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鑒落定,新墨吹幹,石敬孫似乎很平靜,嘴角上還浮現出一絲笑容。(..tw棉花糖小說網)|


    然而將紙張拿在手裏,他卻低著頭一遍一遍重複去看,抓住紙邊的手指在紙張微微跳動中顫抖。這隻是一紙契書,實利還未見到,但石敬孫去已經生出很多的底氣,他甚至沒有虛偽地在李虎這兒久留,就已經急衝衝地告辭。


    回到夜宿的營地,二話不說,他就讓部下整隊回城。


    部下知道自家事,還追後邊問他:“大哥。大哥。我們不吃飯了嗎?咱再訛李虎一頓飯也好呀。”


    石敬孫不由痛罵:“瞧你這點出息?”


    石敬孫喝道:“趕緊的。”


    他手揣在懷裏,不肯拿出來。


    這隻手的手底下壓著一張十萬兩的飛錢,即便在懷裏揣著,還是怕汗水打濕。


    一路上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境,走了十幾裏二十幾裏,他突然“哈哈哈”大笑三聲,把大夥嚇了一跳。


    回到郡城,他就找上辛先生密謀什麽。


    一切都在靜悄悄地改變。


    似乎從外界來看,郡軍還和以前一樣,無底線地避讓苗保田,不但將幾個營地讓出來給苗保田駐軍,緩和關係,作為不去清鄉,調換駐地的交換,還將士兵圈在軍營之中,軍官們日夜監督訓練,士兵日夜操練,他們負土薪過城,找野地自建營地……而那石敬孫仍混在士子堆裏,與他們出行飲酒。


    苗保田卻在出麵索丁。


    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索丁就能勒索,勒索完就有軍費,捆綁壯丁,要麽送到河上,要麽押入軍營,補充兵員,現在不但軍費和人有了,他還能在保郡買了個大宅子。


    百姓們依然是那麽軟弱。


    偶有零星反抗,也被苗保田給牢牢控製住勢頭。


    他手裏有兵,怎麽也不能讓幾個反抗的泥腿子翻天吧?


    偶爾也有一些文士議論,針砭時弊,聲討苗保田。但是聲討,對手握利刃的丘八們有何損傷?


    平靜中,卻有什麽在變化著。


    忽然有一天,人們再出門,發現郡裏的士卒一下分化了。


    一些士卒和以前一樣,著朝廷上的青皂衣,一些士卒,則是清一色的老紅,背上繡了個“山”字。


    這種分化,初不覺得什麽,人們也沒有什麽注意,換身衣裳而已,也就是郡守覺得奇怪,喊了石敬孫是怎麽回事。


    石敬孫回他話說,營中無錢糧,士卒衣破,找了個財主訴苦,人家給了一批老紅色布,用來給士卒做了衣裳。


    這是人家的私人關係,你也不好問人家哪個財主這麽好,給你這麽多布。


    方步平不覺得奇怪了,郡裏的人有了新發現,開始覺得奇怪。


    下鄉索丁的士卒全是青皂衣衫的,但凡身穿老紅的士卒,從不見他們下鄉敲詐勒索傷人過,難道這些士兵下鄉還要換衣裳,不對,不可能,人們經過觀察總結,逐漸驗證這一事實,這是兩個營的兵,他們幹脆稱呼青皂兵為“青苗賊”,老紅色衣衫為“老山好”,就像區分好人、壞人一樣。


    即便如此,石敬孫還是不放心。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兵下過鄉,也敲詐過,也綁過壯丁。


    他需要更大程度的標新立異。


    突然有一天,這個機會到來。


    有人拉牛趕集,牛驚了,集市上的人治不住,石敬孫的兵上來幾十,把牛給殺了,石敬孫拿住這個契機,將幾十紅衣兵的衣衫拔掉,一人一條長凳,趴在鬧市上監督鞭刑,一邊打一邊問他們:“百姓家沒了牛,拿什麽來耕地?為什麽你們不死,死的是牛?”


    如此一來,雖然少數人覺得虛假,耕牛畢竟是牛,士卒也是人,但石敬孫卻收獲更多的人心和聲譽。


    秋收時節,大運河的工期還未結束,為了在入冬前完工,朝廷再次征調,給州軍都下達了不能通緩的數量。


    即便如此,郡守反悔,使喚石敬孫,石敬孫卻半點不從,哪怕郡守再一次扣發軍餉。


    敢硬著頭皮無動於衷,石敬孫的舉動越來越多地贏得士大夫的認可。


    不少人與他交往也愈發密切,暗地裏聯合起來,要聯名“倒方驅苗”。


    方步平沒有辦法,寫信求助於李盤。


    他寫信,石敬孫也寫信,方步平寫信說石敬孫專權,陽奉陰違,不索丁,石敬孫卻反過來攻擊他克扣軍餉,軍營裏要吃的沒吃的,要錢沒錢,亦有欠發軍費的憑據做證據,之所以將士們不下鄉,就是要軍費的時候,方步平答應過大夥,不急著索要軍費,就可以不用下鄉抓拿自己的父老。


    方步平是上級,但是都是口說,石敬孫是下級,卻有現成的證據。


    這樣一來,他們之間就是一場官司。


    李盤本來還想親來保郡給他們調解一番,但念頭閃過,就已經顧不上了,剛剛和談得到大量賠償的高顯又趁秋季收糧來犯。


    上一次,高顯還虛弱,大災,幹旱,饑荒,丁壯病弱,這一次,國力得到一定的恢複,征調了更多的兵力,兵強馬壯,來勢洶洶。


    他們這一次打的是北平原。


    無定河逢秋汛,泛濫之勢不改,到處是沼澤地,淹泛區。


    沼澤地和淹泛地正好把州中援兵隔開。


    高顯全力進攻北平原,絲毫沒有後顧之憂。


    而這一次,他們還有了名目,叫“為兄弟邦討還北平原鎮”,討還了會不會還給東夏,世人都在耳邊冒問號,他們打下北平原,會還給東夏嗎?但東夏國境挨著,狄阿鳥在呀,人家為狄阿鳥討北平原,他能不出現嗎?


    北邊數萬高顯兵全力攻打北平原,南邊又隻能從保郡繞河上遊支援北平原,備州官府上都背脊寒徹,高顯要為東夏討要北平原,他會不會把狄阿鳥給喊回來呢?上一次作戰就是這樣的,軍隊不可謂不夠多,就是怕狄阿鳥回來撿便宜,多數不敢動,配置上有問題,致使高顯攻取霸郡。


    上一次狄阿鳥沒出現,誰知道是不是議和得及時呢?


    這一次,高顯奴都喊著為他討北平原,要是把他給喊回來呢?


    一頭狼已經咬得牛屁股上飆血,再回來一頭更可怕的,這怎麽得了?


    軍情緊急,肩負使命的紅翎使者是翻山越嶺,披星戴月,急馳長月。


    長月,卻是一片歌舞升平。


    通貨膨脹早已消弭。


    三分堂裏大量的銀根被朝廷私吞,民間缺乏足夠的金錢流通,處於通縮的境地,春種的早糧下來,便宜到十來年沒有的程度,曆來拿糧價當成衡量民間狀況的大臣無不給以此皇帝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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