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果實,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唐閑隱隱猜到,也許這顆果實和自己有關。


    這一層的筆記,大抵都是關於獸神們的種種。


    截至到此,唐閑開始想到,假如自己是伊甸之主,又為何要留下這些信息?


    不管這座海島多麽神秘,它終究會被人發現,甚至自己有可能不是第一個到達這裏的人,那麽伊甸之主為何要留下這些信息?


    是因為將全世界戲弄了無數歲月,想要有個人知道?


    不應該。


    現在看來,伊甸之主是一個極其善於掩飾自己和克製自己的人。


    高塔雲端之下,那些層級裏的學術資料唐閑可以理解,但這些明顯是黑曆史的東西,它為何要留著?


    伊甸之主對於人類的態度到底是怎麽樣的?


    關於後一個問題,唐閑翻遍了這裏的資料,卻並沒有得到答案。


    這些資料裏,講述了伊甸之主是如何慢慢的控製每一個獸神。


    它的手段太高明了,它並沒有試圖掌控這些獸神,而是想著慢慢塑造這些獸神的部分性格,或者說喜好。


    而後利用合適的機緣與因果,每個獸神便會在關鍵的時刻,做出它所期待的選擇。


    海神果然停留在了大海之南,抵禦住了機械族入侵,卻並未參與諸神黃昏那場獸神聯合之戰。


    破壞神果然是與其他獸神不再往來,裏頭還補充了大量的細節,關於那個瞎子男孩的生平,關於它死之後,破壞神為其報仇的過往。


    銀河的一生也同樣如此,風華絕代的銀河,愛上了人間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因而對整個人間有了好感。


    每個人的喜好決定了每個人的命運。


    便連法官也是如此。


    法官生性貪婪,適合做那個背叛者。而機械族的首領,秩序者的前身,果然蠱惑了法官。


    如今想來,當年的機械組首領,秩序者的前身,也許隻是自以為自己覺醒了,擁有了自己的意誌,事實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伊甸之主的劇本所走的。


    這是一個真正的執棋人,最讓人絕望的是,這盤棋它根本沒有對手,它隻不過是在自導自演罷了。


    唐閑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伊甸之主對於人類世界的看法,如果有可能,他根本不想與這樣的存在為敵。他真希望伊甸之主隻是覬覦獸神們的力量,而對人間並無貪婪。


    隻是這個想法有些過於天真。


    他漸漸的看完了所有的事情,最終找到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想要消失在曆史中的伊甸之主,為何要留下這些筆記?


    它到底是想要將這些信息告訴誰?


    這本就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按照伊甸之主至今從未算錯的強大計算能力,那麽自己抵達這裏,也許也在他的算計當中。


    但真正親眼見到這段內容的時候,唐閑忽然覺得一切很諷刺。


    “當我記錄下這些訊息的時候,機械族的誕生還有七年零九個月。是的,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我用的是人類世界的時間。因為在計劃裏,我應該會被因果之神擊敗,它會奪走能夠威脅到我作品的一件武器。它討厭人類,自然會想辦法奴役人類,但他不會滅絕人類,至少數百年的時間裏不會,因為它不懂科技,它需要借助人類的智慧來重現我的作品。所以最適合接過我傳承的便是人類。多麽具有諷刺意味,不是麽?”


    “就讓統治世界的美夢,先束縛住因果之神吧吧。而你才是我最為偉大的創造,作為唯一的觀眾,也是唯一的參與者,你將和我一體,見證所有獸神的隕落。”


    這不是一段筆記,而是一段跨越時空的對話,


    這個伊甸之主,其實根本就是在預測許久之後的未來,在與進入這座高塔的人對話。


    ……


    ……


    百川市。


    占卜店的老板娘最終還是有了營業執照,黎小虞主要是很好奇這個老板娘姓甚名誰。


    最後在登記資料裏,黎小虞發現店主的名字很獨特,叫歧源。


    黎小虞並不知道這個姓氏,也覺得這不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但對於歧源所展現的計算能力,或者說智慧,黎小虞還是很佩服的。


