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徐暢’,邢朗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經過陸明宇提醒才想起;三年前他到公安廳刑偵總隊開會的時候和這個徐暢有過一麵之緣。


    當時徐暢留給他的印象是一個長相端正,笑容親和,上台發言時還會緊張忘詞的年輕人。會議過後所有參會的骨幹在酒店聚餐,徐暢還敬過他一杯酒,念及和他同門的情分尊了他一聲‘師哥’。


    想起這個小他一屆的師弟,邢朗的印象並不深刻,因為當時的徐暢實在是太過平庸,無論是相貌、資曆還是能力,在刑警總隊裏都不屬於出類拔萃的類型,淪入了大多數。


    “兩年前廳裏破獲一起特大軍火走私案,收了一批槍,那批槍都能在彈道檔案中找到記錄,經手人全都是徐暢。團夥頭目也供出了徐暢一直以來都在為他們提供貨源。徐暢因為這件事兒被雙開,後來在接受檢察院調查的時候逃走了,到現在都下落不明。”


    陸明宇看完小趙發過來的內部資料,簡明扼要的找出重點,向邢朗轉述。


    停車場周邊的積雪還沒來得及清理,明亮的陽光灑在雪地上折射的光芒晃得人眼花,邢朗從皮衣口袋裏摸出一副墨鏡戴上,問:“他家裏還有人嗎?”


    “他結婚早,他的妻子和他在早年前離婚,離婚後他和他的母親住在一起,還有他八歲的女兒。不過……”


    陸明宇遲疑了一瞬,神色有些疑慮。


    “不過什麽?”


    “他女兒也失蹤了。”


    邢朗戴著墨鏡,看不清表情,眉頭漸漸的鎖在一起:“失蹤了?”


    陸明宇打開手機,照本宣科道:“前年七月二十一號,徐暢的母親報案,徐新蕾在學校放學後被一名陌生男子接走。就在徐暢失蹤的三個月後。”


    “是徐暢幹的?”


    “應該不是,廳裏的專家比對過徐暢和該男子的身形,他們的身材存在很大差異,不像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一年前徐暢因勾結軍火走私販而被踢出警察隊伍,為逃脫製裁而選擇出逃。且他的女兒在他失蹤三個月後也莫名失蹤。


    雖然目前沒有證據佐證,但是邢朗覺得徐暢的女兒徐新蕾莫名失蹤或許和徐暢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邢朗拉開吉普車後車門,被關在車裏已久的祝九江猛地看見到陽光,立刻就想從車上下來,不料剛抬屁股就被邢朗踩住了腳背。


    “徐暢為什麽追殺你們?”


    邢朗問。


    祝九江透過他的墨鏡看到了自己略顯不安的臉:“他瘋了,那些賣軍火的人以為他拿了兩邊錢,吞了一筆買家款又想把貨賣第二次,才通知故意泄露交易地點,設計讓警方收繳那批槍,等那批槍落他手裏,他想賣幾次賣幾次。被你們查出來以後,不僅你們警察在找他,那些賣軍火的組織殘餘也在追殺他,或許綁走他女兒的就是那些軍火販。”


    祝九江不打自招,倒豆子似的說了這麽多,邢朗乍一聽覺得還像回事,稍微一想,全是放屁。


    邢朗用堅硬的靴底後根碾著他的腳指頭,冷笑道:“你們五個全都是搞軍火的?”


    祝九江痛苦的彎下腰:“你們弄錯了,徐暢也弄錯了,我們隻是小角色,負責在外圍傳遞一些消息。摸不著裏麵的生意。”


    “你剛才說徐暢弄錯了,是什麽意思?”


    “徐暢以為我們和那些人是一夥的,也以為是我們綁走了他的女兒。”


    “你是說,徐暢追殺你們,是為了找他的女兒?”


    “是啊,但是我們沒有綁他的女兒,如果是我們幹的,早把他女兒交出來保命了!”


