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廣原名烏蘭夫,曾是牧場的牧羊人,因為接受過軍事訓練,牧場解散後,被別乞薩滿收為巴牙,因為作戰勇敢,被別乞令眼看待。當別乞被巴伊烏孫趕成喪家之犬的時候,他想離開別乞,就藏到一個親戚家,因為戰場上打死過巴伊烏孫的族人,他還怕被找出來,就又去備州找別乞,正好狄阿鳥率眾來到,他本來就是牧場人,臨時改變主意,沒去投別乞,直奔狄阿鳥營中投軍。


    東夏第一批賜姓的人裏頭就有他,他得了楊姓,叫了楊二廣。


    他在東夏軍係中也是名傳奇人物。除了戰場上偶有奇遇之外,他幹過籍貫造假的事情。一開始賜姓,造冊隻登記姓名,後來東夏建國,東夏要為將領補齊籍貫、履曆,從上到下造籍,他這個一輩子沒有去過中原的人就自己編造自己的籍貫,文參來問,就說:我祖輩都是登州大槐樹底下楊家莊人,到我阿爸,逃難到塞外跟隨了武律汗爺,後來,他有病死了,那年我十二歲,從此在草原上放羊,堅持自學認字,在空地上勤練武藝……希望長大有報效汗爺的一天。


    這籍貫履誰都看不出來有啥問題。


    東夏是鼓勵那些不知道姓氏和民族的人以雍人自居的,真正知道他來曆的人也沒有人出麵揭他的底。


    他得到了鼓勵,半年後軍隊提拔他,又要填籍,他讓人寫道:“楊二廣。楊文公八代孫。世代書香門第,耕讀傳家……”


    這一次報上去,他的上級們是捧腹大笑。笑過也就算了,誰也不知道他報上來的楊文公是何許人,自然無法求證,他為了取信於人,幹脆主動坐在上級麵前,把他阿爸給他描繪的老家印象都說得跟真的一樣,說大幅畫中堂上掛著,阿爸的太祖父捧著一把胡須,每次讀書都到東屋去,讀書前都把胡須裝布袋裏頭。


    上級們也不是什麽名門出身,包括張鐵頭,他們就覺得一個放羊娃怎麽編造出士大夫的生活呢?


    竟相被他鎮住,啞口無言,目帶羨慕。


    據說張鐵頭被他一刺激,不幾日,就派人回老家找他們張氏族譜去了,好看看裏頭有沒有士大夫。


    又幾個月過去,他的老搭檔嚴參軍幹件錯事兒,他要處罰對方,嚴參軍不服,兩個人吵架,生生給吵出來了。


    這些某某地某某人,某某景象,某某事,全是他從別人掛一耳朵,自己構思之後,加工而成的。


    狄阿鳥對他都有印象,還記得他在犍牛集訓的時候學知識快,誇他的時候,他都說自己是放羊的時候學過,狄阿鳥給他的評語就是:爾能為自己造籍貫,又刻苦好學,豈非放羊時已有誌向矣?


    這幾年他已經坐到甲等牛錄佐領的位置,更以書香門第要求自己,雅起來沒邊。


    手下人一驚歎:“將軍,你這有講究呀?”


    他就會在手下麵前感歎:“當年我曾爺爺呀那才是講究人,手不釋卷呀,一下雪就賞梅,一下雪就賞梅花,快死了還說:兒。放我到院子裏再看眼梅花吧。那才叫講究。你看與我一級的那些草莽,一天到晚假裝雅將,真雅假雅一眼就看穿了是不是?我這已經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有點講究不算什麽,不算什麽,離大王雅將的要求還遠,還遠。”


    狄阿鳥一到他的軍營前,就看到營寨門上吊下來的燈籠,上頭還讓人寫的字,左一排:雅兵雅將威風凜凜;右一排:和風細雨戰果累累。頂頭還四個燈籠並排掛著,分別寫著四個字:雅威得果。


    狗屁不通呀。


    趙過看了都直搖頭,低聲跟狄阿鳥說:“怪不得人家靖康人笑話我們都是穿衣冠的熊瞎子,又懣又裝斯文。”


    狄阿鳥卻饒有興致。


    眼看黑塔一樣的楊二廣羽扇綸巾接出來,圍著自己轉,抑揚頓挫給自己讀對聯,誇獎說:“不錯。不錯。雅將氣象。”


    等楊二廣不在意的時候,瞪著忍俊不禁的郭嘉,苦笑連連的趙過,教訓說:“熊瞎子穿衣冠你們不舒服,那要是不穿呢?”


