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


    桑吉?


    桑吉——


    誰在說話?而且這聲音好熟悉,好溫柔,像一縷微風一樣盤繞在他耳邊,順著耳廊飄飄忽忽的鑽入腦海中。


    少年睜開雙眼,首先映入視線的,是他放在枕邊,扣著鐵鏈的手腕。


    對了,他想起來了,那個人叫他桑吉,這是他的新名字。


    他不想理會那個人的呼喚,他閉上眼睛,想再次沉入睡眠當中,恨不得永遠睡下去,永遠不要醒來才好——


    但是那個人掀開他身上的被子,再次溫柔的低喚:“起床了,好孩子,爸爸上班要遲到了。”


    他慢慢的坐起來,身上每個關節都像是鏽死的機器組件,吃力的支撐著這幅羸弱的少年軀體。


    男人把他手腕上的鐵環解開,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走出了臥室。


    賀丞穿著囚服般的白色睡衣,抱著自己的膝蓋,蒼白的臉龐上靜的一絲活氣都沒有,那雙眼睛像鑲在木偶臉上的兩顆木珠,僵滯麻木,死氣沉沉。


    他坐在床上,無比專注且用力想去聽窗外的聲音,但是他聽不到,這座房子就像一個天衣無縫的囚牢,沒有絲毫縫隙能夠與外界相連,甚至他呼吸的空氣都和窗外的世界不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感受過風,感受過陽光了——


    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前,時間久的他都有些記不清了,他睡了一覺,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身處這座房子當中。


    當時他還沒有住進這間房,而是和其他幾個男孩子一樣,被關在廚房後的一間封閉的暗室中。那個房間沒有窗戶,沒有床,隻有天花板上一隻簡陋的白熾燈泡,整日亮著慘白的燈光,不辨日夜昏黑。


    那個人把他們關在同一間房子裏,給他們帶上鐵鏈,像是養了幾條狗。除了每天給他們喂食,他幾乎從不和他們交流,隻是用一雙泛著溫柔笑意的眼睛細細的打量他們每一個人,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眼神中充滿著慈祥與關愛。


    起初,那些孩子每天都會哭鬧,但是他沒有,他遠遠地坐在角落裏,看著那個男人異常有耐心的安撫,哄慰他們。像是感受不到周圍的環境,人群的情緒似的,他終日保持離群和冷漠,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把他關在這裏,他也不想知道,他隻想安靜的待在角落裏,閉上眼睛,堵住耳朵,盡力去回想那些能讓他懷著希望和勇氣,等待下去的人。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自己一個人的堅守和平靜被打破了,一個男孩兒妄圖逃跑,並且帶動了其他孩子。


    那天晚上,男人忘記了鎖門,一向銅牆鐵壁似的房門竟然一拉就開了。幾個孩子激動不已,在一個男孩兒帶領下,他們踏出那間囚室,天真的想要逃出這棟房子。


    賀丞就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們在黑暗中像幾隻老鼠般鬼鬼祟祟的穿過客廳,就在領頭的男孩兒即將觸碰到玄關門把時,客廳的燈忽然亮了。


    那個男人就坐在客廳沙發上,手裏拿著燈光遙控器,總是掛著溫雅笑容的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冰霜,連他的眼鏡都覆蓋了一層寒氣。


    男人暴怒了,他揪著幾個孩子的頭發把他們拖回囚室,用鐵鏈拴住他們的手腕,鷹爪般的大手抓住他們的肩骨,赤紅著眼眶如食人的惡虎般衝他們咆哮。


    “爸爸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為什麽要跑!”


    躲在角落裏的賀丞瑟縮著身子,默默的觀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麵對幾個男孩兒的哭嚎,男人忽然恢複了詭異的平靜,眼裏不再富含父親般的慈愛。他用陰毒且狡詐的目光在幾個孩子臉上來回掃視,聲音尖銳陰冷的仿佛來自地獄。


    “你們不是桑吉,不是我的兒子,我還沒有找到他,你們不是他!”


    他如視仇敵般惡狠狠的注視著每一個孩子,衝到他們麵前輪番審問他們的身份,當得到與自己心裏相悖的答案時,就抬起鋼筋鐵爪似的手掌,如一道颶風刮過,將他們扇的口鼻流血,一個男孩兒被他撕裂半隻耳朵,一個男孩兒被他按著腦袋撞在牆上當場死亡——


    後來,他滿手是血的走到賀丞麵前,蹲下身,抓住他的肩膀,像擺弄一個人偶般劇烈的搖晃,撕扯著喉嚨質問他:“你是誰?說,你是誰!”


