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在天色尚微明的時候出發,還沒出城,天就像潑了墨般的濃黑。郊區的夜晚沒有樓山車海和高牆大廈,紀征抬起頭往上看,天空飄著一層黑煙似的勾絲纏繞的薄雲,雲層很快散去,露出一輪在城市高樓裹挾中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月亮。


    “天氣開始涼了。”


    婁月說著,把駕駛座車窗升了起來。


    紀征麵朝窗外,胳膊架在車窗上,手掌擋在額際,避免加急的晚風直接吹到眼睛裏,道:“過兩天可能還會升溫。”


    婁月的步話機響了,夏冰洋混著弱電流的聲音因為失去了棱角和起伏,所以聽起來有種陌生的冷冰冰的感覺。


    “前麵環島路口,小孫往南走,婁姐跟著我。”


    婁月拿起步話機:“收到。”


    放下步話機時,婁月看了眼紀征,見紀征已經不再看著窗外,而是看著在他們前方領路的一輛警車,那是夏冰洋的車。


    婁月以為紀征有話想和夏冰洋說,就把步話機遞向他,道:“他還在線上,你可以和他說話。”


    紀征輕輕地把婁月遞到他麵前的步話機往回推了一下,笑道:“不用了,謝謝。”


    婁月飛快地瞟他一眼,正要說點什麽,就聽到夏冰洋又說話了:“操......後麵的車都把遠光燈打開!路中間有個坑,注意避讓。”


    話音剛落,紀征見前方車輛車頭射|出的燈光猛然延長了,緊接著婁月也打開了遠光燈,小孫在步話機裏說:“夏隊,我和大周往上走了。”


    一輛警車超過婁月的車,沿前方分離出兩條路的一條,往西南方向坡度更陡的山路衝了上去。


    夏冰洋在步話機裏罵道:“你他媽倒是降低車速啊!開那麽猛幹什麽?降到三十邁以下,貼著地麵往前爬!”


    任爾東:“都別急都別急啊,咱們這次是來找一輛可能已經出車禍的車,注意觀察路麵和周圍林子裏有沒有車禍的痕跡。”


    部下們一連聲的‘收到’過後,紀征聽到任爾東低聲說了句‘誰招你了?火氣這麽大——’


    任爾東沒有機會把這句牢騷話說完,夏冰洋的聲音很快又清晰的傳了出來:“婁姐,前麵距離蝴蝶穀別墅區還有多遠?”


    婁月先往窗外漆黑無邊的山巔看了一眼,然後短暫地思考了一下,道:“不遠了,也就十幾公裏,半個小時車程。”


    夏冰洋頓了一頓:“咱們剛才上山的那條路是不是還通到下麵的林子?”


    婁月:“那可不叫路了,上山那條道斜著往前是山腳下廢棄的采石場,已經被圍起來了,不知道要蓋什麽。”


    說完,婁月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你想幹嘛?”


    夏冰洋沒有回答,隻道:“先往前找找看。”


    前後兩輛車開的很慢,遠光燈在漆黑的道路上空射出去,照亮了道路左側的山體和道路右側沒有護欄加持的斜坡,坡度很陡,接近直角,坡體上長滿了綠樹,從路邊往下望,那些橫七扭八虯結在一起的樹幹朝著天空生長,尖銳又粗壯,倘若有人失足從路邊墜落,不等掉在幾百米下的平地摔死,就會在這些尖銳的樹幹紮穿。


    如果真有一輛車從路邊翻下去,肯定會在這片林子裏留下痕跡。


    婁月的車裏除了紀征,還坐著一名便衣刑警,刑警拿著手電筒照著路邊坡體上一顆顆粗壯的綠樹,手電筒的光落在厚實的枝枝蔓蔓上,幾乎被攔的密不透風。紀征大概知道他們在找什麽,也在看前方路麵有沒有剛才夏冰洋所說的‘可疑的痕跡’。


    緩慢又冗長的尋找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之久,婁月打開步話機,道:“你確定蔣誌南在這條路上出車禍了嗎?”


