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鍾,夏冰洋把邊小蕖帶到一間私立醫院做全方位的體檢。他沒有把邊小蕖送到警局是因為他不想讓執|法機關約束邊小蕖的行動,他需要邊小蕖的引領找到紀征,更重要的是,當他找到答案後,他想自己‘處置’邊小蕖。


    半夜幾乎沒什麽人,大廳裏很安靜,夏冰洋獨自坐在一整排空蕩蕩的長椅上,抱著胳膊閉眼養神。大堂裏忽然響起腳步聲,皮鞋篤篤篤地磕在地磚上,聲音響亮。夏冰洋睜眼睛,恰好看到那人站在了自己麵前,他抬起頭,看到婁月冷冰且慍怒的臉。


    他是男人,不方便陪邊小蕖做檢查,所以叫來了婁月。邊小蕖的體檢結果還沒出來,婁月就忍不住出來找夏冰洋,一雙泛著冷光的丹鳳眼中壓著極大的怒意。


    “這個女孩兒到底是誰?”


    為了確保邊小蕖能留在他身邊,夏冰洋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邊小蕖的身份,就算對方是婁月,他也隱瞞了。他沒有回答,又把眼睛垂下,一臉與己無關的冷漠。


    婁月轉身在他身邊坐下:“你知不知道她做過手術。”


    夏冰洋現在從內到外都冷透了,看起來沒有絲毫人情味:“什麽手術?”


    婁月扳動他的肩膀讓他麵朝自己,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道:“她做了前額葉切除手術。”


    夏冰洋的胸腔和腦子裏是麻木且空洞的,他漠然地看著婁月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把她的話理解透徹,“......哦。”


    相比婁月表現的悲憫和憤怒,他依舊表現的很冷酷,當他暫時刨去邊小蕖是殺害紀征的凶手這一身份,想起邊小蕖和紀征存在的血緣關係,他心裏才升起一絲人之常情的同情。他自然知道前額葉切除是什麽手術,一些科學家和專家學者將前額葉切除手術當做治療精神病人的手段,前額葉切除手術能夠抹殺精神病人的瘋狂的想法和行為,讓瘋狂的病人變得乖巧。雖然有效,但無疑是一種‘絕戶’的治療手段,甚至可以說是殘忍。被施以這種手術的精神病人接受的不是治療,而是殘害。


    現在的邊小蕖的確已經不再瘋狂,她癡傻、乖巧,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


    夏冰洋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閔成舟,閔成舟代替紀征照顧了邊小蕖六年,那是否是閔成舟授意給邊小蕖做手術?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夏冰洋很快篤定不是閔成舟授意給邊小蕖做手術,邊小蕖以潘小雅的身份入院,她的監護人不是閔成舟而是潘嶽,潘嶽有權且有資源為她安排任何手術。所以把邊小蕖送上手術台的人隻有潘嶽一個人。


    想到這裏,夏冰洋似乎理解了邊小蕖為什麽會殺死潘嶽,正如他所說過的,潘嶽的確該死。


    婁月的語氣聽起來很絕望,因為她無比同情那個被‘摘掉大腦’的少女:“她......她之前遭受過虐待,是性|侵。”


    夏冰洋低下頭,很無力地冷笑了一聲。


    他不知道他在笑誰,潘嶽還是邊小蕖,他隻知道他現在對邊小蕖難以湧起過多的同情,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紀征......他現在隻想查清楚當年紀征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婁月從未見過他這麽消沉,這麽冷酷過,她知道夏冰洋此時這樣子一定有情可原,原因或許就在那女孩兒身上。但是夏冰洋不想告訴他,他似乎想瞞著所有人,婁月也隻好放棄從他口中得知那女孩兒的身份。


    五點多,邊小蕖做完了全套體檢,婁月牽著她的手把她領到夏冰洋麵前,她像一隻隨意被人擺弄的人偶般乖巧又呆滯,她低著頭,沒有選擇婁月和夏冰洋之中任何一個人為訴說對象,低聲道:“困,想睡覺。”


    於是夏冰洋帶她回家了,和婁月分手前,婁月對他說:“我不管這女孩兒的來曆,你盡快把她送到她該去的地方。”


    夏冰洋全然沒往心裏去,但並不妨礙他點頭應允,然後就帶著邊小蕖回家了,邊小蕖對他毫無防備心,在車上就睡著了,被夏冰洋叫醒後也老老實實地跟著夏冰洋上樓。


    她跟著夏冰洋回到家,看見沙發就爬了上去,蜷縮著身體準備睡覺,但夏冰洋一把將她拽起來,雙手用力箍著她的肩膀,冷凝的雙眼盯著她:“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你的腦子被攪亂了,但是你的記憶肯定還在......紀征,紀征在那裏?你還記不記得紀征?他是你舅舅!”


    邊小蕖的肩膀被他捏疼了,她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停地在他手中掙紮。


    “你想一想啊,你肯定能想起來......快想!”


