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虎繪畫拿了第一,卻因為範甑兩試三比成績出眾,文章、書法第一,一個第二,接下來音律,李虎就算能拿第一,也已經沒有奪魁的希望,李益生感到無比的可惜,廳中士子一樣在心中計算成績,眼看拿名次無望的人,已經開始懈怠,覺得比與不比,也已經無太大的分別。{{23][wx}


    李虎也在內心中給算一回,王文教畫一幅雨打蕉芭圖,拿了第三,按照甲下的成績,按照甲上,甲中,甲下三個成績,怕是隻能與他爭奪第二。李虎要想拿文魁,隻剩一種情況,中間跳出來一個音律上極有天賦的人選,成績極好,卻不及李虎,接下來在音律上排序如下:李虎。那人。王文教,範甑。


    此情況幾乎已不可能。


    對於精通音律的人來說,評定音律技藝的高低,更容易以主觀上的感官作依據,範甑和王文教都是在士子中有名望的人,如果不是音律太差,評定席上的列座判官,不會給他們較差的成績。


    士子們按照排序登台,彈奏琴曲。


    他們之中良莠不齊,有的人勉強操弦,有的人叮咚能奏。


    評定席上,眾師已一臉倦相,眼看一有生澀,便擺擺手,讓他早點下去。


    李虎在王文教和範甑之前,略一沉思,上去坐在琴後按上,不自覺朝王文教與範甑看去,不料範甑先,王文教後,竟括手為他鼓掌,似要合樂之。他們流露出胸懷,李虎也報以一笑,雙目前視,按琴試音。連緊帶鬆,李虎把弦調了一遍,眾人大訝,頓時覺得他是那種浸漬琴藝多年的人。


    李虎刷了一回弦,在噌聲過後,砰地撚了一弦。眾人心中一震,隻道試音,不料,那琴聲接連嘣嘣作響,一串響,幾串響,眾人這才知道,這一曲……就是這調調。七弦琴上全是厚音,給人一種極為緊湊勾魂的感覺,中正舉起一隻手,皺著眉頭,似乎要一揮製止,卻是停在半空中。


    李益生也沒聽過。


    但他知道這不是在亂彈,這節奏頓挫強勁,手法嫻熟,與諸琴不同,有一種令人相從相伴的感覺。


    他格外擔心中正揮舞打斷。


    越擔心什麽,越發生什麽事兒。中正手揮下來了,給打斷了。但他沒讓李虎下去,哭笑不得地問:“李虎。你這是什麽曲子?為何聽起來如此怪誕?若你奏眾人沒聽過的曲子,我們怎麽給你成績?”


    李虎想了一下,說:“這是火不思的調兒。”


    李益生恍然。“火不思”是一種彈撥抱琴,弦少,節奏強,用於宴會抱了合歌,為舞蹈助興,節奏極強,又叫催舞曲。李虎站起來,手一側指,笑著說:“琴聲不能把人彈跳起來,火不思能。”


    範甑奇道:“能把人彈跳起來?天下哪有那樣的琴曲?”


    中正官卻搖了搖頭,要求說:“就是彈飛,那也不是琴。必須彈琴曲。十大名曲,你可任選一首。”


    李虎略帶悲憤地坐了下來。


    依他的年齡,正是喜歡熱鬧,喜歡火不思的時候。


    不讓彈,就不彈了吧。


    彈什麽?


    李虎和他阿爸一樣,能彈琴不記曲。


    十大名曲中唯有“十麵埋伏”有軍陣之壯,是他唯一能記得齊全的曲目,他確信自己已經拿不到文魁,隻得飛快地把琴弦給擰回來,按部就班彈奏十麵埋伏。殺伐之氣彌張,弓弦驚聞,兩軍對壘,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辟易聲,俄而無聲,李虎漸入佳境,中正官也頻頻點頭。


    不知何時,範甑,王文教等人與之相合,氣氛一度熱火朝天。


    一段彈罷。


    中正官笑道:“不是會彈嘛。還不錯。”