    邢朗移開腳,祝九江立馬從車上跳下來,還沒跑出兩步,就被陸明宇攔住。


    陸明宇按住他的肩膀,問邢朗:“老大,他怎麽辦?”


    邢朗摘掉墨鏡,撩起裏麵的毛衣衣角擦拭鏡片:“帶回警局,做一份詳細的筆錄。”


    小汪等人帶著祝九江先回警局,陸明宇跟著邢朗上了黑色吉普。


    “祝九江的話可信嗎?”


    陸明宇坐在副駕駛,問。


    邢朗又把墨鏡戴上,倒出停車位,把車開上路:“有理有據,有因有果,還有別的解釋嗎”


    的確,祝九江講述的故事很完整,徐暢的確和軍火走私團夥有染,也的確被雙開,至今被警方通緝。他的女兒也的確在他出事後不久接連出事。


    這一樁樁事件就像一顆顆零散的珠子,被祝九江的話串在了一條繩子上。


    到目前為止,真相最有可能就如祝九江所說,徐暢被軍火販以綁走他女兒的方式報複,徐暢才開始‘反撲’。


    明確一直藏在暗處的殺手的身份,邢朗覺得有必要就此展開正式的偵查。


    二十分鍾後,他們的到了徐暢的母親居住的小區樓下。


    早年前落成的樓房,至今沒有新建,和周圍的街巷一起被擠在城市的角落。


    這所小區住的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年輕人大多忍受不了這裏的偏僻和寧靜。


    單元樓裏沒有電梯,兩人步行上樓,在上樓的途中,陸明宇向邢朗說道:“徐暢的母親在徐新蕾失蹤後不久就患了阿茲海默症,估計待會兒問她什麽問題,她也回答不上來。”


    陸明宇的話很快被驗證,徐暢的母親今年六十多歲,已是滿頭白發,憔悴衰老的像一個古稀老人。


    一進門,邢朗就聞到被褥常年不曬不洗,所發出的油脂垢膩的味道。


    徐母的身體還算硬朗,隻是太過憔悴,不該耳聾目盲的年紀,五感已經嚴重退化。她把兩位登門的警察引到客廳坐下,然後給他們抓了一把瓜子,麵前擺了幾顆蘋果。


    邢朗反複聽了多次,才從她口音濃重的話語中聽懂她在問他們是來推銷什麽產品的。


    徐母把他們當成了以空巢老人為目標的傳銷團夥。


    邢朗看了一眼麵前長桌上擺的幾副口服液,和牆角放的一小箱罐裝膠囊,他拿起一瓶口服液看了看,又撕開一粒膠囊,發現這些印著高檔保健品的葫蘆裏灌的都是糖漿和劣質維生素。


    徐母聽力不好,所以說起話來嗓門尤其大,在陸明宇向她問話的時候,邢朗起身在這套小小的兩居室轉了一圈。


    客廳電視櫃上擺著幾張照片,紮著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兒是徐新蕾,旁邊一張是徐暢和徐新蕾的合照。


    邢朗拿起父女倆的合照,仔細的看著照片裏的兩張臉,發現徐新蕾和徐暢的長得一點都不像,徐暢是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天庭很飽滿,濃眉大眼,笑容靦腆憨直。而徐新蕾則是白淨的瓜子臉,照片裏的樣子活潑開朗,想必更像母親一些。


    放下照片,邢朗推開相鄰的兩個臥室的房門,在確認其中一間是徐母的房間後,走進了另一間臥室。


    臥室裏很久沒有住人的樣子,衣櫃和桌麵都落了一層薄灰,邢朗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有線索價值的東西,臨出門時忽然改變主意,打開了衣櫃。


