在下一個聖誕節到來之前,紐約又飄起了細細的雪。


    院子裏有些嘈雜,顧揚關好書房窗戶,端著一杯熱茶坐回地毯上,繼續翻看著手裏的雜誌。叼著香煙的cocochanel正在給模特整理衣領,白色粗花呢套裝和珍珠項鏈,在當今看來依舊走在時髦的最前沿。


    所謂頂尖設計師,大概就是指他們能把整個年代都縫進一針一線裏,淩駕於歲月,超脫於時光,令作品始終散發出迷人而又優雅的魅力。


    顧揚放下手裏的茶杯,剛準備隨手寫幾行筆記,手機卻開始嗡嗡震動。


    “在幹什麽?”陸江寒問。


    “聊天,還看了會兒書。”顧揚說,“你呢?現在國內才剛剛五點,怎麽這麽早就起床了。”


    “因為在想你。”陸江寒上樓梯,“你呢,有沒有想我?”


    顧揚看了眼書桌:“嗯。”


    陸江寒眼底帶著笑,伸手擰開書房門:“那要不要老公親……爸。”


    話到嘴邊急刹車,差點咬了舌頭。


    陸東霆坐在書桌後,把眼鏡放在一邊,威嚴道:“回來了。”


    陸江寒隻好假裝無事發生過:“是。”


    空氣很安靜。


    很尷尬的那種,安靜。


    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所以顧揚暫時沒反應過來,驚喜當然是有的,但在驚喜之餘,隱隱還有另外一種情緒——呼之欲出的,想一頭紮進書櫃裏的那種。


    書房門“磕噠”一聲,是陸東霆找了個借口離開。他向來以嚴父自居,和兒子談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屬於不苟言笑的傳統家長,現在卻莫名其妙親眼見證了小倆口的恩愛生活,難免頭皮發麻,中老年人受不了這種刺激,連下樓梯的步伐都很蹣跚。


    陸江寒蹲在他麵前:“傻了?”


    顧揚揪住他的衣領:“你!”


    “這是你的錯。”陸江寒及時推卸責任,“怎麽不告訴我書房還有別人。”


    “我又不知道你回來。”顧揚哭笑不得,把臉深深埋在他胸前,“算了,我拒絕再討論這個話題。”


    小藝術家身上很暖,家居服像小熊,陸江寒把人整個圈在懷裏,低頭親親那柔軟的頭發。


    有殘留的藍風鈴香。


    ……


    和戀人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聖誕節。


    如果有哪天陽光很好,陸江寒就會從身後抱著顧揚,兩人一起坐在暖融融的厚地毯上看書,或者看看無聊的工作文件,手邊還要擺小餅幹和好喝的茶。


    陸昱希路過提意見:“你們能不能稍微照顧一下單身人士的心情?”


    陸江寒回答:“不能。”


    陸江寒繼續說:“你可以繼續去和普希金為伴,還有誰來著?”


    顧揚補充:“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陸昱希:“……”


    顧揚笑著問:“我們等會要去吃日料,有剛剛空運來的海膽,要不要一起?”


    陸昱希果斷拒絕,別說是空運來的海膽,就算是長出翅膀飛翔的海膽,那也不去。


    日料店開在上西區,相對於海膽和藍鰭金槍魚,顧揚倒是更喜歡餐後甜點,小小的一團蜜瓜冰沙,藏著的果肉顆粒咯吱咯吱,咬到就算是驚喜。陸江寒對此表示,不意外,因為你本身就很甜。


    顧揚拍拍他的肩膀:“情話有進步,再接再厲。”


    “那想不想再去個地方?”陸江寒問。


    顧揚問:“是驚喜嗎?”


    “說出來就不算驚喜。”陸江寒牽著他的手,“所以就算你猜到了,也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顧揚很配合:“嗯。”


    這也是聰明人談戀愛的……弊端,對彼此太了解,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情節。


    比如說這套位於曼哈頓的高層公寓。


    站在窗口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哈德遜河,大樓內部的花園四季都會有不同顏色,而建築本身就是一件異形的藝術品,室內家具的陳設也很符合顧揚的品味,以白色和灰色為主調,簡潔又明亮。


    陸江寒問:“喜歡嗎?”


    顧揚扭頭看他。


    “既然你的學業很順利,也有進入頂尖高奢集團實習的機會,那在畢業之後,應該需要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陸江寒說,“當然了,我也需要。”這樣才可以隨時隨地穿著睡衣,把他的小寶貝摟在懷裏曬太陽,從而過上不用擔心被長輩發現的、幸福的、悠閑生活。


    “你真的很沒創意。”顧揚笑著抱住他。


    “但勝在貼心,是不是?”陸江寒親親他的額頭,“想參觀房間,還是先去浴室洗個澡?”