    李虎下來,不知怎麽的,有點惘然若失,少年爭勝之心不好平複,他知道這文魁終是拿不上了,還是不大甘心。


    接下來,坐下聽他人彈奏。幾個東夏人彈些東夏曲兒,中正官雖然準他們彈完,卻大搖其頭,郡中士子的彈奏也入不了他的法耳,他連肯給讚譽都不肯,反倒是不認為他們強過李虎,到了王文教,才開始改觀,一曲“漁樵問答”,曲意深長,神情灑脫,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中正官一舒眉頭,說:“調子起急了,不如李虎鎮定,滾拂技法上,手也嫌慢。”


    李虎也不得不回報他,給他喝彩。


    喝了彩,突然就覺得自己小氣,拿不拿文魁在其次,要是和王文教、範甑相交,也不失一件幸運事。


    再往後不幾個,就到了範甑。


    範甑坐到琴後撫琴,卻是黯然道:“我酷愛書畫,卻已經輸了李虎,雖是還能彈曲,其實早已索然。”


    李虎震動。


    他還在為能不能得第一低落,人家卻是這番一席話。


    他連忙鼓勵對方說:“範賢兄隻是選錯了話,我擅長畫虎。”


    範甑頓時目露精光,他坐在琴台上,大聲回應:“我也是。我也喜歡畫虎。”


    評定席上督促說:“快彈奏吧。”


    範甑尤是說:“但我畫虎,總覺得缺少點什麽?”


    李虎告訴說:“那你一定是沒有見過真虎。若見得真虎,看過它們潛獵追捕,一定能得之神韻。”


    中正官也不耐煩了,打斷說:“你們下去再交流畫藝,彈琴吧。”


    範甑和李虎相視而笑。


    範甑想了一下說:“此次來易縣,能夠見到少年英雄李虎,學生已經心中歡喜,覺得不虛此行,卻更沒想到我喜歡虎,他也喜歡虎。興致相投,知音互賞,就應著心境,奏一曲‘高山流水’。”


    說高山,那琴音已起。


    述流水,流水已飛濺山澗。


    他一臂攬琴操近,一臂舒展操遠,頭顱虛枕,麵龐側斜,唇邊早已笑意盈盈,與此同時,雙目微微眯縫,一片陶醉,廣袖落於琴下,隨雙臂交叉移動袂舞。


    李虎心潮起伏。


    這是不是第一……哪怕隨後的三百畝地,一切都顯得不重要。


    這天下奇才,各有所長,何人能盡勝之。何況自幼讀書,阿爸要自己的讀來治國,若論文美,自不及人,即便擅長作畫,那也不過是舒胸襟……記景物,與範甑這樣的名士相比,比不過也理所當然。而且,陳天一都知道籠絡英才,自己卻要為是否得了第一而耿耿嗎?範甑在胸襟上讓自己汗顏呀。


    他陷入到自省之中。


    其實他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麽不堪,隻是有一股競勝之心,再加上想多拿三百畝地,用於存糧而已。


    他卻把自己翻個底朝天。


    隨後,他又想:阿爸讓我在靖康,是要看看我能不能爭人心,爭得人心之後,也會讓我爭人才呀。


    範甑的琴彈得真好。


    李虎漸漸陶醉其中,細聽三十六錯拔高山,七十二滾拂流水,聲中有景,景中蘊情,突然猛地拍案叫好,像把人喚醒過來,滿廳的人嘩啦啦一片相合。眾人奏曲,一大段就行了,範甑?卻是無人去喚他,怕琴聲一斷難覓。中正官忍不住輕聲與李益生說:“可惜不是本郡人氏,否則定薦為秀才。”


    琴聲終罷。


    範甑走下來,李虎上前與他相擁,為他慶祝,見王文教和些士子散落一旁,拉了王文教,又邀請其它人說:“你們遠來是客,能得見一麵不易,若是一別,再見麵不知何時,身邊讀書習武之人少之又少,還請諸兄弟給李虎盡地主之誼的機會,咱們去我的石場,論文較武,相歡相識一場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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