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蹭就蹭?”


    一個頭發亂糟糟的老頭守在門口,斜著眼睛看鬼臉和魚今。他倚在一個油光發亮的黑色大酒缸前,大酒缸裏麵發出詭異的咕嚕咕嚕聲。


    鬼臉和魚今一句話都不敢反駁,兩位天鋒部副部首,哈著腰一副老老實實聆聽教誨的模樣。


    “知道我為了這碗粥花了多少心血嗎?沒錯,就是心血。我先是找人,和他們聯係,結果怎麽說,人家也不同意。說什麽寶粥分量雖大,但是半碗不多!我能就這麽放棄嗎?當然不能!我就想辦法打聽,看清單上的材料還缺啥。我告訴你們,對於一個有毅力的人,是不會這麽容易放棄的!”


    鬼臉的紅銅麵具沒有半點冷酷的光芒,而像是太陽底下快要曬化滲出銅油。魚今高聳如塔的刀髻就像霜打過的蘿卜。


    講得興起的老頭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我一看清單上麵的極品美人蕉還沒有搜羅到,哈哈,我恰巧知道有一窩盜賊的首領收藏有極品美人蕉。於是我連夜出發,這個時候就看得出執行力有多麽重要,你們說我要拖拖拉拉,這美人蕉說不定就是別人的了。花了一夜功夫,把整個山頭的盜賊全都殺光,然後又花了兩個小時,把整個山頭搜索了一遍,終於找到這株極品美人蕉。你們說,容易麽?”


    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太大,汗珠從鬼臉麵具的邊緣滴落在地麵上,魚今的後背濕透。


    老頭長歎一聲:“不容易啊!憑著這株美人蕉,好不容易他們答應分我一碗粥,然後打發我來守門。我當時就怒了,我這身份地位,讓我守門?但是後來我一想,我費了這麽大的力氣才分到的粥,要是哪個不長眼的兔崽子,跑來隨便就有一碗,那我的辛苦豈不是白費了?艾輝那小子說得也有道理啊,人多了,老頭子豈不是就要分得少了?”


    銅鬼和魚今的汗水淌得更快。


    老頭心滿意足地問兩人:“你們說,是不是這麽道理?”


    “是是是,前輩都這麽辛苦,其他人豈能吃白食!”銅鬼連聲附和。


    “你是個懂事的娃啊。”老頭長歎一聲,滿臉緬懷:“我們這些老頭子,為了長老會辛苦了一輩子,落得一身暗傷,長老會也不管,晚景淒涼啊!好不容易有這麽一碗粥,老頭子我醜話就擱這,就是長老會那幫老爺們跑來想白蹭粥,那大家也得先打過再說!”


    銅鬼的身體都有些哆嗦,舌頭打結:“前輩這話說……說得……”


    在老頭目光的注視下,銅鬼一咬牙:“真是太實在了!”


    老頭老懷大慰:“哈哈哈,說得好!你娃不錯,我看水平可以,什麽副部首,我看完全可以當部首嘛!”


    在老頭爽朗的笑聲中,兩人落荒而逃。


    最新情報:青龍山為禍多年的青龍賊全軍覆沒,屍橫遍野,財物隨處可見。殺人者疑似【火山天尊】。


    田虎樽,年齡六十四,綽號【火山天尊】,火修大師。


    曾經烈花部部首候選人之一,但是因為脾氣暴躁,在挑戰中怒而過失殺人,從而退出部首之爭。開始以獨行俠的身份接受各類任務,天勳值達三十三萬之巨。在近百年天勳值排行之中,名列第七。


    田虎樽四十六歲衝擊宗師失敗,導致舊傷複發,少有出現。


    田虎樽與樂不冷交情深厚,兩人曾經多次交手。


    這份情報送到各家書桌上,所有看到這份情報的人,不是齜牙,就是揉腦門,覺得不好辦。田虎樽這類家夥是大家最不想麵對的敵人,這類人功勳卓著,聲望極高,實力強悍,而且還往往是火爆脾氣,一點就著。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對這些人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一言不和就血流成河,對這些人來說,也算不得大餐。


    關鍵是,還不一定打得過。


    這些人都不是靠聲望,而是靠真刀實槍拚殺出來的,每一個都是老油條,又滑又硬。


    偏偏大家又都知道,田虎樽衝擊宗師失敗,身上的暗傷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為了消除這些暗傷,田虎樽敢於和任何人為敵。


    淩夫人滿是讚歎:“小家夥太狡猾了!”


    淩家主覺得有口氣憋在胸口,氣得臉色發白,過了片刻,才不甘心道:“撤!讓他們都撤回來!”


    回到城主府的銅鬼立即發飆,破口大罵:“陰險!太陰險了!竟然讓田虎樽來守門!卑鄙、陰險、狡詐!”


    魚今冷冷道:“該殺!”


