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起,許榮榮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家門一步。


    她每天都好像是剛剛開始這樣的等待一樣,呆呆地等著戰熠陽回來。


    她始終相信,到了秋天,戰熠陽就會回來。


    戰熠陽從來都舍不得她難過,他也知道,如果他就這麽離開了她,她會難過得死過去。所以,戰熠陽不會就這樣離開她的。


    她會等,很聽話很聽話地等,直到戰熠陽回來。


    所有人,包括戰司令和戰爺爺,都勸她接受戰熠陽已經犧牲的事實。


    可是她的勇氣遠遠不夠,她也不相信戰熠陽會就這樣犧牲。


    所以,她寧願等。


    就算這個秋天,戰熠陽跟她開了個玩笑沒有回來,她也會等到下一個秋天。


    她等,哪怕這個世界變成荒寒索寞的原野,哪怕時光變成了長河,哪怕世間萬物都露出了猙獰的麵目……她也會等,等有生之年的每一個秋天,等到她和戰熠陽終於再度不期而遇。


    她一定能回到那個熟悉的懷抱。


    更何況,她有寶寶和她一起等,她不寂寞。


    葉子安知道她在想什麽?說她瘋了。


    她沒瘋,她甚至比誰都清醒,她隻是在等自己的丈夫回家。


    就這樣,小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許榮榮還是等不回戰熠陽,心中的信念再堅定,也抵擋不過事實的摧殘,戰熠陽要下葬在烈士陵園的消息傳來,她終於還是崩潰了,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葬禮舉行的這天,天下起了雨。


    許榮榮一身黑衣,站在人群的最前排,看著墓碑上戰熠陽穿著軍裝的照片,眼淚跟雨水一樣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這麽多天,她不願意麵對,執著地等。可是?今天卻有這麽多人和一塊冰冷的石碑一起告訴她:戰熠陽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犧牲了,她這一輩子都等不到他回來了。


    墓碑上刻著戰熠陽軍旅生涯中的立下的豐功偉績,他在犧牲後被追為國家特級戰鬥英雄,國家的電視台轉播他的葬禮,不少正部級官員出席了他的葬禮,致上沉重的悼詞。


    這些加起來,似乎可以讓很多人忽視這隻是某個人的葬禮。


    唯一不在意這些的,隻有許榮榮。


    再多耀眼的光環籠罩在那座墳的上方又如何?她隻知道,她的丈夫,再也回不來了,他甚至來不及見一麵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命運為什麽要對他們這麽殘酷?


    許榮榮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可她還是清楚地看見,無數戰熠陽的部下走到他的墳前,獻花、敬禮,久久地凝視他的墓碑,直到眼眶蒙上熱淚。


    離開之前,戰熠陽就曾經說過,就算是為了他的部隊,他的兵,他也一定會回來。


    可是現在,他的兵,他的整個部隊都潸然淚下,他人呢?去了哪裏?


    這一切,真的發生了嗎?


    有軍官走過來,用朦朧的淚眼看著許榮榮說:“嫂子,節哀。”


    許榮榮點點頭,可是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節哀。


    失去戰熠陽,她的世界開始崩裂,她該怎麽節哀?


    ……


    葬禮進行了很久才結束,許榮榮站在原地始終未曾動過,直到來送葬的人都離去了,她還是一動不動。


    “榮榮,回家吧。”梁淑嫻過來勸許榮榮:“下雨很大,我們擔心你會感冒。”


    許榮榮搖了搖頭:“阿姨,這是真的嗎?”


    梁淑嫻知道許榮榮還是不能接受事實,歎了口氣:“榮榮,接受事實好嗎?熠陽……已經下葬了。”


    “沒有。”許榮榮的聲音很輕,卻也足夠肯定:“阿姨,下麵不過是放了一套熠陽的衣服。熠陽沒死,他肯定還沒死,他不會就這麽拋下我和寶寶。”


    許榮榮自己也知道,她是說給自己聽的,她仍然想相信戰熠陽還活著。


    “……”梁淑嫻不住地歎氣,沒再說話。


    “……”


    沉默似乎把天地都覆蓋了,氣氛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榮榮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戰熠陽的墓碑,好像要看穿它是否真的存在,看清這一切是不是真的發生了。


    過去許久,梁淑嫻終於再度開口:“榮榮,為了孩子,回去吧。”


    許榮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手不自覺地撫了上去。


    是啊!她要照顧好這個孩子,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出意外了。否則,戰熠陽回來了,她該怎麽向他交代?


    許榮榮點點頭,轉身,看見了……


    戰熠陽的部下。


    或是校官,或者尉官,無一例外都是那麽年輕的人。一群年輕的人,整整齊齊地站成隊伍,在她的身後守著戰熠陽,眼眶蒙上了霧水一樣濕漉漉的。


    許榮榮望向天空……


    熠陽,你看見了嗎?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人舍不得你。


    有這麽多人舍不得你,你怎麽可以那麽狠心就離開呢?