    邊小蕖低聲啜泣,小貓似的重複一個字‘疼’。


    邊小蕖的眼睛雖然無神,但是很亮,亮的像一麵鏡子,夏冰洋忽然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可惡,他頹然地鬆開手,看著蜷縮在沙發角落裏的邊小蕖發怔,半晌才顫聲道:“好,我不逼你,你慢慢想......”話說一半,戛然沒了聲音,他抱著腦袋,咬著牙從胸腔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剩下的時間裏,他在痛苦,邊小蕖也在痛苦,他們都在茫然的痛苦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落地窗外的天色泛起一絲青白,黑夜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了......


    “......蛋黃。”


    邊小蕖的聲音很低,低的像貓叫,但是夏冰洋聽到了,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邊小蕖,橫著幾條血絲的眼睛空洞洞的,臉上遲遲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次臥門半開著,一隻橘黃色的小貓從房間裏輕悠悠地走出來,無聲無息地在客廳踱步。


    邊小蕖僵滯的眼睛裏終於浮現一抹生動的色澤,她從沙發上爬下來,朝蛋黃跑過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蛋黃抱在懷裏。蛋黃向來不怕人,由著她抱。


    夏冰洋看著她抱著蛋黃的一幕發怔,眼中詫異越來越深,他忽然跑過去蹲在邊小蕖身邊,這次不再對她粗魯,而是怕驚擾了她似的小聲問:“這隻貓,你剛才叫它什麽?”


    邊小蕖像是抱孩子似的把蛋黃抱在左臂彎,右手撫摸著蛋黃的腦袋,微微翹著唇角,道:“蛋黃。”


    夏冰洋冷凍了很久的心砰砰跳起來,更加小心翼翼地問:“對,你怎麽知道它叫蛋黃?”


    邊小蕖低頭微笑著默了半晌,道:“蛋黃,紀哥哥的貓。”


    聽到這聲‘紀哥哥’,夏冰洋瞬間想起他曾給紀征打電話時被一個女孩接了,那女孩兒就把紀征叫‘紀哥哥’,現在看來,那個女孩就是邊小蕖,邊小蕖口中的‘紀哥哥’就是紀征。但是蛋黃是他的貓,邊小蕖也是第一次見到蛋黃,她為什麽知道蛋黃叫蛋黃?還說蛋黃是紀征的貓?


    這裏麵的緣由不難理順,夏冰洋心裏很快浮現一種猜測;除非紀征在六年前也養了一隻叫蛋黃的貓,所以邊小蕖才會把他的蛋黃認作是紀征的蛋黃,但是會有這麽巧嗎?紀征養了一隻和他一模一樣的叫蛋黃的貓?


    突然,他又想起一個人。


    他按住邊小蕖的肩膀迫使她看著自己,高懸著心一字一句地說:“蘇星野,你認識蘇星野嗎?”


    邊小蕖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


    夏冰洋拿來手機在網頁上找蘇星野的照片,蘇星野是有名的律師,報紙雜誌上多次報道過他,他的照片並不難找。他很快找到一張蘇星野的正麵照,把手機放在邊小蕖麵前:“這個人,你見過沒有?”


    邊小蕖看著蘇星野的照片,起初,她的目光很陌生,很平靜,但是很快,她像是忽然把蘇星野認了出來,眼神瞬間發生變化,她愣住了......


    夏冰洋確定她想起了什麽事,因為她的眼神不再混沌,正在逐漸變得清晰,她越來越清晰的眼神裏深埋著一層劇烈的恐懼。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但是夏冰洋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邊小蕖的反應無疑證實了她曾和蘇星野有過接觸,而蘇星野作在紀征的前男友,他和邊小蕖接觸的原因或許正是為了紀征。


    還有蛋黃,它是蘇星野的貓產下的小貓。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夏冰洋從茶幾上拿起車鑰匙,把邊小蕖鎖在家裏,快步下樓。


    他給郎西西打電話詢問蘇星野現在的住址,郎西西很快查到,並且發到了他的手機上,並且說:“蘇星野在三天前帶著律師團一起去外地打官司了。”


    夏冰洋步如疾風似的到了停車場,坐進車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嗯......今天就回來了,他今天淩晨4點的飛機回蔚寧,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就到——”


    夏冰洋不等她說完就掛了電話,開著車在鋪著一層金色晨光的公路上飛馳,僅用了三十分鍾就趕到了機場。他把車停在t3航站樓出站口,一下車就看到五六名身穿正裝的男女從大堂往外走,走在最中間的男人正是蘇醒野。


    蘇星野的行李箱被助理拖著,一身輕鬆的和同事談笑風生。


    夏冰洋站在出站口正對著的車道邊,取下臉上的墨鏡放進外套胸前口袋,雙眼牢牢盯著蘇星野。


    助理推開玻璃門,蘇星野一出來就看到了夏冰洋,他臉上笑容僵了一瞬,隨後調整好麵部表情,笑著朝夏冰洋走了過去。


    “夏警官,好久不——”


    話沒說完,夏冰洋一拳砸在他麵門,蘇星野當即摔在地上。


    蘇星野的律師團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想扶起蘇星野,“你怎麽打人呐——”


    夏冰洋拿出警官證:“警察辦案,滾蛋!”


    他先給蘇星野戴上手銬,然後揪著蘇星野的領子把蘇星野從地上拽起來扔進車裏,呼通一聲摔上車門,越野車飛馳著離開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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