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怪物出現在戰場上,黑色的皮膚仿佛是岩漿冷卻之後的岩石。


    猩紅的雙目在戰場上讓所有人膽顫心驚。戾氣化成的角莊突刺遍布在怪物的後背上。


    獠牙,利爪,布滿了鋼鐵鱗片一般的巨大尾巴。


    如果說此前的宋缺,還有著依稀可見的人類輪廓,那麽現在的宋缺,則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怪物。


    這個怪物發出咆哮,獸吼之聲讓視線裏的天地變得扭曲。


    以宋缺為中心,周圍的萬獸和機械大軍瞬間被恐怖的衝擊力震碎。


    明明沒有接觸,鎧甲使徒的鎧甲卻開始無端的剝落。


    “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周圍的骨血與鋼鐵再次匯聚成使徒的鎧甲,將其牢牢的包裹住。


    鎧甲使徒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


    在他活著的那個時代,人類就已經開始嚐試將萬獸血液注入體內。


    見到宋缺的第一眼起,他便明白了這個人類被注入了萬獸血清。


    而且是極為珍惜的血清,但依然無法對他構成威脅。


    可眼下,他發現自己的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


    內心深處無法磨滅的恐懼,讓他感到羞怒。


    所有的竭心射線開始瘋狂的射向巨獸化的宋缺。


    宋缺巨大的身軀比百分之九十七獸化形態時又要高大了十數倍。


    遠在戰場之外,百川市內的句芒,不可思議的看著城外那高大模糊的身影。


    大地在微微的顫抖,即便是百川市北市區的醫院,也都能感覺到瓶瓶罐罐碰撞時所發出的聲音,像是這座城市也在恐懼著某個怪物。


    喬珊珊順著句芒的視線忘了過去,她還沒有將這個怪物與宋缺關聯起來。


    因為所有百川市的核心們,唐閑的小圈子裏的人,都以為宋缺靠著自己的意誌,將獸性給壓製住了。


    他隻會越來越純熟,逐漸掌握獸化的能力。


    句芒也是這麽以為的,在她看來,如果宋缺能夠從百分之九十七,邁進到百分之百,完全獸化形態,戰鬥力大概還能提升三倍,但完全獸化,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眼下宋缺的形態,卻是完完全全的超出了句芒的意料。


    這就像一個還在山腳的人,忽然間出現在山頂。而且還是另一座更高山峰的山頂。


    “獸化形態的暴走?這種事情真的存在?”


    句芒不敢把這話念出來,隻是心裏這般想著。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代表著宋缺已經完全失控了。


    甚至即便宋缺失控,喬珊珊也不認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所以事實隻能是兩種情況,宋缺或許失控了,但不可否認,或許是內心對於正義有著絕對的執念,這使得宋缺總是在最為絕望的時刻也不會放棄。


    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


    喬珊珊內心已經有些慌張,下意識的想要從句芒那裏聽到些否定的回答。


    句芒轉過身,開始繼續醫治那些傷患,隨後平靜的說道:


    “那是一個奇跡。”


    喬珊珊怔住,手中的手術鉗落在地上,好一會兒後,她才在周遭的痛呼聲,與巨獸的咆哮中回過神來。


    百川市外,北麵戰場上,對這一切完全不陌生的,隻有帶著麵具的小女孩。


    她感覺到有些難過,這種情緒從來不曾有過,讓她略覺得困擾,因為不管怎麽說,她與宋缺都沒有任何交情,自己沒有難過的立場。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


    隔著麵具,傀儡師使徒自然無法知道祈緣的表情。但通過祈緣的眼神,他還是能夠感覺到,祈緣內心深處是平靜的。


    “伊甸之主處心積慮讓我們觀察數百年的人類,甚至它與人類的合作,遠比我們知道的要早,你們也隻不過是我……我姐姐用不上的容器罷了,秩序之子或許很強,但拯救世界和毀滅世界這兩件事,都輪不上你們。”


    祈緣不再看著宋缺,也不再理會少年使徒,她依舊坐在黃金審判騎士的肩膀上,慢慢的往百川市內走去。


    “想走?沒那麽簡單!”


    少年使徒立馬驅動無數屍體準備攔截祈緣。


    但在他行動的一瞬間,一道恐怖的目光鎖住了他。


    這道目光是如此的駭人,以至於連使徒都打了個寒顫。


    從方才開始,巨獸化的宋缺,一直沒有行動。他像是在審時度勢。


    而下一刻,使徒終於明白為何祈緣要退開。


    他腳下的地麵忽然崩裂開來,一隻巨大的長滿了戾魔角的觸手從地麵伸出!


