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煙灰缸內的煙蒂仍在不停散發出煙霧,忽而分散忽而又纏結成一團。[..tw超多好看小說]而高腳玻璃酒杯裏的冰塊依然方方正正,沒有融化完。


    此時,隻有兩個人的機艙內,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息,直到孫郡再次點燃一根香煙後,艙內才再次響起他的聲音。


    “現在,已經開始有一些左翼學者自嘲有一天,中國會變成“北方民國”,因為北方是一個萬能的,誰也離不開的龐然大物,它既采油,又造車,既然壟斷原料供應,又生產消費品,既然建百貨公司,又開發商品住宅,經營酒店,造藥又辦醫院,還賣保險,還開銀行、同時還製造飛機大炮戰車軍艦,……”


    孫郡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因為這是一個無可奈何,甚至無法挽回的事實,


    “當年,中國的工業經濟太過落後,在先生的帶領下,我們幾乎是以一個公司的力量去推動國家的工業化,我們幹的不錯,北方之前,全中國沒有一座鋼鐵廠,沒有一座重型企業,可現在呢?一座座大型廠礦企業,是的,北方帝國是形成了,可這也沒有辦法,誰讓中國是一片空白呢?”


    很快地孫郡便吸完了一枝煙,煙蒂要燒著手指了,他才將其按滅於煙灰缸中。


    “吸煙罷。”


    孫郡伸手再次取了一枝煙時,忽然對李直民說道。李直民便也取了一枝,吸著,聽他繼續說著北方的“苦衷”。


    “為了推動國內工業發展,我們建了機床廠,以向企業提供廉價機床,但生產機床需要鋼鐵,所以就建了鋼廠,要把產品運出去,要把原料運進來,需要鐵路和機車,所以我們修鐵路、造機車,修鐵路辦工廠需要融資,我們又建了銀行,我們想向工人提供良好的生活環境,所以,我們開始投資房地產,他們需要消費,我們又建了百貨公司,百貨公司需要商品,所以,我們又生產消費品……”


    隨著孫郡的解釋,李直民想到當年一座座工廠的建立,實際上並不是經濟利益的驅使,而是基於一個個企業的“配套工程”,到後來,地方當局也樂意由北方主導地方的經濟,這樣打起交道來更簡單的,更重要的一點是,相比於許多企業,北方無疑更具備“社會責任”,公司並不僅僅隻是一個超級康采恩企業,他同樣投資學校、醫院,捐贈圖書館,公司一直在盡自己所能的回報社會。


    “當年,在華北,沒有社會分工,所有的一切都要由我們去建立,去推動,公司越來越大,最後一步步發展成現在的這個龐然大物。可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情況,政府害怕了,南京害怕,即便是你們……”


    望著李直民,孫郡的臉上露出苦笑。


    “你們,你們雖說出身公司,可同樣害怕,因為你們比南京更了解,更了解公司的力量有多大,甚至可以說,今天,先生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公司作為後盾才擁有的,沒有公司提供的職員,華北不可能建立新的行政體係,沒有公司提供的資金,政府無法運行,沒有公司提供的武器,軍隊亦無法作戰,南京害怕,你們比南京還害怕,你們知道它的力量,同樣也知道,根本就無法製約它!”


    “仲民,在這種情況下,政府會如何對待北方呢?”


    政府會如何對待北方?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在過去的十二年間,通過一係列的企業投資,公司在迅速崛起成為中國最大的工商企業財團的同時,其還通過技術支持、貸款支持以及開發銀行投資等一係列的方式,促成了中國南北的工商企業發展,這些企業表麵上與公司沒有任何關係,但通過“交叉持股”的方式,即便是南京的建設銀以及各省的“模範企業”亦大都公司的董事席位,公司在國內工業經濟上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甚至遠超過政府。


    麵對這樣的一個“龐然大物”,政府會持以何種態度?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即便是在有著“影子”之稱的北平,許多官員,包括出身公司的官員,都對公司深感憂慮,主張應該對公司加以限製。


    可如何限製呢?


    限製是否會造成公司不穩?從而影響中國的經濟穩定?