    賀丞仰著頭,麵容呆滯的看著他,在他把自己纖韌的骨頭架子摧毀之前,蠕動著蒼白的嘴唇,說:“我是——桑吉。”


    他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他隻想活命。


    然後,他被帶出囚室,來到這間臥室,被丟在羽翼中,帶上鐐銬生活。


    桑吉——這個名字給予了他繼續生存的機會,但他從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是誰,也從來沒有停止過等待。若不是心中懷有希望,懷有夙念,心中尚存著一絲光明,他將徹底變成囚牢中的桑吉。


    但是等待的時間太長了,遠遠超出一個小小少年能承受的地步。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存在於腦海中的影像和畫麵竟然逐漸模糊,甚至消退。他越是拚命的想要回憶,就越是迅速的忘記。


    就在剛才,他睜開的眼睛的同時,賀丞習慣性的去回憶‘他’的臉,卻發現他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忽然,他有一種預感,除非能夠在徹底將‘他’遺忘之前獲救,否則他將跟隨記憶的消亡,而死去。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真的來了。


    那個總是在公園裏蕩秋千的女孩兒闖入了這座囚城,更不幸的是,她沒能走出去。


    男人把昏迷中的女孩兒打橫抱起,溫柔放在床尾,然後在床邊坐下,對他說:“桑吉,他們在找你。”


    賀丞靠在床頭,抱著一隻已經陳舊的白熊玩偶,按捺出心中的恐懼與忐忑,垂著眸子淡淡道:“我不知道,爸爸。”


    他的確不知道男人準備對他做什麽,倘若他以為他想逃跑,他以為女孩兒是受他召喚才闖進這座房子。倘若他不想讓別人找到他,那麽他隻會做出一種決策,就是殺了他。


    在那一時刻,小小年紀的賀丞,就已經體會到了瀕臨死亡的滋味,他很緊張,又很平靜,恐懼的同時,竟然對即將去往陌生的領域而感到興奮——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就在此刻,他一定要給自己一個了解,因為他就快想不起那個人的臉了。


    “你想離開我嗎?桑吉。”


    男人笑問。


    他輕輕的扣著白熊的兩隻玻璃眼珠,輕聲說:“我不知道。”


    “嗯?怎麽不叫我爸爸了?這樣跟爸爸說話,很沒用禮貌哦。”


    “......對不起,爸爸。”


    男人慈愛的撫摸他的頭發:“不怪你,可憐的孩子,你被嚇到了,這個女孩兒把你嚇到了。”


    他滿意的聽到在他的撫摸之下,少年鼻息間那因恐懼而顫抖的呼吸聲,笑著說:“但是爸爸不得不暫時離開你,這樣吧,我們來做一個約定。”


    賀丞揪緊了白熊的耳朵,不敢抬頭:“什麽約定?”


    “你是我的兒子,但是那些人一直在找你,他們就快找到我們了,他們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想離開爸爸的對嗎?”


    “......是。”


    “好孩子,可是爸爸現在必須離開你,你回去以後,別忘了你是誰,也別忘了爸爸,過幾年,爸爸就去找你。”


    賀丞緊緊咬住嘴唇,沒有說話,但他興奮的渾身顫抖,甚至有流眼淚的衝動。但是他又聽到男人說:“但是我不能一個人離開。”


    賀丞一愣,隨後又感到鋪天蓋地的絕望,他把頭埋的更低,藏住臉上那絲絕望譏諷的冷笑。


    果然,還是不會放他自由——


    男人又笑了,愈加溫柔的撫摸他的頭發:“我會把這個小女孩兒帶走,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由她填補你的位置,直到你回來,換她離開,你願意嗎?”


    許久沒有聽到他的回答,男人臉上的笑容逐漸凍結,手指在他頭皮上摩挲,插|進他的發根,緊緊揪住,又問:“願意嗎?”


    少年哭了,哽咽聲破碎在喉嚨裏,像一頭小獸般發出嗚嗚低鳴。


    “我——願意。”


    後來,他被換上一套隆重漂亮的禮服,男人把他當做一件令人得意的藝術品一樣擺弄,為他戴上領結和鐐銬。


    再到後來,房門被破開,他看到幾個持|槍的武警衝進來,他們的身影逆著光,像下凡的天神。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中午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感覺,暖洋洋的,像是柔軟的羽毛在皮膚上輕輕劃過。


    在那一瞬間,他像是被一陣光暈包圍,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每寸血肉都舒展開來,渾身上下輕的一點重量都沒有。他似乎漂浮在空氣裏,或者已經和風融在了一起——但是下一秒,光暈褪去,一陣墜落感襲來,似乎是站在雲層邊緣被人狠狠踹了一腳,跌落萬丈雲層,從天堂,回到了地獄。


    身體裏“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是靈魂墜地的聲音。


    賀丞豁然睜開雙眼,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仿佛處於一個扭曲而分裂的空間當中,他所能看到的,時遠時近。他所能聽到的,時輕時重。他想用力看清眼前的事物,但是他的注意力混亂而分散,精神無法擊中。他想用力聽清楚耳邊的聲音,但是那些聲音縹緲,模糊,仿佛來自天邊般遙遠。


    “你醒了?”


