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看著他!”


    在1944年5月的時代周刊上,管明棠的戎裝照的背後是冰原上持槍而立士兵,天空卻紅萬旗與青天白日的交錯的天空,在照片上,他的目光凝,在他的身後是什麽?是張牙舞爪的巨龍,還是溫文儒雅的東方紳士,無人得知,但全世界都知道,現在,這個掌握著這個時代最強有力武器的人,是中國北方的第一道防線。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在世界範圍內,人們對管明棠的關注甚於對南京的關注,在日本投降後,幾乎所有的國家都在等待著,等待著中國再次燃起烽火,甚至就連同英美德三國的秘密談判亦拖拖拉拉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因為任何一個了解中國的,了解中國的人們,都知道,在中國槍炮才是選票,誰的槍炮多,誰的選票就多,相比於南京,北平不僅擁有足夠多的“選票”,甚至還有決定一切的殺手鐧。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中國極有可能爆發內戰。


    一但中國爆發內戰,那麽在中國的斡旋進行的談判,就會變了味,沒有中國的威脅,德國可以爭取更多的東西,談判便一直持續著。


    而最出乎人們意料的是,在過去的幾個月間,人們卻被自己所看到的事物打了個措手不及,北平不僅沒有選擇用槍炮作為“選票”,甚至還同意裁撤華北公署,為了國家的未來,北平當真是不惜一切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人們看到了北平方麵做出了什麽樣的犧牲,他們放棄了自己的根據地,將行政中心遷往一片充滿敵意的陌生領地,甚至放棄爭奪中央的機會,甘願作為中國的屏障。


    “為了國家的利益,作出妥協與讓步,並不是件可恥的事情!”


    麵對人們的不解與疑惑,管明棠曾如此向人們解釋道,是的,這絕不是可恥的事情,反之,才是真正的可恥的事情。


    不過,人們仍然對管明棠和北方群體加以關注,畢竟,他們仍然掌握著龐大的軍隊,或許,他們將華北“交給了人民”,但是,他們得到了東北、遠東、西伯利亞、中亞以及日本,相比於過去,他們的地盤更大了,甚至權力亦更大了,過去,他們還需要遮遮掩掩的,但現在,在“軍管”的名義下,管明棠和他的群體終於可以掌握一切權力了,完全不需要再有任何掩飾。


    這是妥協嗎?


    是,確實是妥協,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北方群體作出的妥協與讓步,但同樣也不會有人否認,在妥協與讓步之後,他們得到了更多,盡管這更多的背後還隱藏著無數的問題,但畢竟得到了。


    對於北方軍事管理局的官員們來說,現在,他們麵對的最根本的問題就是如何在這片陌生的且當地民族對中國沒有任何認同感的土地上,建立有效而且長久的統治,而曆史書告訴了他們答案――移民!


    移民是唯一的選擇!


    對於移民,國人並不陌生,在過去的十餘年間,天災以及城市工商業的發展,使得大量的農村人口湧入城市,為滿足工業生產的需求,許多工廠往往會委托招工公司從農村招工,大量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而另一方麵城市中的就業機會、完善的基礎設施以及健全的社會化服務。令農村尤其為農村青年所向往,在全國各地,幾乎每天都會有數萬,甚至更多的農村青年湧入城市,往往他們隻帶著些許盤纏和換取衣物買上一張車票,便隻身來到他們從未來到的城市之中尋找他們的新生活。


    火車的悶罐車廂裏帶著濃濃的酸臭味,悶熱的空氣讓車廂裏的人們感覺到些許窒息之感,悶罐車內擠滿了各地試圖前往北方的城市中尋找新生活的人們,各種各樣的方言在悶罐車內回蕩著,盡管人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但幾乎所有人的臉上卻是一片迷茫,那是對未來的生活和陌生城市的迷茫。


    “鵬哥,你說那鄂木斯克是啥地方?”


    在悶罐車廂的角落裏,一個憨態十足的胖子對身旁的少年問道,兩個人年齡都不大,不過大概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


    “誰知道,反正離咱家夠遠的,這火車,咱都坐了十來天了!”