    衣櫃裏整齊擺放著四季衣物,衣架和衣服的表麵也落了一層浮塵,而衣櫃底部有兩個上了鎖的抽屜。


    邢朗蹲下身,用力拽了一下抽屜,打不開,於是他摸到廚房找了一根牙簽,發揮自己那點溜門撬鎖的本領,很快捅開了掛在抽屜上的小鎖。


    在打開抽屜的瞬間,邢朗就覺得這趟沒白來。


    鎖在抽屜裏的是一頂鑲嵌著警徽的警帽,和一個坦克車模型。結合在房間裏發現的幾本軍事雜誌,和此時發現的坦克車模型,可以看出徐暢是一個軍迷。


    軍迷在警察隊伍中很常見,這沒什麽可疑之處,引起邢朗注意的是那頂墨綠色的警帽。


    更奇怪的是,徐暢把警帽和坦克模型放在一起,並且鎖了起來。


    邢朗看著帽子上那枚已經落灰的警徽,心中疑慮叢生。


    拿出手機對著坦克模型拍了幾張照片,邢朗離開臥室,又到了廚房。


    想要找出有沒有人探望過獨居老人的痕跡,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廚房。


    邢朗打開冰箱,看到了裏麵還算齊全的果蔬蛋肉,並且很快發現了此行的第一個線索;一袋葡萄。


    葡萄被裝在保鮮盒裏,而保鮮盒外罩了一個包裝袋,袋子上印著‘家樂福超市’字樣。


    家樂福是連鎖超市,距離這裏最近的一家在十幾公裏之外,邢朗並不認為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太太能夠步行或坐長達幾十分鍾的公交車去家福樂超市購物。


    很顯然,有人曾看望過徐母。


    撞了大運了,邢朗把包裝袋拿出來,竟然在袋子裏發現了購物小票;小票上的日期就在三天前。


    邢朗揣起小票,看了一眼客廳裏還在艱難對話的陸明宇和徐母,又拿起徐新蕾的照片走到徐母身邊,問道:“阿姨,這是你孫女兒,還記得嗎?”


    徐母把照片推遠,幾乎閉上了眼睛,仔細的辨認了一會兒:“這丫頭是誰呀?”


    邢朗和陸明宇對視一眼,陸明宇衝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是徐新蕾,是您的孫女兒,您不記得了?”


    徐母想了一會兒:“孫女兒……”


    忽然,她用力拍了一下手,轉身從電視櫃抽屜裏取出一個相機,急哄哄的遞給邢朗:“孫女兒在裏麵,在裏麵。”


    相機還有電,邢朗打開看了看,看到了許多照片,其中徐新蕾占了多數,還有一些徐母和徐暢的前妻的照片。除了照片之外,還有幾段錄像。


    邢朗隨機打開一段,是徐新蕾坐在床上對著鏡頭在唱一首發音疑似為法語的歌曲,畫外音是徐暢和徐母的笑聲。


    隻看了幾秒鍾,邢朗就關掉了視頻,然後悄悄的取走了記憶卡,把相機還給徐母,問道:“這幾天誰來看過您?”


    徐母指了指桌上的口服液,說:“就是你們呀。”


    邢朗看了看陸明宇,後者會意,離開徐家快步下樓。


    邢朗又在房子裏轉了一圈,見實在沒有線索可以取了,和徐母又艱難的對了幾句話,才告辭。


    小區樓下,一片掃除積雪的空地上搭了一張麻將桌,圍坐了四個打麻將的老頭。


    邢朗走出單元樓,站在陽光下等了一會兒,陸明宇很快告別了打麻將的老人,朝他走過去,失望的搖了搖頭:“這所小區的人員進出情況亂的很,賣保險的賣房子的賣車的還有推銷保健品的經常出現,沒人留意三天前什麽人到了徐暢家裏。”


    邢朗早料到如此,揮揮手:“走吧。”


    回警局的路上,邢朗在手機裏找出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遞給陸明宇:“見過沒有?”


    陸明宇很快認出來:“99式主戰坦克模型?”


    “嗯,在徐暢臥室裏發現的。”


    陸明宇放大照片仔細看:“有疑點嗎?”


