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看著唐閑如此落寞,不禁有些疑惑。她說道:


    【不戰而死,豈不是會不甘?】


    唐閑很清楚末日級和浩劫級之間的差距,那種差距難以用數值來計算。


    法官說道:


    【難不成,這滿城的生靈,你也不管不顧?】


    它比白霜更為敏銳的察覺到了唐閑如此頹喪的原因。


    不是因為一次敗北。


    不是因為戰鬥力上的巨大差距。


    而是因為無數人被自己牽連。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準備好麵對萬獸的怒火。


    即便是如此頹喪的情況下,唐閑也能夠很好的認清局勢:


    “我順從你,影響的不過是我一人。殺了我,或者不殺我,這一城的人類,對你來說都該有著自己的計劃吧?”


    法官眼裏閃過一絲欣賞,人類的確是極具智慧的生物。


    但唐閑甚至比那些在禁地以北的議員們更為聰明。


    【殺你,委實可惜,但你的死亡對我而言,也僅僅隻能到可惜罷了。】


    法官舉起了手。


    唐閑甚至懶得抵抗。


    他早在此前就和法官交手過一次,根本連碰都無法碰到法官,抗性也無法建立。


    這個掌握著因果輪回之力的怪物,能夠用這個世界本身來對付自己。所有的規則可以被它拆解,重組。


    這種恐怖的能力,超越了生死。


    所以這一刻,在法官抬手準備殺死唐閑的時候,玄鳥出手相助,藍色的冥界火焰試圖阻擋法官。


    但那些火焰卻還在沒有碰到法官的時候,就盡數化作了一道道橙色的光芒,然後被法官吸入體內。


    法官的眼裏一絲赤紅色的光芒湧動,漠然的看著玄鳥,說道:


    【良禽擇木而棲,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玄鳥的忠誠倒是讓唐閑意外,白霜這個時候全身戒備的盯著法官,尋找出手擺脫法官的因果標記的機會。


    但這一切,在法官眼裏都是小孩子的把戲。


    它冷笑道:


    【若是你的主人還活著,它倒是我的克星,但你的主人死了,雪鹿,就憑你的這點微末道行,不足以對我造成半點威脅。】


    白霜沒有回應,但心裏確實明白的,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對法官造成任何傷害。自己的空間術,優先級也低於法官的因果輪回領域,不管這一刻,帶著唐閑去何處,哪怕世界盡頭,也都無法擺脫法官,最終還是會回到原地。


    這種霸道的手段,昔日的生靈裏,隻有兩個存在能夠戰勝它。


    其一便是伊甸之主。掌握著數千種生物能力的伊甸之主,足以和法官僵持許久,而僵持的越久,對伊甸之主來說便越有利。


    另一個便是自己的主人,銀河。


    白霜看著唐閑說道:


    【打起精神來,黎小虞還在等你。】


    唐閑頹喪的表情略微有了變化,眼裏有了些微的光。


    白霜知道黎小虞,看來黎小虞在這個任務上完成的不錯。隻是這一切,意義已經沒有了。


    今日自己會死,玄鳥會死,白霜也會死。


    黎小虞……宋缺,這些人都是人中翹楚,或許會被法官留著?百川市還有許許多多的精銳。


    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唐閑沒有什麽戰鬥欲望。但提及到黎小虞,他還是站了起來,眼神漸漸變得銳利。


    盡管內心深處,已然不報任何期望。可至少,該選擇一個體麵的方式死去。


    熱血很少屬於唐閑,那該是宋缺該是林決或者阿卡司這些人才有的。


    隻是此間的風雪驟急,也冷卻不了唐閑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想法。


    他笑了笑,說道:


    “我果然還是不夠涼薄。”


    白霜卻很滿意,但眼中也有一閃而逝的哀傷,隻是語氣卻平靜,帶著自信與底氣:


    【你不會死,百川市也不會有事,今日的一切,不過隻是一個小插曲。】


    唐閑不解的看著白霜,難不成白霜留有後手?


    法官也嘲弄道:


    【就憑你們三個?】


    白霜說道:


    【你是神級,我們這裏也有神級,而我們人數又比你多,你在驕傲什麽?】


    很少見到白霜說這麽多話,但這會兒唐閑也沒心思調侃。


    他想解釋些什麽,卻還沒開口,就被法官先說了:


