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徐天良準時把資料整理出來,發給參會人員人手一份,還抽了個空給他師父倒了一杯熱茶。


    秦放依舊懶得起身,拿著激光筆在白板牆上劃來劃去:“死者名叫董力,男,三十七歲,蕪津本市人。是一名精神外科醫生,死亡時間在今天淩晨十二點半到一點之間。死因是被利器割破頸部總動脈,失血而亡。死者身上共有四處骨折,多處皮下出血,和軟組織挫傷,致命傷是頸部一道長8厘米,深4.3厘米的刀傷。初步推測,凶器是一把雙刃匕首,刀刃長8到9厘米,總長不超過20厘米,便於攜帶。”說著,他轉頭看向魏恒:“我剛才仔細檢查了死者董力頸部的傷口,在脛骨發現一道切口,已經在采樣鑒定,看上麵是否沾有刀刃的碎片。”


    秦放關上激光燈,向魏恒稍一點頭。


    魏恒看向坐在他斜對麵的陸明宇,道:“陸警官。”


    陸明宇把手裏的資料合上,抬頭環視一周,道:“現場勘查沒有發現有價值的足跡,手印,和毛發。醫院宿舍樓道裏沒有監控器,董力和凶手搏鬥時也沒有呼救,所以沒有目擊者。已經調取了醫院宿舍樓前後的兩條路上的攝像頭,隻能排查在案發時間內出現在攝像頭中的可疑人員,不過……”


    陸明宇頓了頓,眉頭擰的更緊:“不過凶手具有反偵察能力,他既然能在現場不留下蛛絲馬跡,那麽在監控錄像中找到他的可能性也很低,目前隻能寄希望於走訪案發時間段周邊人員。”


    魏恒斂眉想了想,問:“董力的背景?”


    陸明宇看著他,搖搖頭:“他沒有軍警背景,我們查過他的人際關係和財產狀況。他的風評還可以,同事和病人對他的印象都還不錯,也沒有借貸情況。但是有一個疑點。”


    魏恒問:“什麽疑點?”


    陸明宇摸著下巴沉思道:“在14年到16年這兩年時間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司法係統中找不到他的蹤影,17年5年才到外科醫院工作。”


    莫名消失過一段時間,這的確是一個疑點。並且還是一個無法求證的疑點。


    魏恒看著現場照片中董力轉頭朝門口凝視的那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在看誰?凶手嗎?


    忽然之間,魏恒有種預感,董力的死,絕對和他消失的這兩年有關係。


    魏恒疲憊的撐著額頭,垂著眸子,音量不高,但十分清晰道:“目前的偵查方向還是從董力的社會背景開始排查,凶手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高能力犯罪人。這種人不會平白無故的盯上他,還有一些和他結怨的患者也不能放過。目前不排除病人報複醫生的可能性,但是更多的……”


    話說一半,他忽然噤了聲,抬眸看向辦公室門口。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前程就風風火火的踏進辦公室,出場自帶一身怒氣。


    王前程不屑於看別人一眼,直接找領頭的:“魏老師,我聽過華誠醫院宿舍樓發生一起命案?”


    魏恒慢悠悠的調整出一個笑臉:“是,我們現在討論的就是這件案子。小天,去給王副隊倒杯……”


    ‘水’字還沒出口,就被王前程不耐煩的揮手打斷:“案子報給誰了?我怎麽不知道?”


    魏恒臉上笑容本就淡,此時更是淡了幾分,淡的幾乎看不出來。他不緊不慢的調整了一番坐姿,才道:“報給我了,當時您不在隊裏,時間不等人,我也來不及和您商量。就先帶著人去現場了。”


    王前程曲起手指重重的磕了磕桌麵,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有了案子,我王某人連知情權都沒有了?邢朗在的時候還不敢搞專權獨大,怎麽你魏恒的膽子比他還大些?”


    很奇怪,他把話說的這麽難聽,魏恒非但不生氣,還覺得好笑。


    魏恒垂下眸子,手搭在桌麵上,夾在手指間的鋼筆緩緩的敲擊桌麵大理石板,低低笑了一聲,道:“王副隊,您搞錯了。我隻是編外,嚴格來說不是西港支隊的人,所以我手中沒有實權,更搞不了什麽專權獨大。隻是邢隊長臨走的時候委托我主持隊裏的工作,至於他是什麽用意,我不好揣摩,也揣摩不透。如果您對他的決定有異議,您大可以直接找他談,跟我吵可吵不出什麽結果。現在發生一起惡劣的入室殺人案件,您要麽坐下和我們一起開會,要麽給邢隊長打電話說服他從我手裏把臨時主持工作的權力收回去,除此之外您和我說什麽,我無可奉告。您要做什麽,我也無法奉陪。”


