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建石材大會到了日子,保郡的熱鬧非同尋常,方步平的壓力也與日均增。道林和尚都吐口了,說五福寺非李虎來建不可,昨天還在這兒勸了方步平一天,方步平頭疼得要命,勢造了起來,將寺廟交給李虎似乎也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如果不交給李虎,別說百姓,郡裏的官員就都會問:“郡守為啥不讓李虎建五福寺?”他們可是都在衝著劉昌、石敬孫和李虎的關係表態,一說土建石材大會要開,花籃牌匾送得絡繹不絕,甚至有人宣布,隻有李虎才能修好五福寺。


    方步亭圍著他轉來轉去,卻是弄不明白,問他:“道林和尚為啥也表態這麽早?連款項都不壓一壓,人家說多少,他就肯給多少?”


    方步平要求說:“不管他了。你也去賀一回吧,否則說不過去。要是也奇了,一個鄉間小子,我都被逼著給他送賀禮。”


    方步亭小聲說:“一旦我們也到場祝賀,那等於表態了呀。”


    方步平苦笑說:“表態就表態吧。東夏總使館賀了,臨郡郡裏也賀,我這個當地郡守,反倒去壓製,這不是給人把柄。”他終於下定決心說:“給他建。等他接手,咱們查他的帳,我還就不信了,他能沒給貓膩,老老實實給足工錢,用料實在……要是工程上有問題,他就是李州軍的親兄弟,我都能把他送監牢裏殺頭。”


    方步亭點了點頭,轉身就也讓人準備花籃。


    準備好一個大花籃,八個人抬著,方步亭走在前麵,送往石材市場旁的場地,那兒李虎上守坐著,和些商人、遠道而來的朋友互通有無,密切交談……方步亭說到就到,他不是來看熱鬧的,自然不會去場地看李虎的大會,而是直奔這邊賀李虎,人一到,外頭高唱:“府尊祝賀李虎公子榮開高市,堪比魯公班再世。”


    方步亭就站在門口。


    他本想等著李虎接出來,卻不料是李虎的手下們在接人,自覺顏麵大失,不肯進去,正想做點啥,表達出對李虎無禮的憤怒,擋了後麵人的道。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一側,他才知道後頭有人在吆喝,這回來的有車有人,花籃都在車上,一籃一藍被挪下,被人竭盡全力地搬挪,旁邊人拉他方步亭,就是怕這些人搬動花籃,給撞到他,他看這排場,忍不住問:“這是何人家?”


    有人響亮地回答一聲:“魏博朱氏。”


    這一聲把方步亭震了一回。


    前頭還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李虎要為陳天一修園子呢,結果李虎給陳天一送了十幾車的禮,陳天一也還了一個車隊回來,高花大藍挪個不停,陳氏的師爺上來,不知給司儀說了什麽,司儀唱道:“恭祝吾弟李虎大開利市,兄陳天一拜上。”接著人又唱花藍數量,唱到最後,卻又把人給嚇著:“二八美女十名。供吾弟笑納。”


    這回李虎給唱出來了。


    方步亭隻有苦笑的份。


    李虎出迎朱氏,對他來說,不能接受也得接受,朱氏是門閥,上可通天,下可遮地,他兄弟方步平雖是郡守,但如今世道,郡守亦不敢與這些高門大閥去比,比財比不過,比權比不過,比兵更是比不過,陳天一來保郡,若和方步平一起吃飯,方步平也隻能據下首,形勢如此,你又奈何?


    搭上朱氏,方氏兄弟還能怎麽著李虎?


    換句話說,搭上劉廣祿,幾個郡縣的主官就都衝著麵子來賀,劉廣祿還不是劉統勳。


    不知不覺,方步亭就被人群隔出去了,李虎站在中央,問朱閥的師爺:“天一呢?他人呢。他在哪,我找他有事。”他喊道:“去叫李益生來。”


    朱閥那師爺倨傲地說:“公子衝著與你的交情,今日可是給足了麵子,但他呀,太忙,來不了。他知道你是想與他和李益生說和,讓李益生給他道歉,讓他收回心意,他說啦,他不會的,那個人他不用,他用不起,你要用,自己留著用吧。”


    李虎黑著臉問他:“他親口說的?”


    師爺笑道:“是呀。”


    李虎一把把他拎了起來,問他:“你沒有按自己想的胡亂傳話?”


    師爺掙紮下來,大聲道:“李虎。你想幹什麽?我們公子可是仁至義盡,還給你送了十個妙齡女子,都擋不住你愛管閑事的閑心嗎?”


    李虎大怒,一巴掌拍去,把他拍個半轉,喝道:“給我滾。帶上你帶來的女子,給我滾得遠遠的。”


    很多人上來勸攔,把他們隔開,李益生也衝過來了,自後麵死死抱住李虎。


    那師爺就在十幾步外蹦跳說:“李虎。你太不給我們家公子麵子了,你可知道這十個女子,都是他身邊的,他喜歡的,那是忍痛割愛。你打我沒關係,你要是不給我家公子麵子,吃不了兜著走。”


    李虎從喉嚨裏咆哮出聲。


    李益生摟著他後腰,連聲勸道:“公子。公子。他看不上我便罷,你何須動怒?”