    不遠處的宋缺微微屈膝,單手觸碰著地麵。


    他的手指就像深入地裏的植物根莖,盤根錯節,根莖再生出根莖,而這些根莖又纏繞在一起,極短的時間裏,就匯聚成了一條巨大的足以卷碎一切的觸手。


    觸手上滿了和他背部一樣的戾魔角,如同某種巨型蠕蟲的牙齒。


    死之傀儡師想要躲開,但那些由手指延伸分裂而成的根莖瞬間又分散開來。


    就像一朵食人花猛然間綻放!


    傀儡師使徒赫然發現,自己最多隻能逃出一朵花瓣的距離。


    如同在巨獸的口中求生,但卻快不過巨獸的巨口咬合的速度。


    傀儡師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最後的感受,則是被無數利齒一般戾魔角不斷地碾壓,切割,穿刺。


    當宋缺的手準備離開地麵的時候,這些根莖開始收縮進他的身體裏。


    戰場的地麵,出現了一道深淵般的坑洞,而死之傀儡師,隻剩下一堆破碎的髒器殘渣。


    這一幕嚇壞了所有人,即便宋缺是正義的一方,但他所獸化的這個怪物,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一招解決了一個使徒,這是連祈緣也沒有想到的。


    遠處高空中對付巨型蝙蝠的達克,早已深信自己是一隻劍羽鴨,雖然現在變成了鳳凰,那也不過是類似於小醜鴨變成白天鵝的行徑。


    達克從不迷茫,自己絕對是一隻鴨子。


    可它忽然覺得,遠處那個怪物,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那種感覺達克說不清楚,仿佛與那個怪物相識已久。


    曾幾何時,在某個夢境裏也見到過。


    混沌。


    代表著天地開辟之前,宇宙一團模糊的狀態。而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就有很多吞噬光與意識的生物。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可以變換成任何樣子。遠遠望去,也許它們隻是一團由觸手和角狀牙齒組成的怪物。


    至於四凶獸的混沌,則是由顧飲,利用混沌的特性,參照遠古時代人們的想象所製成。


    宋缺現在的形態,大概類似於混沌基因的返祖。


    所以達克有一種難以道明的熟悉感。


    這並非是進化,確切來說,就像是唐很肉從雷梟變成刀槍不入形態那般,是一種勝似進化的變異。


    隻是宋缺還在努力的維持著“身軀與肢體”的概念,讓自己沒有變成一團不規則的形態。


    解決掉了一個使徒,下一個使徒也在劫難逃。


    人們隻看到那些被操控的死物開始集體的定格住,而後,紛紛再次回到死亡的國度。


    戰場上一下子倒了一大片的人。


    宋缺的眼神凶狠的盯著遠方那個操縱活人的使徒,明明距離極遠,但宋缺所做的事情還是和剛才一樣,唯獨變化的,是將單手觸碰地麵,變為了雙手觸碰地麵。


    數以千計的根莖一般的觸手從地底深處,精準的穿過了無數萬獸的腦袋與審判騎士的頭部。


    而後如同蛇潮一樣,開始不斷的向遠方那名精神控製的使徒靠近。


    靠近的速度很快,快過那名使徒逃亡的速度,被追擊到隻是時間問題。


    鎧甲使徒意識到了這一點,驅動周圍的審判騎士,再一次對宋缺發動竭心射線。


    但宋缺仿佛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的身體其實沒有固定的形態,於是抽回了數百道根莖,組成了兩道翅膀,將自己的整個身體包裹住。


    而那些戾魔角則在翅膀的外壁上再次生長出來。


    竭心射線全部打在了翅膀的外壁上,但出乎意料的是,似乎沒有對宋缺造成任何傷害。


    前方追擊使徒的黑色根莖終於將使徒逼迫到了絕境。


    心髒,腦子,膝蓋,手肘,肺葉,胃袋。隻在一瞬間,這位魁梧的使徒便被無數道觸手貫穿,死狀極為慘烈。


    看到了這一幕的鎧甲使徒,終於明白了宋缺是一個怎麽樣的怪物。


    這根本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宋缺現在的實力,恐怕比神使還要強大。


    意識到自己即將死亡,鎧甲使徒將周圍所有的物質再度融合為一麵巨大的盾牌。


    這麵盾牌並沒有擋住宋缺的攻擊。


    這一次,宋缺沒有再發動觸手,而是將所有根莖收了回來。


    他縱身一躍,直接踩踏了方圓十丈的地麵。一陣陣風暴讓巨石騰空。


    在巨大的碎石之間,鎧甲使徒不斷地於其中騰挪,卻忽然間眼前一黑,看大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龐大到遮蔽他視線的手掌。