    “我在徐暢的臥室裏看到一共三款模型,隻有這款被他鎖在衣櫃裏,可見徐暢很重視它,咱們至少要找到徐暢重視它的原因。”


    回到警局,邢朗沿著台階上到三樓,走進技術隊辦公室,把相機記憶卡、小票、以及坦克的模型照片統統交給小趙,分門別類的給她交代了三個任務,臨走時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


    小趙盯著購物小票一直沒抬頭,等他快走出辦公室才叫了一聲:“邢隊。”


    邢朗扶著門框回過頭:“嗯?”


    小趙欲言又止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沒什麽,嵐姐剛才找你。”


    邢朗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剛走出技術隊辦公室,就見沈青嵐和陸明宇站在走廊邊,正在低聲說著什麽。


    餘光瞟到邢朗正在往這邊走,沈青嵐轉向他,直接了當的說:“祝九江被王副隊帶走了。”


    邢朗臉上靜沉沉的,停了一會兒才說:“帶走了?”


    “嗯,王副隊說董力的案子一直由他負責,祝九江也應該由他負責。”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董力的案子確實一直在王前程手裏,有了什麽進展,扯出什麽人物,理應也算他一份。但是王前程就這麽把他們找出來的目標人物擅自握在手裏,司馬昭之心未免有些太過明顯。


    邢朗扶著牆壁沉了沉氣,才問:“老王在哪兒?”


    “估計還在審訊室,他一個人詢問祝九江,不允許我們在場。”


    “還有誰知道我們找到了祝九江?”


    “剛才王副隊找過劉局,估計劉局也知道了。”


    邢朗快步下樓,先到審訊室,審訊室裏隻有兩名警員在整理材料,見他推門進來,連忙站起身:“邢隊。”


    邢朗看了看房間中間的椅子:“人呢?”


    “走了。”


    “走了?”


    “王副隊問完話,就把這個叫祝九江的人放了。”


    邢朗‘砰’的一聲摔上門,先給陸明宇打電話讓他快去截人,然後直奔王前程的辦公室。


    恰好王前程拿著一疊文件從辦公室出來,和邢朗撞了個正著。


    王前程扶了扶掉在鼻頭的老花鏡:“你回來的正好,我有事兒……”


    邢朗臉色極其不善的打斷他:“你把祝九江放了”


    王前程愣了一下:“他又沒犯事兒,問完話不得放了嘛,不過我已經派人跟著他了。”


    邢朗把他手裏的文件拿走,翻開粗略的看著,冷笑道;“問完話了?你問出什麽了?竇興友的下落還是徐暢的下落?”


    王前程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不悅道:“你什麽意思啊邢朗。”


    邢朗把文件拍到他懷裏,臉色陰沉沉的:“我的意思是董力的案子在你手裏這麽久一點進展都沒有,既然你不想好好幹,那就讓出來吧,從今天開始無論是董力還是祝九江的事兒你都別摻和了。”


    “什麽叫我瞎摻和?案子在我手裏,我在辦案!邢朗,你這麽跟我說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邢朗把手揣在褲子口袋,搖著頭冷笑一聲,看著他說:“你找線索了嗎?你用心查了嗎?我還沒問問你是怎麽辦的這個案!把我帶回來的嫌疑人截胡就是你辦案的方式?!而且我告訴你,我是正支隊長,你是副支隊長,雖然你年紀比我大,但是我壓你一級,以後麻煩你叫我邢隊長!”


    王前程的臉色頓時憋的青紫,被氣到手腳哆嗦,指著邢朗說:“你現在就給劉局打電話,隻要劉局不讓我插手這件案子,我再也不管!”


    邢朗‘嗬’了一聲:“劉局管你這破事兒。”


    “你打,現在就打!”


    邢朗看他兩眼,心說這老小子被氣的不輕。他剛拿出手機,劉局的電話就先一步到了。


    他走開兩步,避開王前程,接通了電話。


    劉局簡明扼要的向他下達的了一個命令;董力的案子由王前程全權負責,從現在開始,邢朗退出這件案子的偵查。


    邢朗很意外,拿著手機半晌沒動靜,一向轉的飛快的大腦竟然沒想通劉局說這話的意思。


    其實意思很明顯,不允許他插手直刀殺手連環案的偵查,但是這道命令背後的含義,他一時想不通。


    邢朗腦子裏一團亂遭的走到走廊盡頭,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道:“劉局,我覺得徐暢身上有疑點,既然徐暢利用警察職務之便勾結軍火走私組織販賣警槍,那他沒有理由……”


    劉局態度強硬的打斷他:“把你查到的線索都交給老王,讓他去查。分工合作不懂嗎?現在你手裏還有一件大學生失蹤案,都給你,你有精力去辦?”