    看似平淡的話,其實味道挺重。


    如果東夏將士不攀比文雅,都是赤裸裸的黑瞎子,那才要命。


    將士們先緊急被拉出來作歡迎,隨後即將接受挑兵的青少年和他們的親族也蜂擁而來,在外圍使勁擊掌高呼,狄阿鳥一眼就看到了布敖,楊二廣是認識他的,專門又去陪他走來狄阿鳥這兒。


    然後他們又列隊去校場,在校場的一側列出檢閱席,供狄阿鳥觀悅。


    加上這些即將入伍的新兵親族,他們一共二三百人之多,蜂擁回去,就盤踞到一個角落,抬頭往狄阿鳥這兒張望。


    狄阿鳥在裏頭搜尋著嗒嗒兒虎,發現沒有,心裏有點焦慮。


    他顧不得給將士親族說幾句,忍不住先追問:“你們開始了沒有?人到齊了沒有?”


    楊二廣笑吟吟地說:“還沒有呢。有的人家住得近,有的人家住得遠,軍營又沒給他們安排住的,隻要日不落西山,再來也不算晚。不能因為規矩多,把好武藝的少年給耽誤了嘛。”


    狄阿鳥生怕嗒嗒兒虎來的不是楊二廣軍營,去的是別的軍營,自己跑錯了地方,連忙要求說:“把你挑兵的名單給孤,呆會孤好一個一個對上座。放心,孤絕不指手畫腳,話都不會多說,不會幹擾你。”


    等楊二廣轉身去要預選的名單,他扭頭給布敖說:“哪個是逢畢?呆會你指給孤。”


    布敖大吃一驚,反問:“孩子的名字大王都記著呢?您不會是專門來送他從軍的吧?”


    狄阿鳥有點慚愧,輕聲說:“不是。趕巧了。其實孤應該感謝你,你是個厚道人,把逢術阿叔的遺孤照料得好。孤?卻沒盡到義務呀。逢術阿叔等於是阿爸的養子,他的孩子,豈不是孤的子侄?”


    布敖安慰說:“大王你是太忙。就這你不是逢年過節派你身邊的人去看他們?賞賜的東西他們都用不完呢。”


    狄阿鳥歎了一口氣。


    他是真慚愧。


    但是他沒有辦法,他顧不上。


    起兵之後,身邊總有人倒下,遺孤子侄養子太多,無法麵麵俱到,而且他不可能因為逢術的關係,每年都跑過去,這樣,其它人家他去不去?


    逢術的長子已經從軍,被他看護上,年前才外放出去,可無論怎麽訓練,兵法、武藝都遠不及他父親。


    現在二子又從軍……狄阿鳥略一沉思,要求說:“布敖。阿叔剩下的孩子不能讓從軍了。”


    布敖苦惱地說:“都不好好讀書,不從軍咋辦?”


    狄阿鳥嗬斥道:“不行就揍,行使你做父親的權力,放心,孤給你撐著,誰說你不能打,不能碰,不能罵,你讓他來找孤。你也知道戰場的凶險,怎麽能把兄弟幾個全送戰場呢?讀書。我們家阿狗,怎麽跟孤磨蹭,孤也不會答應他。這是留苗。懂嗎?”


    布敖點了點頭。


    狄阿鳥一看楊二廣把名單拿來,不待在郭嘉手上再傳,自己過去一把拿上。


    拿到布敖麵前,給楊二廣擺手,示意他去忙,自己則勾指頭讓布敖湊來,兩人一起看這本名單。


    布敖一邊看一遍說:“都不慢二十呀,看來楊二廣心裏有算盤,這些少年身體沒有長滿,入了軍營,還有成長的空間。”


    逢畢在第三頁,上頭有一個重重的紅杠,下頭有楊二廣或者楊二廣家參軍寫的小字:千裏挑一。


    狄阿鳥一下上心了,扭頭問布敖:“老二比老大武藝好?”