    說完,魏恒微微皺起眉,‘啪’的一聲把鋼筆扔到桌子上,拔高音量冷冷道:“這會還開不開了。”


    雖然他沒有特定的針對目標,但卻是做給在場所有人看。


    秦放又懶又慫,隻要凡事不觸及他底線,他就可以裝死。而陸明宇則是怕觸動戰火,所以保持冷靜的觀望態度。至於其他說不上話的警員,則是大眼瞪小眼,看戲。


    魏恒摔的筆反倒把秦放喚醒了,秦放看了一眼他冷峻的臉色,神經病似的忽然就笑了,揚聲道:“開開開,聽魏老師的。那個,小徐,趕快給王副隊倒水啊。”


    王副隊不肯就著坡下驢,猛捶了一拳桌麵,怒道:“你少拿邢朗壓我!如果沒有你那個陳老師舉薦,你連坐在這兒的資格都沒有!不過你說的對,我犯不著跟你說,咱倆級別不對等,你給我等著,我讓你怎麽來的,就怎麽走!”


    王前程怒氣衝衝的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參會人員。


    魏恒一點反應都沒有,摘下左手的手套,揪掉手套上的一根線頭,淡淡道:“陸警官,你接著說。”


    陸明宇擦掉額頭上的汗,按照自己的理解,接上他被王前程打斷的思路,言簡意賅的布置了兩個布控點,確定了三條偵查方向。


    十分鍾後,會議進入尾聲,陸明宇看著魏恒問:“魏老師,還有什麽需要補充嗎?”


    魏恒擺擺手:“沒有了,都去忙吧。”


    警察們陸陸續續窸窸窣窣的走了一半的時候,魏恒的手機響了。魏恒掏出手機一看到來電顯示,臉色頓時就變了,很想把手機摔到地上砸個粉碎。


    任鈴聲響了好幾遍,魏恒才接通電話放在耳邊,冷著臉沒說話。


    “老王剛才去找你了?”


    邢朗的聲音傳出來。


    魏恒冷冷的:“嗯。”


    邢朗停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低柔了許多,笑問:“你和他吵架了?”


    魏恒眼睛一翻:“嗬?”


    跟他吵?我也至於。


    邢朗自然懂了他的弦外音,又道:“這樣吧,你把董力的案子給他,他手裏有個流竄團夥搶劫案,你拿過來辦。”


    魏恒皺眉:“嗯?”


    邢朗道:“這老東西蹦躂不了幾天了,他馬上到了退休的年紀,不再升一級,就得回家養老。這幾天你擔待著他點,等我回去再跟他較勁。”


    魏恒冷笑:“哼。”


    邢朗又道:“這些天你辛苦了,回去給你帶特產。我這兒還有事,先掛了。”


    魏恒不再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趕在他掛斷之前連忙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邢朗還是招貓逗狗沒個正形,笑問:“怎麽?想我了?”


    魏恒朝天花板瞪了一眼,看了看警員進進出出的門口,冷笑道:“恐怕你回來就看不到我了。”


    “怎麽著?”


    “王副隊發話了,讓我怎麽來的,就怎麽走。”


    邢朗默了默,語氣陡然變的冷肅狠厲:“放他娘的狗屁……你放心,這老東西動不了你。等我回去。”


    看著已經顯示通話結束的手機屏幕,魏恒愣了一會兒。


    邢朗那句‘等我回去’莫名讓他心跳空了兩拍……


    很快,他調整好自己的心緒,端起徐天良給他倒的水喝了一口。一口熱水下肚,整個胃袋都跟著暖和起來。


    他正端著茶杯發怔的時候,陸明宇拿著一份文件又回來了。


    “魏老師,看看這個。”


    魏恒坐在椅子上沒動,抬手把文件接過去,看到一份彈道分析報告。


    “這是……曲小琴射殺苗龍的手槍?”


    陸明宇靠在桌邊,沒留意他故意略去了祝玲的姓名,道:“嗯,是祝玲給曲小琴的那把槍。”


    其中的端倪和疑點,魏恒看一眼就可以察覺,但是他佯裝不覺:“有問題。”


    陸明宇道:“當然了,祝玲說這把槍是蔣誌濤的。蔣誌濤隻是一個項目承包商,他為什麽購買槍支是一個疑點,而且他這把槍的來源渠道也大有來頭。”


    魏恒合上資料,抬頭看著他問:“什麽來頭?”


    陸明宇眼神明亮又銳利:“這把五四手槍,在係統中有彈道備案。”


    魏恒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目光閃爍不定,口吻依舊平淡:“也就是說,這把槍是警用槍。”


    陸明宇點頭:“14年除夕,沭陽市武警中隊槍庫遭竊,這把五四手槍。就是丟失的槍支中的一把。”


    說著,陸明宇目光一暗,皺眉道:“巧的是,蔣誌濤在14年到16年之間,也在司法係統中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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