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起,晨曦微露,通體罩著一層白霜的羅浮山聳入雲天.逶迤婉蜒,昂首翹尾,披著光彩奪目的鱗甲,仿佛一條明晃晃光閃閃的銀龍,要向蔚藍的萬裏晴空飛騰,附近連綿起伏的山嶺朦朧欲睡,似要把自己光禿禿的、千溝萬壑的軀體,舒展在漸漸放亮的陽光下。<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tw</strong>


    也不知是否附近的靈氣有所增長,嵯峨黛綠的群山,滿山蓊鬱蔭翳的樹木與湛藍遼闊的天空,恰好構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畫,遠遠望去,頗具仙氣。


    忽聞一聲鍾磬悠揚,回蕩在天地間,山穀間的白雲受其影響,時而滾作一團團的棉絮,時而化作長長的綾羅,繞著這個山峰飄忽而來,又悠然地從另一處山峰飄忽而去,隻見流雲奔湧,群山浮動,滾滾的雲流翻山而過,直瀉深穀,似流水瀑布,氣勢磅礴,宏偉壯觀。


    比這幅自然景象更壯觀的是下方湧動的人潮,盡管因為地方寬敞,沒有出現接踵摩肩的情況,但也可見一片人頭攢動,細細觀去,不下五千之數。


    而距離羅豐初次在羅浮山上講道,過去尚不到十天。


    “張道友,當初不是說好,封鎖消息,不讓外人知曉的嗎?你怎麽把太湖門所有人都拉來了?”


    “自家師兄弟怎麽能算外人?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再說了,別人都有資格指責我,就李道友你沒資格,我這太湖門滿打滿算也就五十七口人,你倒好,把全家族的人都拉來,這都百來號人了吧,虧你還有臉說別人不遵守約定,看你背後這支人滿為患的隊伍,真不知得有多厚臉皮才說得出方才的話。”


    “嘿,一開始我也不想的,可仙尊講的道法太過玄妙,回家修煉的時候不小心忘了布下禁製,被雙親瞧見,你說我能大逆不道的拒絕他們嗎?這不是逼不得已嗎?”


    “編這故事你騙誰呢,鬼才信啊!就算真有這事,也是你故意暴露的。”


    ……


    人潮中不乏類似的爭執,彼此推卸著責任,盡管最初數十人原先想的,不過是召集自己親近之人,未必是全門派的師兄弟,也未必是整個家族裏的人,可一個人有朋友,他的朋友也有朋友,而朋友的朋友又有朋友,這種“我隻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的保密方式,從來是保不住任何秘密的。


    何況不患貧而患不均,或許有那麽幾個老實人,真的遵守了約定,沒有多找其他人,可一瞧見之前商議好的同伴違反了約定,私自帶來了其他人,導致心理不平衡,於是也撕碎了協議,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哪裏忍得住。


    再者,聽道者除了這批修士外,還有一群非人的存在,或是智蒙未啟的飛禽走獸,或是小有修為的妖族,它們的數量近千,同樣是來聽道。


    自從蜈蚣妖從羅豐那得到了“有教無類”的保證後,便也召來了一幹手下和朋友,而為了避免和修士發生衝突,它們全部聚集在東南邊的小角落,與修士所待的區域涇渭分明,


    最初的時候,因為彼此間的仇恨,雙方還發生過衝突,尤其修士們還記得那場傷亡慘烈的戰爭,看見妖族的時候無不咬牙切齒,更有數人大喊著報仇,打出術法和法寶,發誓要將這批妖族屠殺殆盡。[..tw超多好看小說]


    可雙方還沒有交手,所有出手者就被扔出了百裏之外,一個個頭暈眼花,渾身乏力,但並沒有受傷,於是雙方都了解到,這是來自羅浮仙尊的警告,在他的道場上,不準動武。


    無論是人族攻擊妖族,還是妖族報複人族,一律禁止!