    銅鬼精神一振:“是該殺!怎麽殺?”


    魚今沉默,過了片刻,吐出兩個字:“自殺。”


    銅鬼:“……”


    “太陰險太狡猾了!”


    艾輝搖頭晃腦,滿臉感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大維。”


    在外麵大概誰也想不到,讓田虎樽守門的主意,並非出自艾輝之手,而是來自看上去老老實實,沉穩可靠的薑維。


    薑維笑了笑,也不吭聲。


    比起艾輝,他對眼下局麵的複雜程度,有更清醒和深刻的認識。劍修道場的人越來越多,它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鬆間城的幸存者們從四麵八方向此地匯集。


    匯集的人越來越多,當大家在狂歡的時候,他們之中一些頭腦清醒的人,就已經在思考一些深刻的問題。


    在外人眼中,他們是一個群體。在他們自己心中,他們也是一個群體。


    當艾輝站出來,散落在各地的他們就像被一根根無形的線,彼此聯係起來。在平時的時候,他們甚至會忽視這種聯係,但是當艾輝出現時,他們才驚訝地發現,彼此之間的聯係竟然如此強烈。


    他們確實是一個群體,一個比外人和他們自己想象得都更加緊密的群體。


    三年來,他們在不同的崗位,得到磨煉。他們遠遠不夠老辣,但是卻也早已不再天真懵懂。偏偏外麵湧動的暗流,環繞的危機,提醒了他們,外麵對他們是多麽的忌憚和垂涎。


    他們需要開始正視他們的力量,他們需要開始正視他們的想法。


    世家還是新民?


    能得到什麽?會失去什麽?


    艾輝也沒有想到,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他最初的想法簡單無比,見到大家很開心,索性把賣不出去的火蓮子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八寶粥都能惹發一場如此轟轟烈烈的大事件,始作俑者的艾輝,也是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之餘,也是一笑而過。


    高高興興喝粥,平平安安修煉。


    新民和世家的鬥爭,和自己有什麽關係?五行天的未來和自己有什麽關係?自己隻是小人物,沒有秉承天下意誌,也無力挽救眾生於水生火熱之中。


    他隻有一個任務,他要複仇。


    這是他此生唯一需要完成的任務,不管是功成身退,還是葬身其中。當他的龍椎劍穿過師父的胸膛時,他渺小的生命就被賦予了鮮血的色彩。


    但是他不想大家陪他,他知道這是一條粉身碎骨的不歸路。他不希望大家陪他步入深淵,大家好好地活著就好。


    他安靜微笑聽著大家的討論,並不發表意見。


    也許等大家這股勁過去,波瀾大概又歸於平靜吧。


    薑維第一個察覺到艾輝的平靜。


    兩人坐在屋頂,劍修道場被篝火照得燈火通明,每天還有人不斷趕來,讓道場始終沉浸在狂歡的氛圍之中。


    薑維看著遠處的城主府,忽然開口道:“阿輝,你怕拖累我們?”


    艾輝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薑維自顧自道:“阿輝,你是不是覺得和神之血的仇恨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艾輝沉默。


    “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阿輝。”薑維的語氣低沉:“除了沒有親手殺死自己的師父,我們沒有其他分別。”


    艾輝渾身一震。


    “我們的夫子、同學、朋友、親人,死在鬆間城。”薑維聲音有點沙啞,帶著一絲顫抖:“死了多少人?連我們都不知道。不是你一個人想複仇,我們每一個人都想複仇,每一個人都從來沒有忘記複仇。死的人不會白死,流的血不會白流,仇恨又怎麽會憑空淡忘?”


    “阿輝,你以為我們可以把所有的仇恨全都忘記,然後安安心心地生活嗎?長老會可以做到,他們掌管整個五行天,子民無數,一個小城市對於整個五行天的局勢是多麽微不足道。他們可以告訴自己,他們為了整個五行天。可是我們不行,我們沒辦法忘記。現在不行,以後不行,一生都不行。”


    “鬆間城可以以城為布恢複原貌,可是埋葬的屍體能活嗎?逝去的生命能活嗎?親人朋友還會活過來嗎?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到處都是屍體,都是血,不斷有人倒下,自己是多麽恐懼害怕。我沒辦法告訴自己,這就是戰爭,你活該承受這一切。我沒辦法告訴自己,這就是戰爭,忘了吧,以後安全地活著。”


    “去******該死戰爭!”


    薑維麵容猙獰扭曲。


    “為什麽你會覺得複仇是你一個人的事?為什麽那麽多人辭職?因為我們都沒有忘記複仇!因為我們知道,長老會現在隻想安定。不管新民還是世家!我們卻要血債血還!”


    “阿輝,我們是同一群人。”


    薑維恢複平靜,他轉頭丟下這句話,從房頂跳下。


    房頂上,艾輝有如泥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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