    【這個人類如果是你的底牌,那你可會失望了,他雖然有著神級的潛力,但現在的他,也不過隻是橙階生物的水準。】


    法官輕蔑的看著唐閑,對於它而言,要殺死唐閑實在是太簡單。


    伊甸血脈的確越戰越強,對天下生靈都有著極大的克製,但這個累積的過程,如果是伊甸之主,自然不算冗長,如果是唐閑這樣的人類,那就是致命的弱點。


    法官身影一閃,展現出了堪比雷梟的速度,瞬間來到了唐閑的麵前。


    它甚至可以刻意的不去殺死唐閑。


    有著因果之力在,這周遭的天地本身,就能夠成為一把足以毀滅橙階生物的武器。


    唐閑的身體被擊飛,隨後風雪湍急了數百倍,將他整個人凍結住。


    盡管下一秒他便掙脫,破開了那層束縛,可法官的第二重進攻,第三重第四重第五重進攻也全部襲來。


    這也所有的手段都是在戲耍唐閑。


    要殺死伊甸魔童,隻需要一擊便好,拖得越久越不利,法官也不是驕傲狂妄之人,它隻是要讓唐閑徹底死心,想要得到唐閑口中的秘密。


    隻是它並不知道,唐閑其實也什麽都不清楚。


    那幾個獸神的傳承,但凡得到了一個,也不至於被如此戲弄。


    玄鳥的冥火再次噴湧,甚至試圖將法官拉入靈薄獄內,可法官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玄鳥,那股冥火便分解為了普通的火焰,然後被風雪覆滅,至於靈薄獄的那道牽引射線,根本連近身都做不到。


    白霜試圖在唐閑的周遭布置一道空間盾,將法官的一切進攻挪移開,可同樣的,這之中種種手段,對於法官來說實在過於弱小。


    因果標記之下,不管被挪移去了何處,都會在下一個瞬間裏再次回到原地。


    唐閑被徹底的困住。


    加之身上伊甸血脈帶來的強大恢複力也因為祭壇獻祭而暫時被封印,所以這一刻的唐閑,生死懸於一線,危在旦夕。


    法官看著雪鹿玄鳥與唐閑,說道:


    【你們應該意識得到,我們之間的巨大差距,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們,要不要效忠於我。】


    冰封禁製再次破裂,唐閑頭一次感覺到了凍入骨髓的寒冷。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白霜說道:


    【真不後悔?你現在還可以求饒。你得知道,你死了以後,黎小虞會死。你在百川市裏所有的努力,都會付之一炬。】


    唐閑依舊搖頭,沒有說話。


    法官也沒有動手,他負手而立從容不迫,像是一個君王,在等待著敵臣頷首。


    白霜又看了一眼玄鳥,沒有說什麽。玄鳥的姿態已經表明了一切。


    【雖然錯信賊人數百年,但至少它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既如此,留它在百川市也未嚐不可,你覺得呢?】


    白霜這句話是對唐閑說的。


    但唐閑卻覺得白霜似乎沒有分清狀況。


    “我們……應該都快死了。”


    法官皺起眉頭,不知為何,看到白霜鎮靜的樣子,有些不喜。


    它猛然想起來,這頭鹿似乎隻有在最開始見到自己的時候,才有驚訝的表情,隨後都一直很淡定。


    哪怕唐閑被自己戲弄,哪怕展現出了讓三人絕望的實力,似乎這頭鹿一直都沒有什麽反應。


    它生性多疑,猛然間想到了什麽。


    唐閑也一樣,他腦子轉的快,也猛然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似乎是印證法官與唐閑的猜想。


    原本還是白晝的天空,原本還有著驟急風雪的天氣,忽然間變成了無波無折的夜晚。


    就是這麽一個變化,讓法官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不可能?】白霜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


    唐閑在一瞬間,腦海裏閃過諸多想法。


    “白霜的主人是銀河。那個掌管著時空,最接近人類的存在,實力強大自不必說,而且時間的力量似乎能夠扭轉因果。正是最為克製法官的。”


    “但我之前見著白霜,她一直不讓我靠近,為的應該是防止我泄露某個消息。”


    “這個消息或許是銀河死了,但也有可能是銀河還活著。”


    “法官尚且重傷,銀河的傷勢必定更重,但這也就說得通了。”


    “如果法官得知了銀河所在,哪怕自己不來,也會不斷地派遣浩劫級生物前來削弱銀河試探銀河。”


    “所以白霜那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肯讓我進去,也始終不曾透露半點消息,隻是對我說,我太弱了。因為她早就知道了我必然會有麵對法官的一天。”


    “而銀河……即便活著,恐怕也是垂危之際,這是一個空城計,縱然法官被克製,但如今法官傷勢恢複不少,即便被克製,恐怕實力也在銀河之上。”


    這一切念頭轉過,唐閑就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


    隻是他也沒有百分百確定,銀河——是否真的活著。這白晝變黑夜,風雪化為晴空的手段,也許白霜也能做到?