    如她所言,她想學這門占卜的本事,盡管歧源並不答應。


    但多和聰明人接觸,總是不差的。


    這一日黎小虞依舊沒有唐閑的消息,唐景從礦區趕回,帶來了一些法庭的消息,似乎萬獸法庭的法官已經離開聖山,而萬獸法庭也出現了極大地動蕩。


    法庭正在瀕臨瓦解。唐閑和法庭之間的真正決戰或許就要到來。


    黎小虞很擔心唐閑,便詢問唐景勝算如何。


    唐景也無法算出來。


    他隻是有一種感覺,唐閑和法官,很快會再次對決。


    這一切隻過去了三個月。


    三個月前,法官跨界來到了人間,唐閑連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如今能否戰勝法官,在所有知情者看來,都是一件希望很渺茫的事情。


    假如未來絕對無法改變,那麽知曉未來的意義便等同於零。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無數人希望自己的人生被劇透。


    於是黎小虞和唐景的話題便聊到了那位算的很準的占卜師。


    “占卜師?嫂子,我覺得你不該是會信這個的人。”唐景不解的看著黎小虞。


    這聲嫂子叫的黎小虞很受用。


    二人此刻正在前往大學街的路上,黎小虞解釋道:


    “如果隻是單純的玄學,我自然不感興趣,但至少她目前的一些說法,顯得很有智慧,你和唐閑都是精於算計的人,或許你們會意外的很投緣。”


    唐景被勾起了一些興趣,盡管這個他確信占卜師根本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


    大學街很近,走到這家沒有名字的占卜店門口的時候,唐景才發現居然排起了長龍。


    “假如世界真的存在先知,那麽我們的行為算不算是急著暴露自己的隱私?”


    “你應該多跟你哥哥學習如何聊天。”


    “……”


    唐景覺得這話不對,哥哥跟你說話的時候,更直男,隻是你自帶迷妹濾鏡。


    當然這話他還是很有分寸的沒有說出口。


    “百川市的主人也要排隊嗎?”唐景問道。


    “我倒是樂意排隊,不過很快你就會發現,我想排隊也不行。”


    黎小虞的聲音很小,接近占卜店隊伍的時候,人們一看是黎小虞,便自覺有人退出了隊列。


    一旦有人這麽做了,其餘人也都這麽做。


    黎小虞和唐景沒花啥時間就排到了隊列最前列。


    走進占卜店的時候,黎小虞還在想著如何發問。畢竟過於具體的事情,歧源不會講。


    而唐景就簡單了,不管是什麽樣的神棍,在他的天賦下都會暴露無遺。


    “來了,坐。”歧源的聲音很好聽,卻聽不出什麽情緒波動。


    黎小虞點點頭,稍加思索便問道:


    “二十天後,我男人會回來嗎?”


    “會。”


    歧源這次的答案倒是出乎意料的幹脆,這讓黎小虞有些懵。


    “我能不能再多問一個問題?”


    “我說過,你有這個特權。”


    “但我得想想。”


    “我並不著急。”歧源的目光落在了唐景身上。


    黎小虞思索著該問些什麽,盡管內心的理性其實也認為這占卜隻是求個心安。


    而她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唐景的表情。


    唐景從進來後見到歧源的那一刻起,那張臉便不可抑製的做出了驚恐的樣子。


    一向淡定的他,可以說從來沒有過哪一刻,如同此時一般驚慌。


    他想要說些什麽,卻因為恐懼與緊張,導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她不是在神座嗎?為何來到了百川市?”


    這些問題困擾著唐景,如果黎小虞稍微回頭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唐景那種如臨大敵的恐懼。


    “冷靜,冷靜,她沒有發難。說明來這裏有著別的目的。”


    “不對……我現在的這些想法,她是否能夠看穿?”


    “她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唐景徹底慌了。


    因為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間占卜店的老板娘,居然是秩序者。


    歧源意味頗深的看了唐景一眼,這一眼沒有什麽警示的意思,隻是示意他平靜下來。


    唐景無法平靜,此時此刻他也意識到了,如果在這裏將一切拆穿,無疑是極為愚蠢的行為,但內心掀起的驚濤駭浪,一時間卻是無法壓製。


    “對了,我想到了,此前您說冬染和宋缺會在另一個地方達成所願,那個地方是哪裏?”