    眼淚,無止盡一樣又滑落下來……


    “嫂子。”一個上尉走過來:“就算以後領導我們的不是戰少將了,你也還是我們嫂子。以後,如果需要幫忙,盡管來找我們。”


    軍人說話的時候大多數有很足的底氣,聽起來讓人安心,許榮榮朝著他們感激地點點頭,最後,跟著梁淑嫻離開。


    一路上,她沒有回頭看戰熠陽的墓碑。她寧願相信,他還活著,她寧願繼續等待。


    上了車,梁淑嫻看著許榮榮:“榮榮,你先跟我們回老宅,我們跟你說點事,好嗎?”


    許榮榮知道這是免不了的:“嗯”了一聲。


    沒有多久,車子開到了戰家。


    雨勢小了一點,空氣給人的感覺也不那麽壓迫了,可是許榮榮看著屋內的一群人,忽然不想進去。


    此刻的感覺就像那天摔破了碗一樣,很不好,有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又要失去什麽了。


    可是她已經失去戰熠陽,命運還要從她這裏拿走什麽?


    “榮榮,我們先來聽聽熠陽的遺囑。”戰爺爺讓許榮榮坐在了她身邊。


    許榮榮點點頭,可實際上,她根本沒有聽,也聽不進去。


    她還記得她發現遺囑的時候,戰熠陽跟他保證過,這份遺囑永遠不會派上用場。


    戰熠陽一直是個守信用的人,她相信他,他一定會回來的。


    所以,這份遺囑,她不想聽。


    可律師還是盡職盡責地宣讀了,戰熠陽所有的不動產、銀行存款,許榮榮來繼承。他在紀氏的股份,由紀凡逸替他打理,每年的收入許榮榮和戰家的人均分。


    許榮榮麻木地簽了字,起身要離開。


    “榮榮。”戰爺爺拉住了許榮榮:“你坐下來,我們有點事想和你說。”


    “……”許榮榮沒有坐下來,她看著戰爺爺,眼裏有茫然,也有不安。


    “你肚子裏的孩子……不能留下來。”戰爺爺不忍心看許榮榮的反應,移開了目光:“榮榮,去把孩子拿掉吧。”


    許榮榮像不認識戰爺爺一樣把他的手甩開,邁步往外跑。


    她和戰熠陽的孩子,對他們那麽重要的孩子,爺爺居然說不能要,要她去把孩子拿掉。


    那是她和戰熠陽的孩子,戰家的骨血,這麽殘忍的話,爺爺是怎麽說出口的?他還是那個她印象中慈祥大方的爺爺嗎?


    無論如何,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孩子!


    她要走!一定走!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孩子!


    “榮榮!”何惠蘭上去把許榮榮攔住,流著眼淚看著她:“這個孩子,你不能要。聽我們的話,去拿掉好不好?”


    許榮榮的目光從愕然再到陌生,最後變成了憎惡,她推開何惠蘭:“我不想聽你們解釋。我要回家。”


    “榮榮!”何惠蘭終於哭出聲來:“這個孩子會要了你的命,當是媽求你,去把孩子拿掉,否則分娩的時候你會死。忘了醫生說過的嗎?你不能懷孕了,分娩的時候你會有生命危險啊。”


    “……”許榮榮愣住,發紅的眼眶流出了淚水。


    原來是這樣。


    沒人舍得傷害她和戰熠陽唯一的孩子,可是在她和孩子之間,大人們選擇了她。


    為了保住她,他們讓他去拿掉孩子。


    這是戰家最後的血脈,做這個決定,爺爺其實很難過吧?


    許榮榮擦到掉了眼淚,轉身回去,半跪在爺爺的跟前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爺爺,我不會把孩子拿掉。”


    戰爺爺也終於流下了眼淚:“可是?榮榮,你會有生命危險。熠陽已經不在了,你還這麽年輕,還可以找個好人再嫁。拿掉孩子是你最好的選擇。榮榮,去吧!我們不會怪你。”


    許榮榮搖搖頭:“我不去。”


    “我知道很難。”戰爺爺握住許榮榮的手:“但是榮榮,相信爺爺,過段時間就會好了。為了你的未來,聽話去把孩……”


    “我不會去的。”許榮榮搖頭,打斷了戰爺爺,目光和語氣一樣堅定。


    “……”大家都不再說話,他們都知道在這種時候要許榮榮把孩子拿掉,是多麽殘忍的事情。可是他們必須在這個時候說,否則孩子一天天地長大,許榮榮出事的幾率也就越來越高。


    許榮榮也知道,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去拿掉孩子,除非……她讓他們看到自己的決心。


    茶幾上有一把水果刀。


    許榮榮毫無預兆地把水果刀拿過來,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不是開玩笑的,力氣很大,鋒利的刀鋒割破了她的皮膚,鮮紅的血不停地往外滲,染紅了刀鋒……


    “榮榮!”一屋子的人齊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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