    他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他想看清楚那個人是誰,但是渾身上下酸軟麻木,身體異常沉重,沉重的連轉動眼珠都很困難。


    “不要亂動,你現在心率過快,很容易引發呼吸道受阻。”


    女孩兒又說話了,緊接著,他感覺到右臂被刺入冰涼的針頭,一股清亮的液體順著他的血管流向全身,很快驅散了埋在他體內的虛火。


    等到眼前的暈眩感逐漸消退,賀丞才分辨出一直盤旋在耳邊的噪音是雨聲。


    一點冰涼再次敷在剛才刺入過針頭的皮膚上,幾乎是下意識的自衛反應,恢複些許行動力的賀丞立刻抓住一隻細瘦的手腕,逐漸聚焦的目光像兩盞焦熱的燈光般對準了女孩兒的眼睛。


    他終於見到了陳雨南,不,她現在是高遠楠。


    高遠楠站在床邊,彎著腰想要幫他把冒出血珠的傷口消毒,卻忽然被他握住手腕,不過此刻躺在行軍床上的男人意識還很模糊,行動力尚未恢複,被她稍微一掙,就掙脫了。


    “你是陳雨南?”


    賀丞想說話,但是舌頭僵硬且麻木,難以出聲,他緩了許久才艱難的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


    高遠楠沒有他料想的絲毫驚訝,抑或是做出任何反應,她很平靜。


    她用帶著白手套的雙手幫他小臂上的針口消毒,低垂著一雙淡如止水的眸子,麵無表情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現在叫高遠楠。”


    不知為何,這個女孩兒寡淡而麻木的神情竟讓他感到一絲恐懼,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給他帶來的戰栗。


    賀丞用酸軟的手臂撐著床鋪想坐起來,剛一動作就再次感到五髒六腑都被攪亂了似的惡心暈眩,像是幾把尖刀在腦子裏劃來劃去,疼的他幾乎昏死過去。


    在他掙紮著坐起來的幾分鍾內,高遠楠就站在一旁,像是在觀看一出蹩腳的演員上演一場蹩腳的苦肉戲般,不足以激起她絲毫的情感波瀾。


    她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態度,無動於衷的看著他,看到他臉上淌下一層層的冷汗,麵色白的像是覆了粉般嚇人,都沒有湧起人之常情的憐憫,上前幫扶。


    她隻是看著,冷酷的讓人心悸。


    賀丞竭力撐著身體坐起來,掃視四周環境,發現自己處於一棟廢棄樓房之中,之所以是廢棄,是因為這間牆皮斑駁脫落,潮氣彌漫,擺放著幾件被時光侵蝕的舊家具,而窗外此時正在落雨,是一個大雨磅礴的白天。


    他回想起失去意識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彼時在黑夜,然而此時卻是白天,那就說明,他至少在這裏待了一夜——


    他試圖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但是雨聲太嘈雜,腦海中像是灌了水泥般,思考這件事變的特別吃力,並且此時的他就像個廢人般沒有絲毫體力。


    “你都記得?”


    還好,他的邏輯還清楚,再次看向高遠楠,喘著粗氣,用自己氣息斷裂的嗓音發問。


    高遠楠像一個護士般有條不紊的收拾著擺放在一張木桌上的針管藥劑之類的物品,神態和語氣都表現出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最大限度的冷漠。


    “記得什麽?”


    長時間盯著她看,賀丞很快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於是扶著自己的額頭,用力的按壓太陽穴,試圖通過痛感刺激自己遲遲不肯新來的神經,讓自己精神一些。


    “既然你記得陳雨南,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高遠楠微微蹙起眉,有些疑惑不解,外加不耐的看向他,語氣淡漠的幾乎沒有起伏:“你在說什麽?陳雨南是我用過的一個名字而已,我現在叫高遠楠。”


    賀丞再次抬眸看著她,這次他的目光已經穩定了許多,平靜的問:“有什麽不一樣?”


    高遠楠略一思考,絲毫不費力,異常輕巧道:“以前跟我母親姓,現在跟我父親姓。”


    賀丞一怔,眼睛裏陡然湧起一層灼熱的溫度,燒紅了眼圈。


    “你,你父親?”


