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畫風突變,是因為淩澈真的沒打算在車上說。


    他不是一個外放的人,應宸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連和許棠舟分手前的過往,也是前段時間才說出來的。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好與壞他都不想讓別人知道。


    所以他故意要結束這個話題。


    聽到這對話,兩位助理一個偷偷從後視鏡往後看去,一個悄悄回頭,都想要看看許棠舟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淩澈又會是什麽反應。


    這兩人戀愛後還是第一次在他們麵前相處,不怪助理們萬分好奇。


    原來淩澈談起戀愛也這麽惡劣,簡直是明擺著欺負人。


    許棠舟舟會放下麵子求他嗎?


    按照淩澈的性格,又會不會告訴許棠舟呢?


    隻見不甚明亮的車廂裏,許棠舟一手攥著淩澈的衣服,精致的皮囊看上去還有幾分與信息素俱來的冷意。


    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求求你。”


    淩澈:“……”


    許棠舟等了幾秒沒得到答案,又說了一遍:“求求你!”


    淩澈似乎咬了咬牙,竟然拿開了那隻攥著自己衣服的手,無情拒絕:“你求得太容易了,毫無內心掙紮,不合格。”


    許棠舟:“???”


    淩澈拍拍他頭:“下次求我,記得不要求這麽快。”


    許棠舟驚呆了,眼神像在說:澈神,你做個人吧。


    車子很快開到了許棠舟的新公寓。


    大家幫手把東西拿了上去。家裏已經打掃過了,雖然沒有淩澈的豪宅好看,但還是寬敞明亮。不過,房子始終是租來的,這裏淩澈還沒有來過,他也沒必要對這裏投入太多感情就是了。


    許棠舟剛收拾好第二天要準備穿的衣服,淩澈就走進房間。


    和這房子格格不入的alpha靠在門框上,催促:“好了沒。”


    許棠舟道:“這是我第二次搬家,沒了仇音的東西,全是我一個人的地盤,真不習慣。”


    淩澈問:“第一次呢?”


    許棠舟:“第一次搬家就是去仇音那裏呀。我那時候一看到他的房子就嚇了一跳,怎麽會有人有那麽多書。”


    淩澈記起了仇音說過的話。


    他上前一步,長臂一伸就從後麵攬住許棠舟的脖子:“仇音說你以前問過他能不能兩個人一起住,為什麽?”


    為什麽要兩個人住?


    許棠舟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他停住動作,想了想說:“我真的不記得了。”


    淩澈仿佛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有再提。


    分手再複合。


    對許棠舟來說,這和第一次戀愛差不多。


    可對淩澈來說,這四年分別與以往種種,都是他一個人在承受。


    會喊疼的孩子有糖吃,淩澈卻偏偏是個不示弱的,不僅從未用“以前”來要求過許棠舟,談到這個話題時他臉上也沒有半點憤懣。


    許棠舟轉過身,看著他說:“我……對不起,看到我什麽都不記得,你是不是很難受?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淩澈頗為淡定地說:“不急。”


    他問,“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有時間去一些你去過的地方看看,機會來了,你要不要?”


    許棠舟眼睛亮了下:“真的?我要!什麽時候去?”


    淩澈瞥他:“你想什麽時候去?”


    許棠舟:“開玩笑,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


    淩澈便說:“你在夢裏見過的那個有吊扇有落地窗的房間,就在上次你和黃千送我宓園時的房子裏。”


    那、那不就是淩澈的家嗎?


    許棠舟興奮之餘沉靜下來,那裏是淩澈的家,這不就是要去見家長的節奏?


    淩澈似乎看出來他在想什麽,看了看表:“巧了,這幾天家裏正好沒人,要去的話今晚就行,不過現在過去可能會有點晚了,你去不去?”


    沒人?!太好了!


    許棠舟再次點頭:“我要去!”


    一行人重新下樓。


    路上小安把烏娜娜送回家,這才往首都有名的別墅區開。


    那裏住的人都非富即貴,路上講起來閑話,許棠舟才知道宓園兩字的來曆。淩澈的媽媽時芊宓家境顯赫,這宓園是淩澈的母親淩誌送給妻子的結婚禮物,所以叫宓園。


    小安講完,許棠舟暗自讚歎,他有些羨慕這種和睦恩愛的-家庭。


    在他所有的記憶裏,許尉與謝蕤都是貌合神離。明明是一對ao夫妻,卻輸給了毫無羈絆的ab。


    愛不該和信息素有關。


    就是這樣的一個美滿家庭,才教出來一個淩澈吧。


    許棠舟想。


    能去那座房子,許棠舟很興奮。


    而淩澈還在發信息,從下飛機起就這樣,這晚他好像有點忙。


    時芊宓:[終於改主意了?現在走到哪兒了?!]


    一整晚都在拒絕這麽快帶人回去的淩澈:[在路上。]


    時芊宓:[那我為什麽不可以在?我想看看他!]


    淩澈:[會嚇到。]


    時芊宓:[……真的失憶了?]


    淩澈:[。]


    時芊宓:[好吧。]


    時芊宓叮囑:[那你注意一點,不要把人逼得太急。]


    車子駛入別墅區,路燈照得兩旁樹影綽綽,一片漆黑的步道什麽也看不清,許棠舟趴在玻璃上往外看,卻不能像上次一樣分辨出有在小路上騎過自行車的回憶。


    等開進了車庫停好,途經花園與小噴泉,許棠舟依然覺得一切都很陌生。


    淩澈到了自己家,恣意的態度更甚,連牽手的動作都是倨傲的。


    進了房子富麗堂皇又不顯得庸俗的大廳,淩家的長輩果然都不在,這讓許棠舟稍微鬆了一口氣,但那些留下來照顧他們的傭人著他,搞得他有些不自在。


    這裏會不會有人認識他?