    “劉局,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懷疑徐暢當年的案子有……”


    “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嗎?有什麽疑點就讓老王去查!”


    劉局中氣十足的低吼還在耳邊呈三維立體聲環繞,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邢朗被他吼了一耳朵,一臉蒙圈的看著手機屏幕,忽然氣極反笑似的樂了一聲。


    慢悠悠的回到王前程辦公室前,王前程還站在老地方等著他。


    邢朗看了看他憋成豬肝色的臉,抬手拍拍他的肩,貌似想對他說點什麽,話到嘴邊隻笑了一聲,然後又停了一會兒,道:“那就辛苦你了,老王。”臨走時又補了一句:“待會我讓大陸下和給你交接交接工作。”


    回到技術隊辦公室,小趙等人還在調查他帶回來的三條線索,辦公室裏靜的隻有技術員們敲鍵盤的聲音。


    邢朗徑直的走向會議長桌,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眼神空空的看著對麵的移動白板看了一會兒,好幾分鍾後才察覺掌心湧出輕微的刺痛感。


    他攤開手心一看,才發現一根三厘米左右的木刺插進了皮肉裏,木刺鑲入的地方冒出了一顆血珠。


    邢朗皺著眉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椅背,揚聲問:“原來的椅子呢?怎麽換成木頭椅了?”


    小趙聽見了,遙遙答道:“有點髒了,保潔拿下去清洗了,再等下去天就更冷了。”


    邢朗不再說話,低頭拔著掌心的木刺。


    沒一會兒,門外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抬頭一看,見魏恒走了進來。


    邢朗看他一眼,又低頭和那根木刺較勁。


    魏恒和幾名向他打招呼的警員應過好,不緊不慢的朝邢朗走過去,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剛坐下,方才拉椅子的左手就被邢朗拽走。


    “怎麽了?”


    魏恒問。


    邢朗拉著他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他的掌心,沒有發現被紮破的痕跡,才道:“這椅子太老了,有木刺,坐的時候小心點。”


    說完鬆開他的手,接著擠壓肉裏的那根刺。


    魏恒看了片刻,見他下手不知輕重,把掌心一片皮肉掐的通紅,浮現輕微的紅腫,看著都疼。


    魏恒皺著眉把他的手拉過去放在自己腿上,輕輕的往他掌心吹了一口氣,先摸清那根刺的方向和脈絡,才順著木刺紮入的方向往外推,低著頭輕聲問:“你怎麽了?”


    邢朗支起胳膊架在桌上撐著額角,看著魏恒專心致誌,平和安靜的側臉,煩心事頓時一掃而空,不知不覺的提起唇角,微微笑道:“沒怎麽,剛才和老王吵了一架。”


    “是因為董力的案子嗎?”


    “你都知道了?”


    魏恒點了點頭:“剛才沈警官告訴我了,讓我過來勸勸你。”


    邢朗訕笑了聲:“不用勸,我挺好的。”


    這時候,小趙拿著一頁資料過來了,走近了看到他們之間的這幅景象,先愣了一下,才說:“老大,有發現。”


    邢朗朝門口抬了抬下巴:“下去告訴王副隊。”


    小趙‘啊?’了一聲,不解其意,站著發愣。


    “去啊,傻站著幹什麽。”


    魏恒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讓他閉嘴,然後抬頭衝小趙笑了一笑:“沒事,你說吧。”


    小趙看了看他,這才道:“那個坦克車模型是快銷款,經銷渠道有很多條,市場價在幾十塊到幾百塊不等,沒有深查的價值。倒是那張購物小票,我根據結算時間和付款金額在超市收銀監控中找到了疑似目標,因為這個人沒有刷卡而是付現金,所以暫時無法確認他的身份。”


    “人呢?”