    布敖點了點頭,低聲說:“天生神力,像極了老主人。而且熟讀兵法,百步穿楊。老大是我沒條件,老二這兒,我就能專門傳授兵法了呀。”


    狄阿鳥點了點頭。


    從這個角度講,老大也許是條件不好,食物跟不上,沒人傳授呀。


    狄阿鳥飛快將名冊翻完。


    他懵了。


    上頭沒有李虎的名字,姓李的一共有四個,李大槐,李成,李二,李二蛋。


    他張張嘴,想喊楊二廣問,被郭嘉碰了一下。


    郭嘉提醒說:“楊二廣已經去點炮開始校比,他那邊免不得讓你說兩句,大王先準備一下呀。”


    趙過發現狄阿鳥略有些煩躁,帶著詢問的眼神看過去。


    狄阿鳥就把名冊塞給他。


    趙過一翻,立刻就知道原因了,這李大槐肯定不是,李成也不是,履曆很清楚,這李二和李二蛋倒是周遭人氏,但李虎怎麽可能用這樣的名字從軍呢?這傳出去,不是笑談嗎?李虎也算少年老成,不會用這樣的名字,這兩個人也排除了。等於這個名冊上根本沒有,難道楊二廣還募私兵呢?


    他也站起來望了一望,希望能看到嗒嗒兒虎,卻是沒有見著。


    楊二廣果然派兵小跑過來,請狄阿鳥講兩句話。


    狄阿鳥突然間有些煩躁,壓製住,微笑著起身,等唱儀分布好,講道:“孤今日趕來,是特意看你們挑兵的,這官府求賢才,軍隊挑壯士,都是了不起的大事,關係國家存亡……”他確實沒準備發言,心裏想什麽,嘴裏就說什麽:“所以,不要以為隻是挑兵,而不重視,往來籍貫文書要翔實核查,人數要清點清楚,時間要定好,檢查檢查缺不缺人。很多少年呀,準備了好幾年,他們的父母也期盼他們順利從軍,是不是漏了人,是不是沒通知好時間地點,都要在開始之前仔細檢查一遍……”這一類的出席,都是說好不說壞的,楊二廣一頭霧水,汗都下來了,懷疑是自己哪點做得不好,大王隱晦批評,也許一會去,軍府上頭就有明文出來。


    狄阿鳥卻自顧說道:“孤希望你們以公正,公平的原則遴選,那些力氣和武藝達不到的,戰場上生機就小,招進來,這是在白白犧牲我們東夏的孩子。那些力氣大武藝高超的,戰場上就容易建功立業,留下來,是在為他鋪就一道坦途……所以,即便是你們眼裏小小的挑兵,也一定不能馬虎從事。”


    趙過遲鈍。


    郭嘉一聽就知道楊二廣中槍了,此刻可能正忐忑。


    而且他肯定,楊二廣若是收下李虎,以後中槍的次數隻會多不會少,可算凶險莫測。


    狄阿鳥講話結束,宣布挑兵開始。


    那邊第一位少年已經出場了,四處活動身體,接受規則的說明,還領了一份參軍給的書表。楊二廣卻慌裏慌張往狄阿鳥身邊跑。跑到跟前,趙過代勞,直接問他說:“這名冊上的人全不全?”


    楊二廣想也沒想回答:“全。隻有來選兵的人家反悔的份,絕不敢有缺漏。”


    趙過又問:“有沒有名字不對的?點名了沒有?有沒有還沒到的。”


    問了這一句話,他就扭頭看向狄阿鳥。


    狄阿鳥不待他回答,就一臉嚴肅地說:“去。拿籍書。”


    楊二廣也不敢吩咐小兵去拿了,揩著汗水就跑,邊跑邊給參軍指手:“大王要看籍書。”


    一摞籍書拿到手。


    楊二廣交出去,自己半彎著腰,在一旁站著,就像是要聽教訓一樣。


    狄阿鳥翻了一翻,鎖定了李二蛋。


    他大怒,一把就把李二蛋的籍書從裏頭抽出來,這份籍書是自述籍貫,然後由鄉旗或者閭裏蓋章,再由縣旗縣一級確認,拿來營裏作核準的,往往這些籍書都是自己、親族或者請人所寫。


    李二蛋這一份,分明是女子的字體,字還寫得格外好,偏偏語氣調侃,自述李二蛋。


    他抽出來往郭嘉臉前一放,問郭嘉:“這種籍書,官府蓋章?他們當真確認人籍貫了沒有吧?”


