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北方,天氣正值一年之中,最為宜人之時,那暖風讓人充分體會到春天的美好,而在這個春天之中,邯彰的戰爭機器,不,應該說,第六戰區的戰爭機器依然在高效的運轉著,從國民自衛軍的成立,到新建軍需工廠的投產,這裏的戰爭機器,實際上,在過去的十個月間,從未曾停止過,而且這座機器變得越來越龐大。


    巍巍太行山,鬱鬱蔥蔥的山穀內,一隊車隊停了下來,從其中的一輛汽車上走下幾個人,其中兩個人朝著穀邊的森林走著,年青的穿著軍裝、年長的穿著中山裝。


    “暢卿,如果,如果兩天內,中央還未作出決定,那麽……”


    話聲稍頓,管明棠的視線朝著遠處看去,這太行山,依然是太行山,隻不過,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決定,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決定,或許將改變許多事情,正像自己做出的那個決定一樣,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的話,至少可以挽回許多人的生命吧!而現在,若是再不行動的話,隻怕一切都來不急了!


    “哲勤,你放心,最多再過兩天,武漢一定會作出決定!”


    亦步亦趨的跟在管明棠的身後,楊永泰極為自信的說道,現在他不禁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趕到了邯鄲,若是再晚來幾天的話,恐怕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二十天前,來到邯鄲的他阻止了對東京的轟炸,同樣也拖延了第六戰區的夏季反攻。


    在自信之餘,他注意到管明棠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對於管明棠的心裏在想什麽,他自然很清楚,於是便出言寬慰道。


    “和日本人打仗,是九分軍事,一分政治,隻要軍事上成功了,其它的自然也就好辦了,可是哲勤……”


    看著默不作聲的管明棠,楊永泰用嚴肅的口吻說道。


    “但是要給中央以交待,卻是九分政治,一分軍事!”


    在作出這句總結之後,楊永泰又繼續說道。


    “邯彰大捷,全中國都稱像管明棠是英雄,是抗戰的中流,是國家的柱石,可是哲勤,在政治上,不是有了名聲就行的,也不是……”


    見管明棠欲開口反駁,楊永泰卻打斷他說道。


    “哲勤,你聽我說完!”


    長歎口氣,楊永泰的語氣甚至變得毫不客氣起來。


    “老先生說的對,在實業上、在經濟上,甚至在軍事上,你都有自己的獨道之處,可就是,在政治上,你還是……不太明白,政治上的險惡,”


    盡管語氣有些不客氣,但刺耳的話他還是沒有說出來,臨到了嘴邊,又改口說道。


    “從抗戰打響,直到現在,在軍事上,你能做到走一步算三步,可以說,從南到北,各個戰線,沒有能出乎你的意料的,但是哲勤,你以為有了軍事上的勝利就有了一切了嗎?”


    點頭,又搖頭,管明棠既然沒有表示讚同,也沒有表示反對,實際上,當初正是楊永泰用這些話阻止了自己,但是……


    “如果第六戰區,擅自越過戰區,反攻山東會是什麽結果?好吧,即便是打贏了,全國人民再一次歡呼勝利,可你得到的是什麽?”


    幾乎是掰著手指頭,楊永泰的語氣盡是不滿之意。


    “先是第五戰區的李德鄰不見得會高興,因為你插手他的地盤,然後呢?中央同樣也會不滿,因為你擅自行動,等於棄中央於不顧,哲勤,無論如何,你都是中國的官員,都是中國的軍人,除非你想和中央決裂,否則,你就必須要規則內做事,那怕就是要做的是好事,也要在規則之內去做,要不然……”


    此時楊永泰的聲音中多少透出了一些失落。


    “要不然,最終吃虧的還是你,是的,你收複了山東,全中國從中央到地方,直到老百姓,沒有誰能做出個不字,大家都會為你喝彩,可是,你擅自行動,置中央於何地?若是各戰區皆不從中央命令,又將置中央於何地?到那時,於委員長的心裏,有一天,若是要殺人,你管哲勤就是第一個……”


    “他……”


    “他是不敢,可別忘了,他還是中國的領袖!你管哲勤,依然還是戰區司令,你現在戰區插手地方事物,你以為武漢真不想問嗎?撕破了臉,於國於民,又有多少好處?”


    “暢卿,我……”


    楊永泰的教訓,讓管明棠苦苦一笑,一方麵,他希望自己能做個服從中央的表率,畢竟,現在正值戰時,而在另一方麵,他卻又希望能夠在戰爭中發揮自己的作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這卻又是如此的困難。


    “好了,哲勤,我知道你,我也了解你,你希望現在,全中國都能團結一致,共同抗敵,所以,即便是有所犧牲,你也願意,可若是你以軍事戰略的需要為由,擅自行動了,那將來其它的將領呢?”