    見他這麽緊張,淩澈神情不變,確定把長輩叫走是正確決定。


    他把許棠舟的手握緊了些,低頭在許棠舟耳旁說:“走你的路,隻管當這些人不存在。”


    許棠舟點頭,又說:“我沒有緊張。”


    淩澈勾唇:“那你在想什麽。”


    許棠舟也不想這樣,可是一來到這裏,他整個人就像得了什麽奇怪的debuff,智商—、說話—、勇氣—,秦寶告訴他的那些,到了這個時候,他忽然都有點不確定了。


    因為他沒找到對這裏的任何印象。


    不想讓淩澈擔心,許棠舟正色道:“我在想,你們真是大戶人家。”


    而他就像個小偷一樣,趁人家主人不在,就悄悄地闖進來尋找記憶。


    淩澈:“過獎。”


    許棠舟:“高攀,高攀。”


    一旁的小安:“……”


    事先打過招呼,家裏是有準備飯菜的,小安留下來吃過晚飯,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淩澈帶許棠舟上了樓,二樓靜悄悄的,他們站在一扇門前。


    許棠舟怔愣片刻:“是這裏?”


    淩澈推開了門。


    許棠舟抬腳邁了進去。


    上次淩澈在家裏和他視頻,就是在這個房間裏。


    他看見了上次視頻通話時見過的書桌書架、keyboard、吉他、滑板,也看見了落地窗與吊扇。


    他在裏麵轉了一圈,這一切仿佛是他夢裏見過的,又仿佛隻是來自於那個視頻的印象。一時間,他隻覺得熟悉又陌生,直到他在書架上看見了一張眼熟的cd。


    《tearsthephone》,灰色的封麵,一隻流淚的眼睛,右下角的編號是002。


    限量500張的純音樂專輯,內含三首鋼琴曲,許棠舟家裏也有一張,不僅簽名版,編號還是001。


    上次錄節目的時候是在懸崖餐廳的老板家的收藏裏見過,聽說是限量版,那時候許棠舟還以為自己的那張是山寨貨,現在他知道不是了。


    難怪他當時一說,淩澈的臉色就很臭。


    現在手上這張的簽名比他那張更醜,字跡完全不瀟灑。


    灼熱的氣息包裹而來。


    是淩澈站在他的身後環過手臂,伸手抽出了那張cd,道:“這個?你不會想回憶這個的。”


    這專輯搶手,上次應宸來,差點被順走。


    許棠舟感覺到他說話時的鼻息,忍不住稍微縮了縮脖子:“為什麽?”


    淩澈沒回答,隻是把cd放到書架上,輕描淡寫:“相信我,你求我我簽這張的時候,哭得很慘。”


    許棠舟一頭霧水:“我為什麽要哭?”


    他這一回頭,淩澈正垂眸看他,那其中意味很明顯,許棠舟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們那時候怕比他夢裏做過的還要不純潔。


    淩澈收起神色:“這張專輯的第一首曲子,是我十八歲那年寫的。你給我打了第一個電話,說你爸醉酒進醫院昏迷,你媽媽聯係不上,所以不知道要怎麽辦。我接到的時候,你在哭。”


    許棠舟驚愕抬頭:“我……”


    淩澈繼續道:“那時候我人在國外。”


    謝蕤與時芊宓是朋友。


    許棠舟第一次送了策劃案過來,時芊宓就很喜歡他。


    聽說他的成績爛得不行,正好家裏的alpha兒子學業出眾,便讓他們一起學習。


    而留給那個小鬼的電話號碼,淩澈本人沒想過會有接到的一天。


    時芊宓得了訊息,輾轉找到謝蕤,謝蕤卻隻是冷漠地給醫院轉了一筆錢。


    時年寒假,許棠舟再次被謝蕤送來淩家,第一件事就是敲響他的房門道謝。少年有些靦腆,眼神真摯,軟糯糯的叫他哥哥。


    那是淩澈第一次心疼許棠舟。


    許棠舟聽到這裏,知道秦寶也和他說過類似的情節,看來打電話給淩澈什麽的,他以前沒少做過。


    他心裏暖洋洋,鼓脹不已。


    正要問得更仔細,淩澈掐住了他的腰:“好了,看了這麽久,你都想起來了些什麽?”


    恢複記憶什麽的,哪能說有就有。


    每多說一點,當年的自己就暴露得更多,隻有一個人記得的感覺的確不太好受,簡直和自作多情差不多。


    淩澈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許棠舟:“?”


    許棠舟欲哭無淚:“我能想起來的,就是夢裏那些了。”


    腰側的皮膚迎來熾熱的掌心。


    alpha顯然已經沒有了耐性,交纏的信息素在悄無聲息見,野草般瘋長。


    “是嗎。”淩澈語氣平淡,“具體說說,我在夢裏都對你做什麽了?”


    許棠舟的夢,其實大多數內容都是重複的。它們缺乏邏輯、缺乏因果,很多時候都隻是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中,也有一些他還沒來得及和淩澈說的:“我……夢見你叫我好好考試,考到首都來。”


    他回憶著夢裏的感覺,眼眶發熱,“我看到你送我上了車,我看到你的表情,我的心裏好難過。”


    淩澈的身影僵了一瞬。


    許棠舟輕顫,勾住了淩澈的脖子:“那是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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