    郭嘉苦笑。


    能確認嗎?


    要是李二蛋真是你兒子,家裏同意他從軍,到哪人家不蓋章?


    他看了幾眼,打岔一樣說:“啊呀。一看就是十五六歲少女手筆,稚氣可愛。”


    狄阿鳥沒有吭聲,臉色相當難看……他一抖籍書,問楊二光,這個李二蛋來了嗎?楊二廣鬆了一口氣,小聲說:“沒來。”他覺得神了,問狄阿鳥:“大王你怎麽知道這個李二蛋還沒到呢?”


    狄阿鳥幾乎肯定了,李二蛋就是嗒嗒兒虎。


    這個二蛋,按照中原人的說法,就是楞頭楞腦的意思。


    狄阿鳥反倒有種興慶。


    既然來不了,那就不用從軍了吧,畢竟還沒有十五。


    楊二廣卻湊過來,小聲說:“大王。這個孩子得等。”


    狄阿鳥反問:“單獨等?”


    楊二廣帶著炫耀自己愛才之心的想法說:“單獨等也等。他明天來我也照收。大王你有所不知,營裏好幾個將領都提前在我麵前誇他武藝好,說他們一起上都打不過,一個能挑他們好幾個。”


    他說:“以前說是籍貫弄錯了,才十四歲。我還在可惜,心說怎麽給他們鄉旗說清楚,沒想到鄉旗主動把他的年齡給改過來了,十六歲。啊呀。十六歲就這麽好的武藝,放我這裏栽培,將來那會是什麽樣的?軍府大比,回回我就吃這上頭的虧,單兵拿不到靠前的名次,這一回招個好兵,三五年之後,我要在軍府占前三十年。”


    狄阿鳥有點恨他。


    你不收不行嗎?


    你不收,我們這做父母的也就不在心裏矛盾了,結果你還無論如何都收下。


    楊二廣還在撅著屁股說明,有人火速從營門趕來。


    他見了狄阿鳥猶豫了一下。


    大概是狄阿鳥掃他一眼,把他掃得不敢藏著掖著,他一挺身,告訴說:“李二蛋來了。給他送行的人……讓不讓入營?”


    楊二廣說:“幾個親戚朋友,讓不讓?你問我呀?”


    士兵躊躇了一下,說:“少年甲士數十人,武器俱全,還有好幾輛馬車。”


    趙過愣了一下,扭頭看了狄阿鳥一眼。


    狄阿鳥還是在做思想鬥爭。


    他在心裏說:“既然如此,別讓他們進來了吧。”


    楊二廣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心說:“軍營能是些少年鬧翻天的嗎?說不定這些少年個個武藝好,一衝動,也來供咱們挑兵了呢。去。派個,派個參軍去帶他們進來,順便給他們講講咱們牛錄英雄的曆史。”


    狄阿鳥沒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他開始朝前方看去。


    挑兵有幾個基本項目,這是國家定下來的,但也有牛錄自己抽出來的一些附加項目,有時候這僅作為甲等軍府的顯擺。


    楊二廣也顯擺了。


    東夏軍隊操典中,是把少年當成未接受太多軍事訓練開始的,所以入營的士兵,要有力氣,能舉重,能負重,能奔跑,膽子大,心細,靈敏度高,這樣樣樣好的士兵,就夠入營資格的,但是甲等軍府卻偏偏設更高的坎,要徒手格鬥,要摔跤,要擊劍,要馬步戰,要走馬射箭,要砍標靶……據說博小鹿招人,還讓人吃生肉,吞毒蛇,野外奔行個數十裏,默記住地圖,衝破敵人的陣營,按時到達指定地點不迷路,不過博小鹿挑兵是得到狄阿鳥的準許,專門在甲等軍府的士兵裏頭挑。


    軍府也有越來越難的苗頭,沒辦法,軍隊兵源充足,少年們越發強壯,不設置點障礙,將軍們不舒服。


    楊二廣也把甲等軍府的門道全擺出來了,最後嘛,自然是適可而止,從高往下刷。


    第二個接受遴選的舉重已經過關。


    這些項目都是單個過去,記錄成績,然後進入第二項。


    第三個就是逢畢,遠遠看著高大敦實,布敖一下就給站起來了。


    狄阿鳥也用心看去,就見那逢畢直接就奔三百斤的重量去了,他吃驚道:“孩子雙臂到了三石之力?”