    法官似乎也與唐閑想到了一處,逐漸平靜下來,說道:


    【雪鹿,你在虛張聲勢。】


    【在你因果領域裏,我的一切能力都會被化解,除了我的主人,誰能夠欺瞞你?你不如試試看,將這黑夜再變回白晝?將這晴空再喚出風雪?】


    白霜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一幅“你做得到的話盡管嚐試”的樣子。


    法官神情遲疑,它其實已經有嚐試過,但一切如同白霜所言,它無法用因果之力將這一切追溯回原點。


    這意味著,這的確是時間之力。


    因果可以掌控生死,卻無法超脫時間。


    法官卻很聰明的向前走了三步。


    第一步,風雪雖然消融,但狂風大作,能讓砂石變為碎屑的風暴瞬間肆虐整個戰場。


    它又邁出了第二步,唐閑,玄鳥,白霜,在法官跨出這一步的時刻,全部都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壓。


    這種實質性的威壓,讓唐閑白霜玄鳥不得不屈膝,仿佛是一座山壓在了身上。


    這並不是任何特殊的手段,隻是法官單純的用念力施壓,它並非精於念力者,隻是在表明自己已經不再是重傷瀕死的時候,有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哪怕用自己最弱的一麵,也足以輕鬆殺死反抗者。


    第三步,法官內心已然認定這一切不過是白霜故弄玄虛,它避免夜長夢多,決定殺死唐閑與白霜。


    這第三步將要落下之時,唐閑的心也是一上一下。


    他以為自己真的快要死去,那股恐怖的威壓,隨著法官的接近,數倍增加。


    但他看了一眼白霜,白霜雖然同樣痛苦,鹿角都因為念力而扭曲,神情也無法做到平靜,可眼裏那股淡然卻還在。


    法官的這一步,最終沒有落下。


    因為他踏下的時候,一片虹光從白霜身後的山洞裏溢出。那些光芒色彩繽紛,看起來並不怎麽快,但饒是強如法官,也無法避開。


    而虹光之後,法官的位置便回到了三步邁出之前。


    那恐怖的風暴也已經消失。


    唐閑和白霜以及玄鳥,雖然還有著方才的記憶,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經曆任何的戰鬥。


    法官這一次,終於徹底驚恐起來:


    【你怎麽可能還活著?】


    洞內的人沒有回答。


    因為隻要一開口,重傷將死的事情便會暴露。


    空城計要唱出效果,得有一個多疑的對手,法官多疑,但僅僅如此還不夠,還得一虛一實。


    唐閑是個演技派,白霜就不是了?


    白霜這一刻也告訴了唐閑,她不僅僅是廚藝碾壓,在演技上也絲毫不差。


    【我的主人數百年前受了重傷,本該死去,但時回之力,讓它回到了重傷瀕死的狀態,你看這座荒廢了數百年的城市,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為何它能夠一直嶄新如初?】


    法官自然是想到了答案。


    白霜繼續說道:


    【主人受了重傷,也一直知道你便是那個叛徒。不過它傷勢實在太重,便沒有去找你。】


    唐閑會意,明白這個時候如果吹噓銀河身強力壯完好無缺正值巔峰,法官必然識破。


    反其道而行之,才更有可信度。


    法官果然遲疑了起來。


    白霜便說道:


    【我主人現在傷勢也隻是略有恢複,數百年來都不見痊愈。不過如今對付你,它甚至不需要露麵,便可以牽製住你,你戲弄這個人類,但你也知道,一旦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你會是什麽下場,而我主人,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法官後退一步,大驚道:


    【銀河,你若沒死,出來見我!】


    唐閑緩緩站了起來,抹去了嘴角的血,笑道:


    “所以那個神階,說的不是我,而是山洞裏那個人?難怪你說它死了,卻不讓我進去看。”


    唐閑這看似拆台的話,反倒更加加深了法官的恐懼。


    “它的傷勢恢複了多少?”


    【三成。】白霜說道。


    “但法官至少恢複了六成。”


    唐閑很擔憂,這影帝與影後的配合,像是真的在分析這場戰鬥的勝負可能性。


    白霜說道:


    【在我主人之外,你,我,玄鳥,百川市的所有人,都足以補上這三成。】


    虹光將天地染的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銀河沒有出來見法官,這這種巔峰狀態下才能施展的時空領域,讓法官膽顫心驚。


    而在這領域裏,唐閑與白霜身上的因果標記,全部都消失掉。


    玄鳥的羽翼漸漸壯大,唐閑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生命恢複能力在逐漸變強。


    法官雙眼中滿是懼色與忌憚,因為自己的傷勢,正在一點一點惡化。


    時回領域,處在這個領域裏的生靈,身體狀態將會隨著時間逆行。


    白霜內心深處有著濃烈的哀傷,已然在和銀河訣別。


    但它的神情平靜,數百年來的孤單也不足以讓它動搖,所以這一刻,法官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於是這場讓唐閑絕望的戰鬥,就在這虹光漫天最為徇爛的一刻結束。


    百川之戰,兩大末日級生物交手的一瞬間,勝負已分。


    法官毅然遁去,再見識到了這等手段之後,內心不再生疑,沒有半點的猶豫。


    鼻息裏徹底沒有了法官的氣味之後,唐閑也沒有耽擱,說道:


    “它走了,應該是回到了礦區。”


    白霜發出一聲鹿鳴,其聲也哀,眼裏哪裏還有半分平靜,隻有無盡的悲傷。


    而這聲鹿鳴之後,漫天的虹光消失。


    隻剩下黑漆漆的夜晚,和一片死寂之意。


    這是唐閑的第七日,這一日裏,他見證了末日的降臨,也見證了一個末日級強者——最終的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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