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房?


    魏恒皺了皺眉頭,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那還不如回家。


    邢朗坐在車裏,見他站在車外,蹙著眉不知在想什麽,便直接打開了副駕駛車門,無奈道:“上來吧,不開房,帶你回家休息。”


    魏恒又是緊了緊眉,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隻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麽事……又或者,是自己誤會了什麽事。


    吉普車剛開出警局,邢郎就聽後麵有人大喊‘邢隊’。


    邢朗把車停下,看到徐天良裹著後衣奔跑在路燈下。


    徐天良呼哧帶喘的竄進後座,拉上車門才道:“能不能捎我一段啊老大。”


    老大說:“才下了兩場雪,天氣還沒多冷,看你裹的像個熊。”


    徐天良抬起被凍僵的手指把耳機塞到耳朵裏:“我從小就怕冷,我師父知道。”


    他師父閉目養神,懶得搭理他。


    “我不吵你們呀。”徐天良晃了晃手機:“我練習英語聽力。”


    邢朗笑:“還挺上進。”


    徐天良靦腆的笑了笑,兩隻耳機都戴好,脖子縮進臃腫的羽絨服領子,露出小半張臉和烏黑的頭發,像一顆煮的白胖的湯圓頂部冒出了一點黑色芝麻餡。


    為了照顧用功上進的小徒弟,魏恒閉著眼把車裏的音樂關了。


    往前開了一段路程,邢朗忽然開口打破了車廂裏凝結已久的沉默:“睡了嗎?”


    魏恒知道他在問自己,就枕著座椅靠背稍稍換了個姿勢,以示自己沒睡著。


    “那就聊聊吧。”


    魏恒像是在說夢話似的抵著額角,懶懶的,低不可聞道:“聊什麽?”


    邢朗把一百五十萬的來源簡單說了一遍,點出了一直被他們忽略的蔣紫陽的父親,蔣釗。


    蔣釗和蔣紫陽聚少離多,且常年處於‘失聯’狀態,如果他不主動聯係別人,就算死在采風的路上也沒有人會知道。就此,警方才沒有在他身上下多少工夫,隻把他當成一個不負責任的夢想家父親。


    “他從哪兒來的一百五十萬?”


    魏恒蹙著眉,問出了邢朗心裏的疑問。


    淩晨,公路上車流驟減,寂靜的路麵隻有寒風裹著碎雪在呼嘯,厚重的寒流撲打在車廂上,發出一聲聲低吟拂嘯。


    邢朗調高了車裏的溫度,才說:“一共兩個疑點,一,蔣釗那來路不明的一百五十萬塊錢。二,可巧,蔣釗送給蔣紫陽一百五十萬,不到半個月,蔣紫陽被綁架,綁匪提出的贖金是也一百五十萬。你覺得,蔣紫陽的一百五十萬和綁匪要求的一百五十萬,有沒有關聯?”


    這條思路獨辟蹊徑,魏恒心裏多少有些受振奮,但麵上依舊看不出來。


    “你的意思是,綁匪綁架蔣紫陽,為的就是蔣釗的一百五十萬?”


    邢朗同樣欣賞他能在如此簡短的時間內處理如此複雜的信息,並且進一步的給出看似大膽,其實合理的推測。


    邢朗在他閉著眼睛養神,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向他投去即溫暖又柔軟,即深沉又厚重的一瞥:“……嗯,可以當做一條線索追查。”


    魏恒微微的翹起唇角:“那我們重點起底的不應該是蔣紫陽和廖文傑的背景,而是蔣釗。”


    說完,冒著被小趙發牢騷的風險,魏恒給小趙打了個電話,要她徹底調查蔣釗。


    打完電話,邢朗又和他聊了聊在綁匪送來的錄像中發現的‘時間點’這一線索。


    “綁匪是一個很聰明也很細心的人,不能排除他刻意讓鬧鍾入境,讓警方注意到時間線索,或許他就是在利用這一點,向我們傳達錯誤的訊息。還有他用手指敲出來的那串‘密碼’可能也沒有什麽意義。”


    說著說著,魏恒聲音越來越低,睡意昏沉。


    邢朗一向能熬夜,並且還在開車,所以比他精神許多:“你懷疑綁匪隻是在向我們傳達多餘的訊息,借此消耗我們的精力和時間?”


    “沒錯,有這個可能。”


    魏恒頓了一頓,又道:“我看過一部美劇,裏麵的主角在遭受警方的追捕時,就刻意向fbi發送一段錄像,錄像裏做了許多沒有意義的小動作,結果被fbi錯誤的判斷了他們欲逃亡的信息,拖慢了警方追捕的腳步。”


    忽然又扯到了一部美劇,並且沈青嵐正在加班破譯的‘密碼’或許隻是一段沒有意義的假動作,邢朗頓時頭大如鬥:“這孫子有這麽多心眼?”


    魏恒低低的輕笑了一聲,低到幾乎讓人聽不到:“你以為呢。”


    邢朗盯著前方的路況,暗自熬了一會兒自己的腦漿子,最後越想越頭痛,索性先把這個問題拋開。


    “你想吃點什麽?”


    邢朗換了個話題,餘光看著魏恒問。


    魏恒幾乎都快睡著了,低低道:“我那兒還有兩包速凍水餃。”


    邢朗皺眉:“不吃那玩意兒,整天吃那玩意兒,怪不得這兩天你都瘦了。”


    “嗯?”


    魏恒有些意外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腰:“瘦了嗎?”