    為此,不少人對羅豐頗有非議,覺得他身為人族一員,居然將大道真理傳授給妖族,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出賣,私下裏罵過許多髒話。


    但不管私下裏罵得多狠,第二天這些人仍是會準時來道場聽講。


    無他,羅豐所講的內容實在精妙無比,遠超過往自身所學,句句鞭辟入裏,叫人不忍放棄。


    何況,就因為不想讓妖族聽見,所以自己不去聽,導致修行被妖族超過,這種事怎麽想都是隻有傻瓜才會做。


    對於這批人私下裏的齷齪,羅豐沒有理會,依舊我行我素,因為他有這樣的底氣,而且這一決定不容動搖。


    有教無類,海納百川,這其實就是六道宗最根本的教義。


    至於其他什麽鎮教功法,如《六道輪回法》、《四柱神煞經》,又或者六道宗最容易證見的與生死大道相關的諸多後天大道,乃至六道宗弟子經常打交道的鬼道生物,以及絕大多數要修煉的冥屬功法等等,全是旁枝末節,並非六道宗的根本。


    玉洲上,人族和妖族之間的矛盾並不激烈,也常有妖族拜入人族修行門派的例子,這非是人族寬宏大量,而是屠殺妖族並不值得。


    就此世的情況來看,妖族與人族的矛盾無非有三。


    一是妖族食人,人之血肉對妖族來說是美食,而且修行者的肉身更是大補之物,彼此既然是食物鏈的關係,自然沒有化幹戈為玉帛的道理。


    二是妖丹暴利,妖族的價值過半都在它們的一粒妖丹上,除此以外,盡管它們的某些部位是煉器的上等素材,可相比之下,煉體修士的肉身同樣蘊藏雄厚精元,是絕佳的煉器素材,而且修士通常攜帶有法寶,獵殺修士獲得的好處隻怕獵殺比一窮二白的妖族要多得多。


    三是妖族沒有背景,明明獵殺修士的好處不差於妖族,但大家仍會選擇後者,隻因前者通常會有靠山,加入了某一門派,擊殺他會遭到他所屬宗門的報複,而大多數修煉有成的妖都是占地為王,很快投靠別人,加上妖族的多樣性,彼此功體不兼容,注定它們很難像人族一樣開山立派,傳承道統,加上人族和妖族是敵對的勢力關係,殺了便殺了,即便你願意放過對方,對方也未必願意放過你。


    然而,這三種原因其實都可以被化解,羅豐所傳授的六道宗基礎功法,同衛道士的禪渡宗不同,兼容人鬼妖魔,不管是何種族都能修煉,而且這套功法屬於玄門正宗,並沒有吞噬外物來增加修為的捷徑,一旦吃人得到的好處還比不上正常修煉帶來的進步,妖族自然沒必要冒著得罪門派的危險去吃人。


    同樣,修煉了這套功法,接受了玉洲的修行體係後,便能徹底擺脫傳統的妖族修煉法門,從而改走渡道劫、凝道種的路子,根本不需要妖丹的存在,而沒有了妖丹,獵殺妖族就失去了最大的價值,叫人沒有動力,畢竟隻有利益高於風險,才會督促人去積極行動。


    至於靠山一事,羅豐現在打算建立的門派,就是將來托庇妖族的修行門派,令它們不再成為無根之萍。


    當一隻妖不再吃人,又沒有妖丹,還沒有像樣的法寶時,除非是冤家路窄,否則一般人也沒興趣去獵殺這樣的妖族,根本得不償失,簡單的講,就是風險大過利益,沒有殺戮的價值。


    反過來,妖族想要壓倒人族,也是極難辦到的事情,除去天賦外,數量也是一大關鍵。


    “又是這群披鱗帶角之輩……”


    “不過是群扁毛畜牲……”


    “真正想不通,羅浮仙尊為何允許它們來聽道……”


    山下的人群中,不時有人用仇恨凶惡的目光盯著東南方的妖族聚集地,雙瞳灼灼,幾乎要噴出火來,為此甚至聽漏了羅豐講道的言語,而且靜坐的姿勢也時不時的扭動著,注意力無法集中。


    對此,羅豐也是任其自然,沒有勸誡也沒有明令禁止,因為這本身也是一種大浪淘沙的篩選過程,一個容易受情緒影響,連專注修行都做不到的人,無論天賦有多好,都很難在未來有所成就。


    他並非要勸人放下仇恨,六道宗也從不講什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反而更偏向快意恩仇,可縱然是身懷血海深仇,也該明白,當下唯有專注修行,提升自己的實力,將來方有報仇的機會。


