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梢,李益生才回到院舍。.tw/


    馬天佑都等得著急,酒菜早已擺好,見麵就上前拉住,詢問說:“你這不是第一天去麽?第一天讓人知道你人到了就行了,你咋能回來這麽晚?”他招呼說:“啊呀。兄弟呀……”據他說他是大王的結拜兄弟,李益生聽他稱呼“兄弟”,連忙道:“不敢。”“兄弟?!”“萬萬不敢!”


    終於鬧清問題出在哪兒,兩人各自客氣一番。


    馬天佑等李益生坐下就說:“你們大王到底會不會見我?要是見了我,我直言回國,他能答應嗎?你不是被他要在身邊從事,多多替我美言幾句可好?此次回國,想必朝廷也不會再用我,真個兒卸甲歸田咯。”


    李益生問他:“不留我東夏?”


    馬天佑神色肅靜,輕聲說:“一閉眼就是屍山血海,一閉眼就是弟兄們在問我,將軍,為何援軍不來,河被他們拔了……”他仰頭喝了一杯酒,熱淚就噴灑出來,這就又喝,恨恨道:“我若不歸,戰敗在我與諸將士,真正有罪的人卻還逍遙在外,兄弟們蒙冤呀,所以我得回去,一定得回去。.tw”


    李益生帶著敬重為他寫酒。


    馬天佑卻又說:“知道外頭的軍士不是看押的,我今天就想跑,隻是怕顯得不禮貌,還是要與你們大王告辭的,明日若你見到他,一定要提醒他見我呀。”


    李益生點了點頭,代為解釋說:“他會的。就是太忙了。你看我,第一天去,就已經忙得不得了。”


    他們正說著話,有人來見。


    李益生走出去,是一些知交舊友從王坤那兒知道他在,相約來看他,他連忙請人進來,並表示歉意,說自己沒顧得先去拜訪人家。


    大家都諒解他。


    他們紛紛說:“誰能有多少時間呀?上官們個個恨不得把人催瘋掉,他們要比馬快,我們就得比他們快。”


    大夥哈哈大笑一番。


    李益生把馬天佑介紹給他們認識,與馬天佑寒暄一番。馬天佑也是逢場客套,實際上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見眾人開玩笑,推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要求說:“你可不得稱兄道弟了,你得叫伯伯。”馬天佑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那將領紅了下臉,竟真喊了一聲:“阿伯。你上坐。”見馬天佑沒反應過來,他連忙說:“也不怪他們起哄,我是大王的養子,叫您伯父理所當然。”


    眾人也讓馬天佑上坐,一陣推讓,還在因為誰上誰下,沒法環成一個圈子,一個已經坐下的便責怪眾人:“大好男兒要比馬快,還能坐好嗎?”眾人會意大笑,見馬天佑瞠目結舌,連忙解釋:“不是指老馬你。”


    不管是不是指馬天佑。


    馬天佑卻是不痛快的,眾人輪番敬了他些酒,他便喝醉了,趴到桌子上嗚嗚痛哭,誰都哄不住,說都說不進他心裏。


    李益生暗暗點頭。


    就衝他馬天佑這一點兒,也是個耿直的好漢,李益生覺得應該在見著狄阿鳥的時候,提醒他盡快見一見馬天佑。


    但他並不知道,狄阿鳥並沒有忘記和冷落馬天佑。


    真到見到狄阿鳥的時候,李益生還沒有提及馬天佑,狄阿鳥就已經主動詢問:“你暫時被安排在馬天佑那邊住吧,他現在怎麽樣?情緒好不好?”李益生極為意外,還沒來得及說話,狄阿鳥就又慢吞吞地說:“你多試探他幾回,看他願意不願意留在東夏。他一直想歸國。如果我見他,他向我提出來怎麽辦?一旦我放他回國,他可能一踏入靖康就會被抓起來,要麽飽受牢獄之災,要麽人頭落地。”


    這是李益生所沒有想過的。


    李益生問:“大王。若是試探,拿什麽官職試探?”


    狄阿鳥想了一下說:“這個人毛病也不少,如果留下做官,頂多給他個牛錄統領。”


    李益生吃驚道:“那怎麽留他?他在國內可是將兵數萬的大將呀,大王就算不為他的才能,加官進爵給靖康人看也行。”


    狄阿鳥搖了搖頭,輕聲說:“這樣對你們這些國內的人公平嗎?以他的才幹,未必能比得上咱們乙等軍府的牛錄統領。真心留下他,就要與才相稱,何況國內和靖康的軍製、戰術均有不同,他若不能向學,連乙等軍府的牛錄統領都做不了,給他牛錄統領不低啦。孤不會邀名虛聘。”


    李益生得了狄阿鳥的話回去。


    他在狄阿鳥的話中挑揀合適的,講給馬天佑,勸他說:“你若歸國,未必有為將士們伸冤的機會,說不定一踏入疆土,就被抓捕,之後或下獄或斬首。”


    馬天佑再次拜請。


    沒有辦法,緊接著,李益生又一次見到狄阿鳥,講解本職工作之餘,再次講到馬天佑,苦笑說:“大王。你再不見他,人家說了,就不講理解了,不管你,自己偷著跑。”


    過了一會兒,狄阿鳥說:“孤想保全他,他還埋怨多?”


    李益生笑道“他怎會埋怨?”他踏前一步,堅定地說:“忠臣義士之舍生,之取義,應予以理解和敬重,大王何不成全之?”


    狄阿鳥陷入沉思。


    李益生又說:“大王已經仁至義盡了。從高顯國把他要過來,留他在國內的想法也表示過,甚至顧慮他不留下,不接見他,但他還是執意要走,倘若他真的跑了,回到靖康,說大王您不見他是忘了,大王您反倒成了好心好意,變成薄情寡意的人,不如放他歸國吧,大王敬重這樣的人,國內就會有這樣的臣。”


    狄阿鳥決定說:“好。你來替孤辦,去內府那邊要車馬錢財,孤來贈他,孤見他,給他踐行,倘若他回去之後就被當權者所殺,孤就讓暗魂接出他的子女家眷照料,當成是對他舍生取義的敬重。”


    李益生“紮”了一聲去安排。


    狄阿鳥盯著他的視線變得飄忽不定,牙揚古站過來,他便給牙揚古說:“這是個能決斷的人,給他要章程,孤自己便不會再過問郵驛上的事,隻要他的章程,等他說好了,孤去試,去檢驗。”


    他又說:“阿虎有識人的眼光了,孤問他李益生與李鴛鴦,他獨判斷李益生更堪用。按說李鴛鴦在他身邊,他該心有所向才對。卻沒想到,他更看好李益生,而且看得不錯。”


    牙揚古笑道:“李鴛鴦被他娘找回身邊的時候,他娘恨不得什麽都補償他,那是被嬌慣的,經過一番磨練,未必不是一把利刃。”


    狄阿鳥反問:“於娘子待為己出,不容易呀。”


    牙揚古又笑,壓低聲音說:“那是親娘,於蓉子想收養子,哪裏收不得,還要到處去找?隻是鴛鴦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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