    “先等一下。”顧揚把他推在沙發上,自己跨坐上去,“你知不知道在小說的結尾,送完房子之後,還應該幹什麽?”


    陸江寒想了想:“可我還沒準備戒指。”


    “沒關係。”顧揚從褲兜裏摸出來一個小盒子,理直氣壯道,“我準備了。”


    陸江寒:“……”


    你準備了?


    那枚戒指很漂亮,素色鉑金鑲嵌著一圈細鑽,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是我自己設計的。”顧揚拉過他的手,把戒指套上去,尺寸剛剛好。


    陸江寒沉默了片刻:“這種事是不是應該由我來做?”


    “沒關係。”顧揚樓主他的脖子,“陸先生,恭喜你成了已婚人士。”


    陸江寒看著自己的左手無名指,暫時沒有適應新身份。


    顧揚拍拍他的胸口:“發表一下想法。”


    “要聽實話嗎?”陸江寒說,“這和我之前想的不大一樣。”


    “所以呢?”顧揚看著他笑。


    “所以,”陸江寒單手托住他的腰,把人按到自己胸前,“你這算是有預謀地誘拐。”


    “我一直把戒指帶在身上。”顧揚說,“我知道,你一定會給我聖誕驚喜,所以我得加倍還給你。”


    這是每一段戀情最平凡、卻又最圓滿的結局。他們深愛彼此,所以更想一起生活,婚姻的含義不是24小時的朝夕相對,而是給予彼此充分的信任和忠誠,可以放開手,讓對方自由地去做他最想做的任何事,但無論成功或是失敗,無論相隔多遠的距離,身後都始終會有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溫柔的愛人。


    “我大概需要三天時間,才能消化這件事。”陸江寒繼續說。


    “那我們現在要做點什麽?”顧揚拽住他的衣領。


    “先等我一下。”陸江寒把人放在沙發上,自己去書房,片刻後拿出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那是顧揚最常用的活頁本,在出國的時候,因為實在太過厚重,也不知道紐約能不能買到替換內頁,所以留在了家裏。


    膠帶纏住的前半部分已經被小刀細心裁開,陸江寒把筆記本放到他手心:“現在可以讓它麵世了,是不是?”


    顧揚打開第一頁,當初的服裝線稿現在看上去已經有些青澀,但依舊是鮮活靈動的,能躍出紙麵,帶來大段綿延回憶,好的,不好的,那時的他剛剛離開校園,夢想被現實扼斷,一切都糟糕得不得了。


    但幸好,在網上看到了寰東的招聘廣告。他至今還記得去麵試的那天下午,有溫暖的陽光鋪滿整條街道,透過梧桐樹的葉子,形成斑駁的影。


    “nightingale目前發展得很好,所以你可以開始下一段路途了。”陸江寒握住他的手,“不如先起個名字?”


    顧揚回答:“moonlight.”


    “這麽直白?不像你的風格。”陸江寒笑。


    “一點都不直白。”顧揚說,“月光有一百個很重要的含義。”


    落在1703小花架上的月光,籠罩著沉睡中的綠蘿和多肉,是寂靜的童話森林。


    落在小洋樓露台上的月光,能照亮一整個園子的夏日薔薇,芬芳又熱烈。


    倫敦的酒店套房,地毯柔軟,窗外就是泰晤士河中搖晃的月亮。


    而小蘇山帳篷外飛舞的螢火蟲,也伴隨著月影,和幹燥而又微燙的親吻,一起落在手背上。


    普東山新店,不遠處是蒼茫起伏的群山,每晚關燈之後,錯落的建築映著沉墜月色,安靜地像一幅畫。


    甚至在觀瀾山莊的小臥室,他也曾握住過一束銀白色的光,在戀人的懷裏。


    那是無數個或恬靜、或喧囂、或浪漫的夜晚,心情不一樣,地點也不一樣,但都有同一個人陪在身旁。


    nightingale是童話裏的夜鶯,是嬌俏的少女,熱烈而又奮不顧身地追求愛情和明天。


    而moonlight是安靜的月光,清澈的,純粹的,他想把這份美好的心情融化在設計裏,讓每一針都浪漫而又有情調。


    陸江寒還在問:“不打算解釋一下,moonlight的含義?”他是商人,所以偶爾不能理解小藝術家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現在不想。”顧揚咬住他的耳朵,聲音濕漉漉的。


    於是兩人一起滾在了柔軟的羊絨地毯上。


    “不要去臥室嗎?”顧揚雙手撐在他胸前。


    “這裏也不錯。”陸江寒解開自己的襯衫扣。


    顧揚把頭側向一邊。


    心想,幸好沒有穿秋褲。


    至於究竟要到什麽時候,這段戀情才會發展到“能互相脫秋褲”的老夫老妻階段,暫時不好說。


    不過幸好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總會得到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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