    “沒瘦嗎?皮帶扣都往前竄了一格。”


    魏恒掀開眸子,眨了眨眼,似乎很意外他怎麽連自己皮帶係到第幾個扣兒都觀察的這麽清楚。


    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這是一個不值得深思和討論源頭的問題,魏恒想了兩圈,沒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又閉眼睡覺。


    邢朗一路上都在頻頻分神看他,見他枕著座椅靠背假寐,還紮著頭發,每次轉動脖子的時候,頸後的發髻和靠背都相互擠壓,想必硌的脖子很不舒服。


    邢朗單手控製著方向盤,騰出右手朝他伸過去,繞到他頸後解開他的頭發,扯下他的皮筋,手掌微微一撐,皮筋兒滑到他的手腕。


    把右手收回搭在方向盤上,邢朗看了看指縫裏的一根黑色長發,聞到從手腕處飄到鼻尖的極淡的清香。


    全是魏恒的味道。


    邢朗的喉嚨緊了一緊,緩了片刻才問:“你噴香水了?”


    魏恒像是在夢裏回答他:“沒有。”


    邢朗細細的看了他兩眼,然後係上他掩在大衣裏稍顯淩亂的襯衫領口,又把他垂到臉側的頭發撥到耳朵了後麵。


    魏恒睡迷糊了,隻想到幫他係扣子挽頭發的人除了邢朗再沒有第二個人,就把邢朗的手拉下來,手指穿進他的指縫,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靜靜的放在腿上。


    邢朗隻得單手操控方向盤轉了一道彎兒,無意間一抬眼,就在後視鏡中撞上了徐天良的視線。


    徐天良縮在雪白膨脹的羽絨服裏,半張臉幾乎都沒了,隻露出一雙因驚訝而過分瞪大的黑眼睛。


    見邢朗看著他,徐天良猛地縮了縮肩膀,連忙垂著眼睛,跟著耳機裏的女人念了一句英文。像是眼觀鼻鼻觀口念詠了一句佛號。


    邢朗無所謂的笑了笑,又往前開了幾分鍾,問他:“你在哪兒下?”


    徐天良忙道:“前麵……不不不,就在這兒下。”


    他們的說話聲把淺眠中的魏恒吵醒了,魏恒懶倦的掀開一半眼皮看向窗外,就見邢朗把車靠在路邊停下了。


    徐天良下了車又趴在副駕駛窗口向邢朗道謝,一回眼看到魏恒正在垂著眼睛按手機,屏幕的光打在魏恒臉上,像是一片輕飛曼舞的彩蜂熒蝶。而他們十指相扣的雙手一直沒分開過。


    魏恒察覺到小徒弟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的時間有點長,就抬起眼睛朝他看過去:“嗯?”


    徐天良死死繃著唇角,好像快被堵在喉嚨裏的一席話憋死了,卻什麽都沒說,隻咯噔一聲咽了口唾沫,說:“那我走了,師父。”


    魏恒點點頭:“明天不要遲到。”


    隻因他娘死的早,魏恒沒有看明白徐天良那嫁了閨女般痛惜又不舍的眼神。


    他看不出來,邢朗倒看的真切,等徐天良走了,升起車窗,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聲:“你這徒弟不錯,還挺孝敬你。”


    魏恒丟下手機,轉頭朝他的方向又闔上了眼睛,低聲咕噥了一句:“別胡說,又不是我兒子。”


    回到小區,他們在各自家門前朝對方看了一眼,邢朗貌似想對他說點什麽,但是魏恒已經先一步進門了。


    魏恒在屋裏待的時間沒多長,就匆匆忙忙的穿好大衣跑出來拍隔壁的房門。


    “停暖了?”


    邢朗被他直眉楞眼的問了一句,回過頭感受了一下屋裏的溫度,才說:“沒啊。”


    魏恒本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卻被滿屋子的涼氣打亂了計劃,此時心情很不好,不分青紅皂白的衝著邢郎發脾氣:“我那兒怎麽回事兒?冷的像冰窖!”


    邢郎好氣又好笑的捏他的臉:“講理不講理?我又不是熱力公司代表,你怪我?”


    魏恒不耐煩的打掉他的手:“趕快過去看看!”


    邢朗親自到他家裏感受了一番,確實冷冰冰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連鸚鵡都縮著翅膀站在鳥籠裏打哆嗦。


    這座小區設置陳舊,到現在裝的都是暖氣片,魏恒不死心的在暖氣片上又摸了幾下,依舊是滿手冰涼。


    魏恒急了,憤憤的朝暖氣片上踹了一腳。


    在他衝著暖氣片撒氣的時候,邢朗在整座房子裏轉了一遍,發現隻有衛生間裏有點熱氣,可見不是忘記交暖氣費的原因,八成是供暖的某個管道堵了。


    淩晨一兩點,物業公司下班了,電話打過去沒人接,隻能明天再想辦法。


    邢朗坐在沙發上向後扭過身,看著倚著窗台一臉氣悶的魏恒,給他出主意:“今天沒辦法了,要不……”


    他倒是有心把魏恒往家裏請,不過他覺得魏恒八成不會同意,上次留他一宿隻是因為他喝醉了,現在魏恒清醒著,‘請君入甕’的概率基本為零。


    邢朗停下想了想,然後打開錢包拿出一張貴賓卡:“離這兒不遠有間酒店,條件挺好,我送你過去開……”


    話沒說完,被魏恒悶聲打斷:“去你那兒。”


    邢朗:“……嗯?”


    魏恒把頭一扭,留給他一大片後腦勺:“不行就算了。”


    邢朗‘唰’的一下站起來,抬起胳膊揮了一圈:“收拾東西,走!”


    看他這迫不及待蓄勢待發的模樣,如下山吃人的猛虎似的。魏恒心裏咯噔一聲,忽然就不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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