    邢朗問。


    小趙把手裏的一頁紙遞給他,上有一張彩印照片。


    照片裏的男人隻有小半張側臉,身材偏胖,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耳根後有一顆痦子。


    邢朗看過,又放在魏恒麵前,魏恒忙著手裏的活,抬起頭淡淡的掃了一眼,什麽表示都沒有。


    “再打印一份給王副隊送下去。”


    邢朗道。


    小趙應聲去了。


    邢朗皺起眉,納悶道:“這可就怪了。”


    魏恒沒出聲,等他自己說下去。


    邢朗看著那根從自己掌心裏冒出頭的木刺,道:“我在徐暢家裏發現一個坦克車模型,和一頂警帽鎖在抽屜裏。我想徐暢應該是很重視那個模型和警帽,才會把它們鎖起來。現在做一個假設,假設徐暢很重視坦克車模型,這個模型要麽很貴,要麽來曆不凡,現在推翻了模型很名貴的可能性,隻剩下‘來曆不凡’這個猜測,那又是怎樣的來曆才會讓徐暢把它和警帽放在一起?”


    魏恒捕捉到了另外一個重點:“警帽?”


    邢朗把祝九江供出徐暢的過程簡要重述一遍,末了問:“你有什麽看法?”


    魏恒沉思片刻,道:“把一樣東西鎖起來的含義隻有兩重,一;保護重要的財物或者是**。二;給這樣東西賦予某斷時間的意義,鎖起來就代表告別曾經的某段時間。你說徐暢曾經還是警察,那麽警帽對他來說自然不是**和財物,那就隻剩最後一層含義。”


    終於,那根木刺被全部拔出,魏恒抽了一張紙巾按住他掌心正在出血的血口,抬起頭看著他說:“徐暢在告別過去。”


    徐暢把警帽鎖起來,是在告別過去,那他告別的是什麽?他的警察職業嗎?還是他的信仰?


    在邢朗埋頭沉思的時候,魏恒幫他把掌心的一點血跡擦幹淨,然後抬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掌心,問:“有時間嗎?”


    “嗯?”


    “我在警局門口帶回來一個人,他需要你們的幫助。”


    說著,魏恒拿出手機播出一通電話:“沈警官,報案記錄做好了嗎?那你現在把廖先生帶到技術隊辦公室。”


    不一會兒,沈青嵐領進來一個愁容滿麵的男人。


    邢朗掃他一眼,接過沈青嵐遞給他的報案記錄,低頭翻閱。


    魏恒朝一臉愁容的男人抬了抬手:“請坐,廖先生。”


    廖文傑坐在他對麵,埋著頭,還沒說話,又長歎一聲氣。


    邢朗很快把報案記錄看完了,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微微詫異道:“綁架?你老婆被人綁架了?”


    廖文傑沉痛的點頭,眼圈發紅:“是,那個人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讓我準備五十萬塊錢。”


    這個叫廖文傑的男人看上去很斯文,很白淨,戴著一副高度數近視的眼鏡,文質彬彬的像個教書先生。


    魏恒見他說不到重點,於是代他向邢朗重複:“廖先生的妻子蔣紫陽在十二月二十五號失蹤,廖先生昨晚接到自稱是綁匪打來的電話,要求廖先生籌措五十萬現金。明天贖人,過期撕票。”


    邢朗經手的綁架案雖然不多,但是五十萬塊錢換一條人命,這個要價相比以往的案例,已經是嚴重縮水。


    魏恒貌似看出了他的疑慮,轉頭看著他,壓低了聲音道:“綁匪帶走的不止蔣紫陽一個人。”


    邢朗擰眉看向他:“嗯?”


    魏恒的口吻稍顯沉重:“蔣紫陽懷孕了,綁匪手上有兩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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