    他聽到自己發出一種似笑非笑,又咬牙切齒的聲音,這種怪異的聲音像是某種憤怒的野獸的咯咯怪笑。


    高遠楠依然像感知不到他表現出的任何情緒般,輕輕的點頭,然後接著收拾撐著藥瓶的托盤。


    “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像是不死心般,賀丞看著她,咬著牙問。


    但是他沒想到,提起她的母親,高遠楠依舊無動於衷,隻是收拾藥瓶的速度慢了一些,垂著眸子淡淡道:“她去世了。”


    賀丞默了默,不知不覺的,額頭上的冷汗已經被自己的體溫蒸幹,腦內正在逐漸恢複清明。


    “你怎麽知道?”


    “我父親告訴我的。”


    高遠楠的側臉還有些小時候的影子,而她安安靜靜淡然處之的態度看起來甚至有些稚氣,但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是那麽荒唐。


    “我八歲那年母親就病死了,後來我父親找到我,把我帶在身邊撫養。”


    賀丞吃力的扯起唇角,發自內心的想笑,但是卻笑不出來:“這些話,是‘他’告訴你的?”


    “你是說我父親嗎?他叫高敬。”


    高敬不高敬的,他現在一點都不在乎,他隻想知道高遠楠為何會如此‘愚昧’!


    “那你還記得我嗎!”


    賀丞激動的想從床上下來,但是他稍有動作,眼前就一陣發黑,隻能倒了回去,勉強坐在床頭,再度埋著頭喘氣。


    高遠楠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不記得你,但是我知道你是誰。”


    賀丞緩緩抬起一雙被燒紅了眼圈的眸子看向她,啞聲道:“我是誰?”


    高遠楠道:“我父親說,你是我走失的哥哥。”


    賀丞眼中再度浮現一瞬間的失神,然後一簇明火從心口燒到腦頂,他猛然間蓄滿了力量,下了床站在桌前,一手撐在桌麵上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手用盡全力握住高遠楠的胳膊,赤紅著眼眶低吼道:“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哥哥,我是賀丞,你也不叫高遠楠,你是陳雨南!”


    箍在手臂上的力量把她弄疼了,高遠楠輕輕皺眉,麵上依舊冷淡,看著他反問:“有什麽不一樣嗎?”


    賀丞一怔,隨後竟愣住了。


    他終於想起了,高遠楠身上令他感到熟悉的感覺屬於誰,是他自己啊!


    不,嚴格來說,是被囚禁時的他。他因親眼目睹了死亡和鮮血,從而被恐懼和求生的本能支配,毫無選擇的依附於那個人,心甘情願的被他用暴力和溫柔馴服,逐漸的習慣了戴著鐐銬生活,甚至即將接受他給予自己的新身份。


    但是他很幸運,他擺脫了囚禁,重獲自由,在心理醫生的日益治療之下,慢慢的明確,且恢複了自己的身份,才使自己免於完全的被馴服,被教化。


    那陳雨南呢?她被囚禁的時間比他更久,十三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個孩子的心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就像是被捏碎了重塑的泥人,從內到外,從精神到靈魂,都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賀丞不是桑吉,而陳雨南已經完全成為了高遠楠。


    “你必須搞清楚,你不是高遠楠,你是陳雨南,你的母親還沒有死!”


    高遠楠一雙色澤冰涼的眸子裏,終於泛起一兩絲微弱的漣漪,用稍加質詢的口吻反問:“她沒死?”


    賀丞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感到絕望,雖然她反問了,但是她依然沒有重視,她的眼神就像在反問一隻死去的貓貓狗狗。


    “是,她沒死,她還活著。”


    賀丞撐在桌麵上的手臂開始打顫,不得已鬆開她的手臂,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高遠楠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竟然噗嗤笑了一聲。


    賀丞看著她掩著唇低笑的模樣,無端感到頭皮發麻,心中隱隱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你笑什麽?”


    高遠楠的笑聲中沒有絲毫惡意,一如少女般天真,隻是她的感情太單薄,絲毫不知怎樣的情緒表露會帶給他人怎樣的影響。


    “你怎麽帶我去見她呢?”


    高遠楠有些疑惑不解似的微微歪著頭,臉上露出可愛單純又淡漠的笑容,說:“你又走不出這裏。”


    忽然,賀丞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撐著桌麵站直了身體,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再次掃視室內的物品擺設。


    這次,他看到了擺在房間另一邊的一張潔白的病床,以及周邊一整套完善的手術設施——


    “你在說什麽?”


    高遠楠臉上那雙像鑲了兩顆玻璃珠似的漂亮冷淡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像是在他臉上認真的探索什麽,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隨著她的靠進,賀丞隻能往後退,一步退到床邊,坐在床鋪上。


    高遠楠背著雙手,彎下腰,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然後漸漸下移,從他的下巴一直看到腰腹。她伸出手,輕輕的按在賀丞的腹部的左側,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道:“我要從你這裏,取一顆腎出來。”


    說著,她抬起眸子,歪頭一笑,道:“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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