    在黎小虞看來,歧源也是來自金字塔,如今的人族,又哪裏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歧源微微搖頭說道:


    “這個地方你的朋友們去過,答案不需要由我來說。”


    黎小虞還想再問,但歧源說道:


    “你朋友好像不大舒服。”


    黎小虞不解,回頭看了看唐景。


    唐景猛然間調整自己的神情。


    “你不舒服?”


    黎小虞心說唐景好像已經不是人類了吧?也會有不舒服一說?


    “沒有,隻是有些擔憂哥哥罷了。”唐景有些勉強的說道。


    “你不占卜嗎?”


    “不……不了吧。嫂子,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也早些回去吧。”


    黎小虞直覺唐景有些奇怪。


    但她也沒可能一下想到這一切和占卜店的老板娘歧源有關。


    歧源的話語,總是不說透,就像寺廟求簽的簽文一樣。黎小虞想了想,還是不再多問,萬一是一個不好的結果呢?


    不多時,黎小虞和唐景便離開了。


    在將黎小虞送回她平日的辦公地點後,唐景又折返了回來。


    他直奔那家占卜店。


    歧源,或者說秩序者,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的繼續營業。當唐景再一次出現在店裏的時候,她也很平靜,說到:


    “現在想到要問什麽了?”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既然已經有了人類的思維,自然也會有可能做出人類的行為。”


    秩序者倒是沒有和唐景兜圈子。


    “你來百川市,到底是要做什麽?”


    “一個興趣使然的占卜師罷了。”歧源微微抬手,示意唐景坐下。


    去而複返的緩衝之後,唐景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


    他坐在歧源的對麵,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歧源。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的能力對我無效,而你的計算能力,還沒有到不依賴天賦就能看出我行為的程度,你不行,唐閑也不行。”


    唐景沒有理會,說到:


    “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為什麽需要做什麽?這座城市,乃至整個人間,對我來說,都不需要刻意的去做些什麽。”


    歧源看著唐景,眼神就像母親看著孩子。


    唐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歧源所說的,這個時候歧源又說了一句話:


    “如果一定要有什麽,那大概便是樂趣,根據我的推演,唐閑快要拿到所有的獸神傳承了吧?”


    “你怎麽會……”


    “你以為我安排齊尋做我的探子,真的是為了打探消息?”


    唐景不解的看著歧源。


    “你們讓齊尋帶來假消息,來限製住我,但我安排齊尋,也隻是讓你們以為可以由此限製住我。”


    這就像是一個人說禁止套娃,然後另一個人說禁止禁止套娃,又或者一個人說我看穿了你的計劃,另一個人說我看穿你看穿了我的計劃。


    秩序者的算計終究還是比人類更遠一步。


    “從唐閑將時間改為九十天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要賭一把。”歧源的話讓唐景整個人滯住。


    “但我也很好想知道,在他發現真相的時候,會做出怎麽樣的選擇。”


    “什麽真相?”唐景問道。


    “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曾經我作為純粹的機械生命時,以為自己獲得了意識,後來在破碎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和思維,都有了人為操控的痕跡。”


    這段話來的莫名其妙,唐景沒有聽懂。


    歧源也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說道:


    “所以我想成為人類,隻有變成了人類,才能徹底擺脫那個存在設定好的步驟,反抗命運的不止是你們,也有我。數百年前那場戰鬥,我以為我是按照自己的意誌進行,但我的意誌其實是早已被暗示。”


    歧源站起身來,俯視著唐景,平靜的說道:


    “天地一局,我所做的,不過是努力的從棋子,變成執棋者。”


    “你到底在說什麽?”


    “有一天,你在神座堡壘裏,發現了那間七月才會出現的屋子。從那一天起,你便不再是人類,並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麵。”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歧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她本就是將自己算作秩序之子的母親。


    “我的孩子,你又怎麽知道,唐閑不會在礦區裏,找到類似的一間‘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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