    踐行一切的基礎是實力,唯有強者才能追求逍遙自在。


    人與人的交往中必然存在衝突,有人快活了,必然有人不快活,有人覺得自由了,必然有人覺得不自由,而決定這些的關鍵便在於各自的實力。


    強者快活,弱者不快活;強者自由,弱者不自由。


    追求強大,渴望變強,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同樣是六道宗的教義,所以才會有“活著的天才方是真的天才,死了的天才都是廢物”的說法。


    別以為一時分心沒有關係,事後可以從其他人口中打聽到內容,相同的話,從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來,其效果是不同的――這並非指說話者的地位,而是指說話者的修為。


    羅豐在講道之時,暗運真元,催化心靈映射之術,將法力化入語言當中,不同集中力的人聽到,會有不同的體會。


    最差者便是那些分心之人,等到結束後,他們會發現自己聽到的都是支離破碎的語言,無法串聯成章;尋常者聽到的則是一篇高深莫測的口訣,玄奧歸玄奧,事後仍需自行參悟;專心者聽聞時會覺得字字珠璣,每一字每一句都印入他們的腦海中,無法忘卻,並立即領悟內中的深意;最虔誠者在聽到的同時,體內真氣就已經順著口訣運行,腦海中也會自行成象,演繹所講述的內容,甚至他們會進入一種旁若無人的狀態,整個世界隻有當事者一個人,再無其他。


    所謂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一樣的師傅,一樣的口訣,結果弟子的成就卻各不相同,原因便在於此了。


    那些上乘功法的秘籍也蘊藏相同的功效,通常隻有真本才能將完整的道統傳授於人,因為隻有真本上才存留著創作者的真意,其餘拓印來的複本,隻是單純枯燥的文字,後人很難從中領悟到創作者所要講述的大道,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而且走出來的道路與創作者會有微妙的不同。


    除此以外,每當羅豐說法之時,各種玄黃、黑白的光點就會在山林間飄舞,不同種類的靈樹靈花都會齊齊生長開放,有白,有紅,有黃,漫山遍野,飄溢著仙靈之氣,又有清心寧神的天外之音,直如仙家洞天一般。


    這些光點對人族、妖族無效,頂多是令人景氣飽滿,神清氣爽,但落在那些尚未開啟智蒙的飛禽走獸身上,卻會被它們吸收,轉而讓它們漸漸生出慧光,加速向妖族的轉化。


    這數日來,有些本身就藏有靈氣的獸類已經生出智蒙,如一頭活了三十年的老虎,直接成長為虎妖,另外還有一些本身就適合修行的種族,同樣比其他禽獸更快地覺醒慧光,如狐狸和白鶴等。


    一個時辰後,講道的言語戛然而止,諸人悵然若失,仿佛從美夢中被強行喚醒,頗為不舍,但他們知曉這是羅浮仙尊定下的規矩,一個時辰就是時辰,絕不會多出半刻,倒也沒有強求。


    在依依不舍地離開的人群中,有一中年目光望向大樹的時候,麵帶愧疚之色,但當他轉向東南方時,又狠狠握緊了拳頭,目光中充滿了無法割舍的仇恨。


    就在羅豐打算入大樹中央,新開辟出來的洞天福地時,天外忽現一股雄渾氣息,往著此處疾馳而來。


    “哦,鉤蛇這麽快就來了?不對,它的反應不該這麽快,我開辟道場尚不到半個月,連點成效都沒有顯現,它如何能參悟到我真正的用意,而且這股氣息非是妖族……原來是他!”


    聽道的人群妖群獸群尚未離去,一個個浮現回味的神色,似乎還徜徉在先前的時光中,但一道白芒遁空而至,現出身影的瞬間,便施展出一道龐大的禁製當空罩落,將所有的妖族圈在裏麵。


    “凡妖盡殺,一個也休想走!”


    來者正是陳士載,他滿頭鬢發,麵容相比王都時蒼老了許多,而身上也多了一種說不清的堅毅決心,好似要證道心的劍修一般,不撞南牆誓不回!


    “在此傳道者為誰?師於妖類,不識大義,有才無德,當誅!”


    還未離去的人們瞧見陳士載的時候,不少人立即認了出來,這因這數年來,陳士載行走邊疆和蠻荒,斬妖無數,毫不留情,隻要是妖類,一概誅殺,為此雖然得罪了不少人,但也獲得了更多人的崇敬,其名聲早已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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