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次落定,競買已告一段落。


    外頭早晨時來的大批百姓,終是頂不住寒風,散了大多數。朱氏本該宴請諸生,卻有李虎相邀,就把他們的宴請和補償放後。李益生擔心在李虎回去的路上,苗保田會有圖謀,說今日隻文競,武競參與者未能到場,明天聚齊人,再給交割田產,拿出銀兩補償,因而也讚同諸生去李虎的石場一統歡聚,打發等待的無聊。走出門,李虎還派人去喊了熊尊等人,而出了陳寨,又讓人去喊縣中武競上的人,便是楊雅郎,也讓人騎馬去喊。


    自然也有人不肯去。


    一個鄉間的石頭場主,知些文趣,卻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買賬。


    他們聚過百人往楊村去,一路歡聲笑語。


    幾個騎兵候在田間地頭,遠追一二,看他們的結隊,也不知哪個是李虎,更不敢靠近,掉頭飛馳走。他們到了帶一支百餘人馬的苗保田麵前,如實告訴說:“李虎與多人一起,難以擒他。”


    苗保田森森一笑,道了一聲“來日方長”,調轉馬頭,轉身就走。


    他卻不知道他已在幾支長弩的範圍內,被這些夏弩上的十字星瞄準,他帶兵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隻是他這一走,近期再也沒機會找得李虎的麻煩。陳寨交割田產補償銀兩的當天,就有消息傳到,春秋多事,高顯人寇邊了,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攻略北平原,一路正在攻打霸縣,各路軍隊緊急增援,苗保田正在找縣裏幫忙借錢糧,眼下烏縣令已經來不了,所以缺席。


    易縣雖有別的地域為屏障,但是高顯人若奪取霸縣和北平原,也不能獨安,全縣亦是備戰……烏縣令被苗保田索要逼迫完,就緊急找來縣尉陳武,還約去易縣東夏人的編領,馬鄉的遊牧人頭目,一起商量對策,幾天過去,縣中都說楊淩剛和李虎勇猛善戰,卻也請他倆去縣城。


    高顯人入寇。


    其實也不唯這兩路。


    滄郡也來了人,說高顯人坐著船,滄郡也覓見蹤跡,怕是楊淩剛和楊淩自二人的船要被官府征用走。楊淩剛現在是烏縣令手裏的稻草,無法及時趕去滄郡,楊淩自卻沒明沒黑地趕往滄郡,說情況若是大壞,幹脆將船賣掉,若要是賣不掉,官府征用能打退高顯人,就給他們使用。


    便在此時,馬天佑和朱天羽留下的一支軍隊,已經陷入與高顯人的鏖戰。


    出於對靖康作戰的慎重,高顯方麵,被派去東北提防狄阿鳥的大將龍沙獾被龍琉姝召回,坐鎮指揮,動用兵力雖然隻有三萬,卻是精銳盡出。


    也許其它人領兵,說打就打了。


    龍沙獾卻為了能夠師出有名,讓使者先行,前往州中,遞交戰表,譴責靖康失信。就是這封戰表把人給迷惑住,這戰表約定的地點在野虎嶺……實際上高顯軍隊已先一步穿插進來,諸路兵馬還不到野虎嶺,緊急趕去的路上,已經麵臨高顯的襲擾,打成一團亂麻。


    陶坎離開後,各路兵馬難以形成統一的調度。


    布防上,他們一直提防的都是東夏人,野戰上,他們的行軍隊伍轉換為陣戰的能力又較為缺乏,頓時陷入一團亂戰。


    沒有人想到,高顯人竟敢打進來。


    打起來之後,他們就在高顯軍隊的善戰下吃虧,各軍相互攻詬別部不前。


    有的損失慘重,就地整軍,有的幹脆掉頭觀望,州軍李盤帶軍隊趕上去,在他抵達還在堅持作戰的,是陶坎的嫡係馬天佑和朱天羽留下的一支軍隊,還在苦戰。這數支軍隊第一時間上來的人數,加起來也有五六萬,高顯軍隊將他們中的一部分擊潰,然後驅趕進山穀,撇開不理,隻攻霸縣。


    馬天佑守霸縣……自己披堅執銳,城樓督戰,都無法將敵人擊退。


    一時之間,雙方已經打得天昏地暗。


    長月。


    金鑾殿上,皇帝一臉不敢相信地詢問:“高顯?”