    “如果,我們不進攻山東的話,恐怕徐州難保,若是徐州失守,南京……”


    “哲勤……”


    似笑非笑的看著管明棠,楊永泰卻反問道。


    “哲勤,為什麽,你總以為,除了你,就沒人能看到這一點呢?”


    “不是我認為,別人想不到,而是我怕……”


    怕來不及!


    別人不可能像自己一樣了解曆史,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早在數年前,就一步步的規劃著今天,甚至可以說,不僅僅隻是今天,實際上,就連未來十年,幾十年,自己都作了充分的規劃,而唯一需要的就是將一切都納入那個軌道之中,這個軌道或許有著這樣,那樣的支路,但是最終,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要按照那條主路前進,隻有如此,未來,至少是中國的未來,才能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的實現,到那時,屬於中國的是一個全新的,甚至從未有人敢於想象的未來。


    也正因如此,管明棠才會害怕,害怕會有什麽意外,影響到這個未來,也正因如此,才會害怕來不急,來不急挽回,從而導致那麽軌道發生變化。


    聲音微微壓低,楊永泰用玩味的口吻說道。


    “做個力挽狂瀾的,總好過做一個任意妄為的,所以,你就安心等著,隻要委員長他們,還想著咱們中國,他們就會想到你,就會想到第六戰區!”


    在武漢南郊林木青翠的珞珈山公館裏,蔣介石默默的於心底念叨著。


    “第六戰區……”


    從去年的開封會議,通過管明棠的呈請,蔣介石既了解到他對山東的染指之心,從其對山東遊擊隊的支援來看,他是鐵了心的,想要染指山東了,現在,也就隻差一個名義了!若是中央把這個名義給了他的話,隻怕將來……尾大難甩啊!


    “委員長,現在能夠解當前困局的,就隻有第六戰區了!”


    撇一眼委員長,何應欽繼續說道。


    “以目前第六戰區的情況來看,他們完全可以投入二十個至二十五個師對山東日軍實施反攻,從而切斷集團的退路,配合第五戰區,對其形成包圍……”


    注意到委員長的沉默,何應欽的心下卻是暗自思量著,陳誠不想動用武漢的部隊,這一點與委員長是相通的,而委員長卻又想保徐州、保南京,想保兩地,不出血又怎麽能行?管明棠有心山東,在大本營,並不是什麽秘密,即然你丟出來一個難題,那就把難題還給您吧!


    心底抱著這個念頭何應欽又特意補充道。


    “委員長,一但重創或殲滅集團,那麽,第五戰區則可從徐州一帶抽出手中來,從而可調其部隊增援南京方向,以破日軍對南京圍攻,待南京之圍得緩後,中央完成四十師整編,即可以對敵實施反攻!”


    何應欽的建議隻讓蔣介石的心頭迸然一動,就在他欲說話時,卻聽到一旁的陳誠反對道。


    “總長,若是第六戰區得到了山東,那麽,將來怎麽辦?”


    直白的一句話,隻讓公館會議室內的氣氛隨之一變,或許,何應欽的建議解決了眼下,但是無疑卻暴露出了一個問題――將來,一但中央把山東交給了第六戰區,無疑就等於把山東拱手相讓,將來,華北又多出了一個實力強勁的大軍閥。


    陳誠的反駁讓原本意動的蔣介石心底又是一警,頓時沉默著,而陳誠的反駁讓何應欽卻變得尷尬起來。


    “這……”


    好一會,何應欽才隨口說道。


    “哲勤總歸和其它的軍閥不同,還是,至少還是我黨的半個同誌嘛!即便是說一千倒一萬,山東能在中國人的手裏,總好過在日本人的手裏,畢竟,現在……”


    何應欽的幾句話,讓原本沉默不語的蔣介石認真的看了他幾眼,然後接過他的話說道。


    “現在,咱們的敵人,是日本!敬之說的對!國事為重嘛!”


    又看一眼陳誠,到底還是自己的學生,若是其它人,誰會冒這個頭,於是便出言安慰道。


    “,提出的也沒有錯,多想一點,也是對的,我看,以民政長代理省長,於山東實施遊擊數月,其功有目共睹的,行政院那邊也可以把他這個代字去掉了。”


    思索片刻,蔣介石又看著何應欽說道。


    “以大本營的名義,讓第六戰區即時出兵援救徐州第五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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