    剛說完,逢畢虎吼一聲,把帶著兩片大石頭的鐵杆舉過胸,然後推扔了,接著直奔下一個規格去了。


    布敖滿臉都是驕傲,卻給狄阿鳥說:“大王。這小子不知道惜力,第一關就猛闖,他不知道惜力呢。”


    狄阿鳥“嗯”了一聲,卻回頭張望。


    出於父親的驕傲,他又希望嗒嗒兒虎給自己露臉一番。


    幾聲怪叫刺破校場。


    一陣煙塵飛揚,似乎無數鐵騎蜂擁而來,校場一片混亂,考校也暫時中斷。狄阿鳥一眼就看到狄阿瓜了。頭上晃著彎刀……怪叫著衝過來,炫耀著騎術,他有點覺得丟人,忍不住按按腦袋。


    狄阿狗也在喊叫:“別亂跑,別亂跑,排好隊,讓阿虎衝出去。”


    布敖一下怒了。他猛地扭頭去找楊二廣,喝道:“老楊。你這是放一群山賊麽?”一隊騎兵們繞過去,就衝進了校場,在裏頭一陣揚煙,不少人忍不住扇著土塵痛罵。狄阿鳥卻哈哈大笑。也許在他心裏,他就是希望自己家的孩子們都是這樣囂張傲慢。他看到了阿虎,狄阿虎背掖長槊,提馬疾行,不過這群少年,卻不是他們家的,除了狄阿狗,狄阿瓜,他就隻認識兩三個。


    楊二廣一看,兩隊少年繞奔校場,把大王圈裏頭了,大王就坐在煙塵中……氣急敗壞地大吼:“這幫龜兒子跑軍營裏混攤子,待會兒全捉了,一人重打二十鞭。”他奔來,帶著請罪,帶著保護的想法,上來,布敖就賞他一腳。布敖問他:“你楊二廣就是這樣治軍的?這是你的軍營?”


    龜兒子都罵上了。


    狄阿鳥無比尷尬地咳嗽一聲,見楊二廣以為自己被嗆著了,來給自己扇風,輕聲說:“不礙事。不礙事。越是這樣的少年,越應該被軍營改造,軍紀接受下來,定是好兵一頭。”


    郭嘉憋得辛苦,趙過則翻翻眼珠。


    不隻誰喊了一聲:“大王在呢?”


    少年們掉頭就跑,狄阿狗先是壓低聲音讓跑,接著變著腔喊:“揚煙。揚煙。煙大了看不清人。”


    其實他和狄阿瓜也是要入編的,想必這些少年裏頭年齡大的,都有地方去,可憐楊二廣吸收好兵的心。


    少年們又一陣揚塵,跑個不見,唯有迅疾的馬蹄,高超的馬術,和鄭重其事的全副武裝還留在眾人心上。


    少年車夫也跳馬逃走,校場上拋下兩輛馬車,其中一匹馬敲敲蹄子,恢恢叫叫,來平複暫時的寧靜。


    其中一輛跳下來仨小孩,一個女孩,兩個男孩,掉頭跑得飛快,嘴裏大叫著:“等等我。”


    趙過和郭嘉都認識。狄梧,狄秉,狄蜜峰,這怕是敢跑來的仨人,若是放任,可能回來一窩。


    仨小孩之後,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從另外一輛馬車上下來,快哭了,大叫著:“別把我們扔這兒呀。”


    楊二廣哭的心都有了。


    這都是什麽人,還剩倆弱的,小的在校場上亂蹦呢。


    仨小孩一路跑。


    終於有少年掉頭回來,把他們抄上不見了。


    剩下兩個姑娘,卻是叫天天不靈,因為怕人,像獨自留在校場上的嗒嗒兒虎靠攏去。


    狄阿鳥還是哈哈大笑。


    他說:“隻有我們東夏的少年人才能如此活潑好武。把那倆姑娘叫來,讓人把車清走。你們繼續選兵。”