    李虎也有點不清楚自己是為何。但他很快弄明白了,李益生可是東夏國的英才呀,不知陳天一是不是阿爸的私生子,竟派給了他,輔助於他,他把人給弄得請辭,自己本好意讓他回心轉意,給李益生一個台階,再請回去,他竟當眾羞辱人家,還要送自己十個美女,讓自己別管閑事。


    他努力克製自己,給李益生說:“那你就回吧。他就是駟馬之車來追,你也不要調頭。”說完這些,他大聲喝道:“給我滾。告訴你們公子,有些人由不得他這樣羞辱,要是他不改一改,他就不配我喚他一聲阿兄。”


    方步亭心呀,肝呀,都在打顫。


    朱氏大張旗鼓送來的排場,李虎不收,還要把人打走,這是什麽底氣呀。


    李益生熱淚盈眶,單膝跪倒在地,喊道:“公子。和為貴呀。不要為了我,與天一公子鬧不和。”


    李虎雙手把他扶起來,自己調頭回院子去。


    有了這場風波,李虎的虎威更是不脛而走,在保郡傳得沸沸揚揚,普通百姓自然不知道原委,傳成了,朱閥陳天一開罪了李虎,送了成車的花籃,十個美女賠罪,李虎不肯和解,把連花帶人給攆走了。


    關鍵是陳天一那邊也沒了消息,也沒有帶著私兵來尋仇,這麽說,豈不是他怕了李虎?


    別說尋常百姓,就連方氏兄弟都在打探,想知道陳天一到底是招惹不起李虎,還是咽下了這口氣。


    但他們已經等不到了。


    勢頭造了起來,而陳天一又沒有發難,五福寺的工程,眼下也隻能交給李虎去做。


    土建石材大會格外成功,大會轟動不說,浴缸大賣,其它土建石材靠用互補的器物湊數,跟著受益不說,五福寺也花落手中,其它幾郡,乃至州中都不斷有人找來,要李虎承接他們手裏的工程,縣裏一提勞役,方步平就遷怒過去,去函把人給罵了一通,說他們有事沒事兒亂拍馬屁。


    李虎能被征為勞役嗎?


    鄉間已經開始連哄帶騙,連抓帶捆,送遣勞役了,這麽一送,也隻有這邊能被李虎用上工的人家才能幸免,在易縣,白天夜裏,都有人跑去楊燕燕家,讓李虎把他們家的男丁給保住,給造個匠籍或者工籍。


    但再用工,數量也是有限的,整個備州,成群結隊的勞役開始南去。


    在他們經過的地方,莊稼暗淡下去,村莊暗淡下去,風雨暗淡下去,哭聲陣陣,卻影響不了那些操戈帶兵的人……為了害怕人跑,他們把人的手捆住上路,路上大小便,便有人呼道:“解一下我的手,我要幹啥。”


    大運河的開鑿,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和暗淡下來的各地不同,代表各地的三角旗,鋪天蓋地的壯丁,出現在商亥江和通天河之間的江漢地帶。


    李虎把李益生送往北去的路上,告訴說:“五福寺這邊的工程你知道,基本上定下來了,大局上沒有了問題,我準備帶人南下,名義上是包攬石材供應,實際上那是查看山河,照顧我東夏的勞工,播揚我東夏的名譽。你歸國後,若能見得著我父親,告訴他,我已經沒有了以前的衝動,我知道該怎麽做,怎麽穩住大局,南方,不用他分心。”


    李益生點了點頭,輕聲說:“世子殿下。臣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虎連忙說:“請講。”


    李益生說:“眼下靖康修運河,那是為了征伐之便,然而征用這麽多的勞役,工期如此緊張,必將大失人心,但是殿下萬不能輕舉妄動,既然是為了征伐,靖康就會把軍隊塞滿備州,如此大國,百萬兵力,除非是大王決心已下,否則咱們撼不動。”


    李虎點了點頭。


    李益生又說:“但是殿下可以留心靖康在備州屯糧何處,這是大伏筆,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三軍出塞,糧草得送。”


    李虎又點了點頭。


    李益生笑道:“殿下英睿,大王想必也有安排,這些都不是問題,我最後的建議是,一旦時機成熟,靖康敗退大亂,世子殿下請先北再南,給靖康,給那些軍閥強烈的暗示,我們東夏,不過是為了拿回北平原。這樣就可以坐看他們內訌,到時自有人來找殿下,借助我們東夏伐除異己。”


    李虎驚道:“這麽遠的事情,你都想到了?”


    李益生笑了笑,說:“我可能先於國內人稱世子為殿下了,但是大夥都知道,大王遲早是陛下,世子的殿下稱呼,也是名副其實。這一次我回國,就會投筆從戎,異日我帶一支軍隊來接應世子如何?世子以國士待我,我必以驚天功績來回報。就此別過。殿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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