    如十萬大山從天而降,使徒甚至來不及感覺到痛楚,整個身體便被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給拍碎。


    就像是拍一隻蒼蠅。


    意識根本反應不過來,身體便已經沒有一處完好。原本不斷往他身體處匯聚的鎧甲材質,那些岩石,碎肉,鋼鐵,全部如同冰雹一般落在地麵。


    三名使徒死去。


    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隻是所有人都不敢歡呼,因為戰鬥還沒有結束,也因為宋缺的獸化形態,實在是像極了人們想象中那些魔化的怪物,邪惡而殘忍。


    甚至會給人一種,下一秒他就會變成敵人的感覺。


    祈緣與句芒對此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看法。


    在句芒看來,宋缺已經徹底的變為了野獸,這種暴走性質的獸化,已經成為了一種不可逆轉的基因吞噬。


    現在的宋缺,已經不再是人類。


    但祈緣卻是另一個看法。


    “精準的擊殺了三名使徒,期間也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進攻,但沒有誤殺一個人類,所有的進攻都落在了審判騎士與萬獸身上。”


    祈緣這般想著,心裏已然有了驚詫。


    她終究比句芒看得更遠,但即便如此,也有些事情是祈緣所無法理解的。


    到了這個形態下,宋缺似乎還有一絲理智。


    正是這最後的一絲理智,讓他能夠找準自己的對手。


    盡管比句芒要預估的樂觀些,但祈緣無法想象,宋缺的意誌力會驚人到這種程度。


    一天之內,同一個人帶給了祈緣兩種不曾體驗過的情緒。讓祈緣對人性有了一種新的感悟。


    獸化到了這個形態,祈緣認為宋缺還有人性,但她無法意料到宋缺會做的事情。


    接下來發生的畫麵,也是所有人困惑與震驚。


    宋缺的身體開始慢慢的變小,但並非是解除獸化。確切來說,是他的身體開始“逃離”。


    那些穿透力與殺傷力極強的觸手,漸漸的剝落,像是無數條巨蟒組成了一個集合體,而如今,這些巨蟒又開始各奔東西。


    隻是脫離了整體後,這些觸手並沒有存活多久,就像是寄生蟲脫離了宿主。


    這一幕是如此的讓人惡心,但又讓人感覺到了一種悲壯。


    無數的觸手逃離了戰場後不久,便成為了未知的黑色死物。


    而隨著這些物體不斷地從宋缺身上剝落。


    宋缺人類形態的本體也終於露出了一部分。


    密密麻麻的黑色根莖將他包裹住,如今這些黑色根莖開始脫落。


    看到了這裏,祈緣才明白了。


    宋缺類似於那個巨大怪物的魂晶,如今這顆“魂晶”或許是害怕自己對人類造成傷害,正在強行讓自己解體。


    她由驚詫變為震驚。


    驅動著早已沒理智的巨大獸軀戰鬥,在戰鬥結束後,又靠著對人類的保護欲望,強行讓自己解體死去,這種意誌實在是過於驚人。


    不久之後,所有的黑色根莖都變成了死物,宋缺幹枯腐朽的身體跌落在地。


    戰場上的雙方早已陷入了廝殺中。


    使徒死了,還有無窮無盡的審判騎士與萬獸大軍。


    宋缺倒下了,百川市裏頭仍舊還有無數要守護的人。


    這就是戰爭。


    看到最後宋缺從巨大的怪物身軀裏跌落的時候,無數的獵人內心悲痛不已。


    殺聲震天,獵人們再一次燃起了鬥誌。


    這是守衛百川市的第二日。


    林決戰死,夜楓重傷,在百川市北麵的外圍,還有許許多多的知名的,不知名的獵人。


    而這一日最讓人們悲痛的,是獵人領袖、北麵最強的英雄,宋缺戰死。


    源源不斷的獸潮又湧入了戰場,所有死去的亡魂沒有人悼念。


    因為根本沒有時間。


    唯有祈緣,在這個時候像是一個閑人。


    她驅動著那台審判騎士,來到了宋缺隕落之地。看著宋缺那毫無生機的幹枯的軀體,她從審判騎士的肩頭上跳了下來,然後蹲在宋缺的殘軀胖,眼裏帶著疑惑。


    “居然隻是快死了卻還沒死。你果然是一個奇跡。”


    黃金審判騎士忽然得到了某個命令,它將宋缺扛起,祈緣就牽著黃金審判騎士的手,慢慢的往百川市內走去。


    既然派來了使徒,祈緣確信伊甸之主已經改變了計劃,也許不久後,不止是北麵,其他幾麵也都會出現可怕的強敵。


    她算了算時間,覺得某個人應該出現了。他要是再不出現,百川市就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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