    弱弱的倆少女被領來。


    狄阿鳥看著都是嬌柔欲滴的姑娘,心中高興,故意問:“你們是李二蛋的什麽人?按說少年入營,都是親族護送。”


    其中一個少女說:“同窗,他阿爸帶著他在通好學堂上過學。”


    她仔細辨認狄阿鳥,突然說:“大王。我好想見過你。”


    另一個少女卻躲到這個說話的少女背後了。


    狄阿鳥還在尋思是誰,郭嘉提醒說:“熊熙來家的吧。”


    狄阿鳥拿出李二蛋的籍書遞過去,他肯定寫籍書的人,就是這個為首的少女,問:“是他叫李二蛋,還是你叫他李二蛋?”


    可能別人聽不懂。


    熊夢夢卻聽得懂,羞澀地說:“他就是個二蛋。大王你別不信。我父親都說他是二蛋,打架二蛋,幹啥都二蛋。”


    趙過最深有體會,忍不住說:“二蛋是罵人的。”


    熊夢夢不好意思地用貝齒咬住嘴唇,輕聲說:“罵他是為他好。他上戰場了還二蛋怎麽辦?叫他二蛋,提醒他呢。”


    狄阿鳥憐意大聲。


    他差點說:“二蛋叫得好。”


    他一扭頭,低聲在趙過耳邊說:“與你侄子打情罵俏呢。別不懂。阿過。怕要勞煩你了。老熊也是個有才的人。一直以來,我都不敢重用他,結了兒女親家,我也就可以放心用他了。王子之婚姻,需要公爵奔勞的,戰爭結束,你就……等不等戰爭結束呢?反正你一有時間就登門哈。”


    趙過連連點頭,再次掃過熊夢夢,心裏也挺滿意的。


    李二蛋?


    好吧。


    你一個打情罵俏,李虎就要給東夏人添笑料了。


    李虎卻騎馬走過來,他扔了戰馬,一按馬背下來,一手樹槍,一手作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喊道:“小郎李虎向將軍請罪。”


    楊二廣想不到一群大人物在,他旁若無人地來請罪,尤其是向他請罪,尷尬極了。卻不料布敖猛地站起來,不敢相信地轉身,盯住狄阿鳥,再扭轉身,直勾勾看著嗒嗒兒虎,半晌,他伸出指頭,指頭都在打顫。終於在狄阿鳥三人的平靜中,他克製住了,隻是說:“你們將軍不會怪你的。去……”


    然而說到一半,他又覺得這話不該自己說,無比尷尬地與楊二廣一起站著。


    狄阿鳥給熊夢夢要來籍書,給人一示意,讓人把籍書遞給嗒嗒兒虎去,不動聲色地說:“二蛋呀。籍書都不肯自己寫嗎?”


    嗒嗒兒虎接過籍書,看了一眼,也愣了。


    旋即,他狠狠地瞪了熊夢夢一眼,將籍書一甩,甩在並起來的案子上,調轉頭,手持長槊,大步背對而去。


    走到校場一半多點,看到一個靶心。


    他大吼一聲,奔縱幾步,一槊投去,一道烏光,百餘步外的閑置箭靶上頓時釘上一隻還在嘯顫的長槊。


    這是?


    在發泄不滿嗎?


    熊夢夢的李二蛋?


    狄阿狗和狄阿瓜帶人來“捧場”,會讓他將來的將軍留下不好的印象?


    阿爸非要來看,還就坐在坐席上假裝不認識?


    疑惑先聲奪人?


    震懾名額的爭奪者?


    楊二廣忍不住晃晃自己的胳膊,他沒有試過這樣能不能投中,投中能不能正穿靶心,但是這個李二虎的桀驁不遜也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他偷偷看了一下狄阿鳥,卻是發現大王沒有一絲動怒,相反,像是欣賞,不由無法站立場了。布敖卻膩乎乎一聲誇:“翌日定當勇冠三軍呀。”


    他不誇沒事。


    他一誇,狄阿鳥扶上了腦門。


    身為阿爸,發自內心地愁:勇冠三軍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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