    過去,這些話題隻存在於官員們交流之中,現在由孫郡拋開這個話題後,反倒是讓機艙內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此時機艙內又一次陷入沉寂之中,兩人在那裏靜靜的坐著,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吸著煙。


    作為先生的軍政幕僚、作為一名政客,李直民自然會先從政治的角度去看待公司的問題,現在的公司已經到了尾大甩不掉的局麵。


    在戰爭期間,公司直接或通過北方銀行、北方保險等機構購買了超過400億元的債券,以支持戰爭,在戰爭結束後,通過債轉股的方式,公司以極為低廉的價格獲得東北、中亞以及西伯利亞的廠礦企業。


    政府或主動或被動的合作,進一步促成的公司的發展,現在的公司已經發展到了誰也離不開他的地步,北平離不開,南京離不開,南北都需要公司的投資以及技術,同樣也需要公司去執行東南亞經濟政策,亦需要公司去穩定托管地區的經濟。


    即便是在處於占領狀態的日本,亦需要公司的介入,現在,所有人都可以不喜歡公司,但卻都離不開他。


    在這種情況下,擺在每一個政治家麵前的,都有一個問題――如何製約公司,如何製約公司的規模、公司的影響力,可偏偏公司的影響力太大。


    “這……”


    在李直民啞然不知如何回答時,孫郡卻繼續說道。


    “所以,你們會千方百計的製約公司,比如說,南京方麵在拆解日本設備回國建廠時,在股權分配上,就進行詳細設計,避免出現除政府之外的大股東,即便是華北處置敵產時,公司也隻獲得了25%的股權以及經營權,可,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我說句不應該說的話,其它,你們,還有南京現在最渴望的是什麽?”


    “是什麽?”


    這會反倒輪到李直民詫異了,他們渴望什麽?


    “你們更渴望先生就此死去!”


    什麽!


    “孫長安!”


    瞬間,李直民整個人便站起來了,他孫長安在說什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看著似要暴起的李直民,孫郡冷笑道。


    “因為這是解決問題的最簡單的辦法!”


    “你再說一遍!”


    李直民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冷意,雖說眼前的這位是中國最具權勢的商人,但歸根到底,他不過隻是先生的“代言人”罷了。


    “遺產稅!”


    三個字傳入李直民的耳中,隻讓原本麵帶冷意的李直民臉色微變,以至於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而孫郡卻冷笑著說道。


    “不要說,你沒有考慮過,其實,你們都考慮過,南京同樣也考慮過,這是解決公司問題唯一的辦法,商業競爭?沒人能能公司競爭!”


    孫郡道出了一個事實,事實上,但凡稍有遠見的政客,都會考慮尾大不掉的北方問題。


    “關於如何遏製北方的規模和影響力的爭論,現在已經成為國內許多政治人物無法回避的問題,而對於他們來說,想在平和的解決問題,隻有一個辦法,就是通過遺產稅加以解決,如果先生死了,到時候,政府自然可以借助遺產稅解決許多問題,而屆時需要交納的遺產稅,將遠超過繼承者所能負擔的能力,數百億元,甚至上千億元的稅金,足以讓公司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仲民,你告訴我,到時候會發生什麽情況?”


    端起桌上的酒杯,孫郡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他沉默了下來,同時,他用一副頗有興趣的樣子看著李直民,似乎是在問他,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這,這是未來幾十年的事情……”


    李直民有些沒有底氣的說道,幾十年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如果公司不提前準備,許多事情終歸還是要麵對的,而公司之所以在擁有這片土地,實際上是為了合法的避稅,他們隻需要將北方公司的注冊地遷往特許地,便無需支付巨額的遺產稅金,而受益者,不僅僅隻有先生,同樣還有眼前的這位總經理以及數千個北方公司的股東。


    “長安,你真的是為了先生嗎?”


    “不!”


    搖搖頭,孫郡神情堅定的說道。


    “我是為了公司,當然,也許,還有一些私心,但是,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可以告訴先生,公司會遷往這裏,但是分公司是不會遷移的,無論如何,公司的命脈都在國內,這裏……”


    朝機艙外看了一眼,望著遠處的雨林,孫郡用相對平靜的語氣說道。


    “這裏,對於公司而言,不過隻是一片領地罷了,再說……”


    笑了笑,孫郡看著李直民說道。


    “把這裏交給南洋民國,未必對國家有利,在公司的手中,它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就像……”


    手朝著北方指了指,孫郡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在北邊,當局不還是樂意依靠公司嗎?畢竟,公司有公司的方便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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