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政治目的的暴亂啊。整個暴亂事件在準備階段也許早有跡象,但長月官方並沒有留意到,眼下城裏恐慌大亂,一時之間各閭各坊小吏聯絡不暢,等於斬斷了官府的手腳,要分清誰作亂已屬不容易,更不要說勘破叛亂背後的秘密。指揮平叛的董文接到消息時,正在宮廷商議出兵事宜,許多的軍方高級將領都在,平亂一起跟著出來,跟著出來就七嘴八舌。調兵防備夏人就是他順從朝廷第一時間上的邏輯,夏人使團先至京,而後京城暴亂……東夏與暴亂有無直接的聯係?


    一時來到提督衙門坐鎮。


    提督衙門中頓時嚶嗡一團。


    討論的觀點緊密圍繞東夏:


    如果是東夏人支持下的暴亂,他們是想幹什麽?


    幹擾直州的軍事部署,拖延朝廷出兵陳州?


    羊杜抱袖坐在廳中的太師椅上。


    能在廳上爭取到一個座位不容易,旁邊匯聚著與他交往密切,曾被他管轄過的將領,他像個看客,雖然他努力擺脫自己看起來像個看客。


    臉色略顯蒼白的陶坎擠在他身邊咳嗽幾下,輕聲問他:“您覺得與東夏有無幹係?”


    沒有足夠的信息來源,誰也不敢輕易下什麽論斷!


    羊杜不知道。


    除了東夏,並沒有突然而來的政治勢力!


    但要是東夏,又是為什麽呢?


    打著調停的名義來京城生個亂?


    京兆尹顯然更為熟悉城市情況,要問京兆尹收到的消息,京兆尹卻又不知道被堵到什麽地方去,還沒能到來。


    董文和幾個謀士攤開京畿地圖,根據派遣出去的士兵反饋回來的消息,在上麵標注暴亂的區域。


    似乎是在佐證東夏的參與,東市上空壓了一堆三角紅。


    東市周圍聚居了大量的東夏人。


    雖然不知道情況,兵卻已經派出去。


    但是飛快報來的消息卻又減弱這些判斷的依據。


    “報。東夏使團衛隊未見異動。”


    “報。東夏博雅量照會朝廷詢問怎麽回事。”


    “報。東夏總使館要求保護外出夏人。”


    “報。叛賊有兩種,裹身蒙麵持彎刀者當眾砍殺,戴小白帽者圍攻官府。”


    ……


    京兆尹終於出現了,在幾個馬快的保護下,挽著袍麵跑進府衙,竟是欣喜若狂模樣,告知道:“軍門,下官接到消息,知道哪來的人在鬧事了!”


    場麵突然一靜。


    羊杜也猛地站了起來。


    連誰叛亂都不知道,陳兵防誰?


    人還說京兆尹畏罪跑了,京兆尹卻最終出現,他大聲道:“是口口人,閭裏有人來報,都是些口口人,口疆人!”他緊張、激動,話如連珠怒發:“一個月前官府拔了他們的清真寺!早就有人說口口人遲早要鬧,今日不知咋的,竟瘋狂了,竟敢瘋了一樣作亂。這些戴著白帽的捉死鬼,殺不光他們。”


    口口人?


    口疆人?


    文武們陌生得很,印象裏就是些戴小白帽帽的。


    京城有很多口口人嗎?


    有個熟知情況的文官大喝一聲:“都是楊奸惹下的禍端,東市重建,他為了斂財,賣了許多的土地予外人。”


    幹什麽營生住什麽地方。


    京城口口人和那些與口口人信一樣宗教的外國人,要麽是馬來馬去的貿易生意,要麽是些特色飯館。


    無論貿易還是特色飯館用的原材料,都離不開東市。


    他們聚居的街區就在東市邊上,他們還在那裏蓋了一座日月寺。


    原先繁華的東市是沒有他們立錐之地,是楊綰賣了他們宅地,是楊綰允許他們傳教,允許他們出錢修建寺廟。


    衙門裏很多人鬆了一口氣。


    倘若單純是口口人被拔了日月寺起來鬧市,好對付得多。


    片刻後,有人卻不肯相信,喝道:“你與夏人無關?是口口人在當街殺人?”


    京兆尹肯定地說:“是口疆人!口口人隻是鬧。”


    他所說的口疆人和口口人,很多文武根本就分不清……京兆尹卻分得清,這個口口人是長月上常見的,有不少是雍人或其它民族信了他們的教,灌腸皈依,跟著他們居住,而口疆人,則是已分不清是哪一國人,他們和口口人信一樣的宗教,不知道怎麽稱呼他們,就叫他們口疆人。


    大廳裏又是嚶嗡一團,時不時高起幾聲爭吵聲。


    董文快步來到京兆尹跟前,質問他:“你肯定沒有夏人?”


    沒有夏人。


    京兆尹肯定地說:“沒有。不但沒有,夏人還堅定地支持我們平叛,不少夏人聚居的街區組織起來,開始接納救助大街上的百姓,他們為打消咱們官府的疑慮,領頭的到處尋找官府和官吏,給我們出主意提供助力,而普通人則望風歌唱:夏為雍之兄弟邦,時有危難,不相猜量。”


    他走向地圖,挽袖指點街道,要求說:“叛亂範圍並不大,請將軍集中兵力封鎖住這些地方,下官以性命擔保,隻是口口人與口疆人在作亂,夏人可以相信。”


    羊杜也湊了過來。


    這個高級小圈子還未交流,外麵有人高唱稟報,說東夏博元帥求見。


    董文沉思片刻,立刻屈身去接。


    這個節骨眼上博大鹿能來無論如何都是好事,他人主動來這裏,自然是在重申夏人的態度。


    接到門口,博大鹿在朝廷官員的陪同下,帶著幾名東夏將士裹著披風進來。


    他有些焦躁,見麵一抱拳,就開門見山向董文道:“董大將軍,我帳下營官李二蛋外出未歸,恰逢暴亂,請將軍立刻派人尋找到他,否則的話,我隻能將我們東夏的軍隊開上街區自己去找。”


    董文踟躕片刻。


    跟隨左右的武官心中已是不滿。


    眼下我們長月都這樣了,既然與你們沒有關係,你來,不關心不問候,第一件事竟讓我們幫你找個私自外出的東夏人?


    董文隱約知道些什麽,答應道:“我立刻派人去找。”


    博大鹿裹了裹披風,不待人請,大步往廳堂走去。


    走進去,驚得裏頭猛一靜。


    然而他趁有人站起來,找了把太師椅,大馬金刀一坐,便豎劍拄地,閉目養神,幾名東夏將士屏風一樣在他身邊圍了一周。


    這種目中無人令人難以忍受。


    陶坎是他們東夏的宿敵,被他的無禮激怒,正要上去懟他,被羊杜輕輕拉住。


    羊杜給他了個眼色,低聲道:“不要管他。他主動來這兒,很多人都會安心,他是在幫朝廷的忙!”


    兩人走去廊下。


    周圍已是無人,羊杜又道:“為將軍賀,今日之事小,明日之事大,夏已表態,將軍此去必是馬到功成。”


    陶坎道:“東夏不插手朝廷平叛?”


    羊杜點了點頭,微笑道:“之前也許插手,之後定不插手。將軍試想之,口疆人作亂,與夏無幹係,會與何人有幹?口口人鬧不滿,早不鬧晚不鬧?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他們真的是碰巧了?”


    陶坎不由陷入沉思,再抬頭,羊杜已是大袖如風,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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