    他自然不敢相信。


    高顯一直以來,在新皇帝的眼裏,靖康不是多強大的國家,他們的先主,受夏侯武律脅迫攻打靖康,後來又被朝廷俘虜,逃走的路上不知死哪了,國主都死了,也沒敢吭聲,索要一些援助,從此就默默無聞,當時現在國主龍琉姝還為了獲得靖康的支持來朝賀,皇子中還私下言,誰能娶她,誰能被立,雖然後來折回去,卻從此被定為偏安小國。再之後,竟然被東夏整個隔離出去,像這個世上,這個國家已經遙遠到一個僅僅聽聞的地方。人說他們選了一個女國主,荒淫不堪,國內民不聊生,說狄阿鳥起兵後一戰勝巴依烏孫,就從他們手裏奪取了湟西,還圍了他們的都城,擄掠男女老幼無算而回,再之後,他們一直受東夏欺壓,百姓都往東夏跑。


    這樣一個小國,都膽大到太歲頭上動土了。


    皇帝不敢相信,大臣們也不敢相信。


    怎麽辦?


    中樞上的舍人這時候翻找出一封國書。


    國書呈上,原來如此。


    備州那邊,各路人馬都在“斬獲”,料想不日可以平定這疥癬小國。


    但是?這氣難平,何至於這麽小一個國家敢戰最強大時候的靖康?所有的遷怒都奔楊雪笙去了,其一,他給東夏議和的時候,為何聽從高顯調解,許諾別人糧食?其二,朝廷拖延給期,他楊雪笙見了高顯人的使者,究竟幹了什麽事兒,說了什麽話,以至於高顯人敢給朝廷期限?


    皇帝咆哮一聲:“楊雪笙是先皇重臣,安敢如此草率?給朕抓了。”


    然後到了晚上,心腹李盤的軍情到了。


    各路奏凱歌,唯李盤在告急,說各路各自為戰,有的隔河觀望,有的退兵自保,高顯人作戰勇猛,難以力敵。


    這就怪了。


    為何軍情之中,會有那麽大的抵觸和差異。


    皇帝能倚重的人不多。


    羊杜被召來問戰,羊杜帶著說情的心思,建議皇帝召見楊雪笙。皇帝是會見楊雪笙,隻是今天當庭責之,豈能再立刻招來庭見?董文建議他啟用陶坎,但是調離陶坎,那是老皇的意思,而今剛剛調來京城,就又把他派回去,豈不是有違老皇的本意,老皇說得很清楚,就是怕陶坎坐鎮多年,尾大不掉……現在一起戰事,就又把他調回去,還能再好召還?誰說這不是他的部下故意搞出來的?今日抓楊雪笙,就是懷疑,懷疑這是故意的,朝廷一動我們,北亂就起。


    但要是不用他,誰能坐鎮?


    舅舅說的沒錯,陶坎坐鎮備州多年,熟悉北情……皇帝陷入沉思。


    羊杜?


    羊杜,皇帝也不打算用。


    他平定南朝,立下的功勞太大,賞無可賞,老皇將他閑置。


    他把目光瞄向董文,卻是帶著征詢的口氣問:“舅舅。你去一趟?”


    董文連忙看向羊杜。


    羊杜也建議說:“還是依照大將軍的意思,庭見陶坎吧。大將軍對北虜毫不知情,諸路兵馬又關係複雜,不好統禦……隻有陶坎曾節製過,大將軍而今總鎮國內,一旦親去,能勝不能敗呀。”


    他又說:“高顯亦為善戰之國,狄阿鳥父子亦皆出於此。這是毋庸置疑的。陛下斷不可輕視之。”


    這是老成之言。


    老皇雖然過世,天下仍畏懼老皇的餘威,如果眼下代表朝廷的大將軍董文親自領兵作戰,卻吃敗仗,老皇所建立起來的積威就會受到一定程度上的瓦解,不利四方安定,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怕心有不甘,跳出來生亂。皇帝想了一下說:“見一下陶坎無妨。但是楊雪笙,朕還是要抓拿,懲一用一,且行且誡之。此戰別是他們自己給玩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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