    透過車廂木板間的縫隙,展鵬朝著車廂外看去,車廂外的黃色的沙土中隱約可以看到片片綠色,四天前,列車駛進了新疆,新疆這個地名,他隻是在學校裏讀書時,在書上讀過到,在地圖上看到過,擱幾十年前,這裏還是流放的地方,而現在,他們要去的地方,卻比這裏還要遠。


    那怕就是雜工一個月都能掙幾十塊錢,想到同鄉們傳說著的那片淌著銀河的地方,展鵬禁不住默默的在心裏尋思著。


    我今年十八,一個月要是能存五十,一年就能存六百,十年就能存六千,不到三十,就能掙夠花一輩子的錢,到時候,回到家裏……


    原本和村裏許多少年一樣,讀了四年小學的展鵬對未來隻感覺有些迷茫,他曾想過和許多兄長一樣當兵,然後再到外地見世麵,或者進城作工,可兩月前,鄰村的一個大哥回來後,他的心裏再也無法平靜了,第一次,他知道在北方有一片比中國還大的軍管區,那裏到處都是漂亮的洋女人,而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真正吸引他的是那裏的工資比國內很多地方都高,一個月少則掙六七十塊,多則掙一百多。


    而在家裏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從地裏刨食才能掙多少錢?在那裏幹一個月,頂在家幹一兩年了。在弄清楚那個同鄉說的第二軍管區在什麽地方,怎麽走之後,展鵬便拉著柱子背著家人,走了問了三天,才坐上這班火車。


    這火車一坐就在十幾天,那地方離家可真遠啊!


    “嘟……”


    就在這時火車拖著長長的汽笛聲進站了。


    “嘩啦”


    悶罐車的車門被站務員拉開了。


    “到站了”。


    生硬的漢語傳入他們耳中的時候,陽光直入車廂內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展鵬用手擋了一下好一會才適應過來,人們紛紛跳平火車,在跳下火車的時候,這些來自鄉下的人們,無不微微一愣,他們看到車站上有不少洋人。


    提著兩個行囊的胖子在下車後,看著站台上的洋人,忍不住退了兩步。


    “鵬,鵬、可,這,這可真是洋鬼……”


    “一個鼻子兩隻眼,不都是一樣的人!”


    朋友的怯懦讓展鵬感覺有些不甚舒服,不過當他們走出車站的時候,看著街道上那陌生的建築和那些穿著花花綠綠裙子的外國女人時,他同樣也變得目瞪口呆起來,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同的,從人們的長相,再到他們穿的衣裳,還有……


    “你這兩年青,還在愣在這幹啥,趕緊的,站前廣場那正招工呢?”


    突然,路邊一個原本看似行色匆匆的青年指著站前擠攘著許多人廣場指去,那是各家企業設於火車站的臨時招工點,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內地人,從這裏前往各地的工礦企業。


    兩天後,坐在卡車車廂上,展鵬和胖子兩人朝著眼前這座有些荒涼的城市看去,除去十幾棟洋式的樓房外,到處都是木製的,甚至還有在鄉下常見的土坯房,在滿是爛泥窪的路邊,還站著許多衣衫襤褸的孩子,孩子們身上髒兮兮的,瞧著甚至還不如村裏的娃娃身上幹淨。


    這難道就是城市嗎?


    現在展鵬甚至有些懷疑了,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在招工的時候,工廠裏要的工人至少是高小畢業,而他隻讀了初小,但最終,他還是得到了一份工作――在煤礦工作。


    “你們別瞧著這地方不怎麽樣,可這地方地下埋的全都是煤,而且是露天礦……”


    許是了解新人的心情,在卡車停下的時候,穿著工裝的領工笑說道。


    “好了,從今以後,這就是你們的家了,……”


    洗完澡,領了工裝之後,隨著領工朝宿舍區走去的時候,展鵬看到眼前一大片整齊排列的鐵皮櫃,就像在火車站看到的鐵皮櫃一樣,那些鐵皮櫃都架在半米高的樹樁上,門前有一個小木梯。


    “雖說大家住的是集裝箱房,一個貨櫃住兩人,各有各的房間,有小客廳,有衛生間,天氣冷時還供應暖氣,比起來俄國宿舍不知好多少,不過你們要注意弄好衛生,如衛生不合格,是要扣工資的,在宿舍裏有衛生條款……”


    領工向人們介紹著宿舍區的各種管理規定的時候,展鵬則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確實,相比先前的城市,這裏顯得很整潔、很漂亮,整齊排列的鐵皮房之間,用黑色的石子鋪成小路,甚至許多鐵皮房邊還種著花。


    鐵皮房外麵看起來不起眼,可在進屋後,展鵬還是在第一時間裏就喜歡上了這個“家”,家裏亮堂堂,不到四平方的小客廳裏空蕩蕩的,客廳後是衛生間,幾乎是一進門,胖子便興衝衝的推開衛生間的推門,然後興奮的嚷道。


    “鵬哥,你看,你快看,這有自來水,就連馬桶都是帶水的……”


    胖子的話,讓展鵬忍不住一樂,他的心裏同時又冒出一個念頭。


    “這裏以後就是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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