    夏冰洋:“我不確定。目前我能確定的隻有蔣誌南出了車禍,生死不明,而且蔣誌南去年買下了蝴蝶穀別墅區的一棟湖邊別墅,這棟別墅是他的私產,連他老婆都不知道。既然郎西西查到蔣誌南在八月九號和虞嬌分手後就沿著這條路往別墅區方向去了,而且沒有下山記錄,那我就有理由懷疑蔣誌南在這條路上出了車禍,所以才沒有下山記錄。”


    婁月在仔細看了看車載顯示屏上顯示的地圖,發現以他們這樣的速度往前一點點的搜查,估計要耗光整夜的時間。他們職責所在,當然不會向夏冰洋叫累,也不會向夏冰洋要求加班費,但是她車上還有一個‘編外人員’,難道要讓紀征跟著他們忙活一整晚嗎?


    婁月發現夏冰洋讓紀征隨行的舉措一點都不聰明,於是她委婉的提醒夏冰洋:“那是不是應該先讓小孫回去一趟,再叫幾個人過來。”


    夏冰洋聰明的時候很聰明,遲鈍的時候又很遲鈍,他沒聽懂婁月的話,直愣愣地反問:“幹嘛要回去?也用不著叫人。”


    婁月按捺住翻白眼的衝動,直言道:“紀醫生還在我車上。”


    紀征正觀察地麵,也在一心二用聽著她和夏冰洋說話,聞言道:“沒關係,我幫你們一起找。”


    夏冰洋一向雷厲風行,忽然間啞了啞,道:“哦,那.......沒事,讓他跟著。你累的話就躺在後座休息。”


    夏冰洋沒指名道姓,但紀征知道夏冰洋的最後一句話是說給他聽的。紀征的確挺疲憊,他不僅要顧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還要照顧家裏的病人,更要協助兩位人民刑警查案,才兩三天下來,他就感覺已經過了半個月那麽久,此時正處於一旦鬆懈下來就可以睡著的地步。


    但他的疲憊一相不掛臉,累極了也不過撐著額角卸掉一些身上的力道,隻向夏冰洋回複了聲:“好。”


    任爾東忽然嚷道:“噯噯噯,前麵那個反光的是什麽玩意兒?!”


    車停下了,率先下車的是夏冰洋,隨後是任爾東,婁月和車裏的便衣刑警緊隨。紀征最後才下車,站在車旁把一直拿在手裏的西裝外套穿好,朝站在道路左側山體邊的幾個人走了過去。


    “東哥,有發現嗎?”


    勘察車停在路邊,開車的一名警員從車窗裏伸出頭朝任爾東大喊。


    任爾東扭頭喊了聲:“等一會兒!”他回頭的時候看到紀征在夜與光的交錯中走向他們,就向紀征招呼了句:“紀大哥,到這邊兒來。”


    紀征向他笑笑,沒有喧賓奪主走到他身邊去,而是站在一圈人外圍,看著蹲在地上的夏冰洋。


    “這應該是車燈碎片。”


    婁月看著夏冰洋拿在手中的一塊巴掌大小的玻璃罩。


    夏冰洋道:“證物袋。”


    任爾東把勘察組的警員叫過去,警員接過夏冰洋手中的玻璃罩裝進了證物袋。


    夏冰洋站起身,拿著手電筒在巨岩石壁和公路交界處劃了一圈,又發現了幾塊黑色的車頭前蓋碎片。他手中的一束燈光忽然從石壁根兒轉到公路另一邊的斜坡,然後又回到地麵,拿著手電筒仔仔細細地在灰白色的公路地麵上一點點的移動,終於發現了幾道不明顯的車輪印,這些車輪印得以被發現的原因是比一般輪胎印記要深,要亂,更重要的是這幾道車輪印以弧線形衝向了斜坡,痕跡最終在路邊消失。他站在痕跡消失的地方,蹲下身,手電筒的光照在陡峭的斜坡上生長的綠樹上,在密密匝匝的樹枝綠葉間發現了摧枝斷葉的痕跡,而且,他還看到了被一疊厚實的綠葉托舉住的一塊小小的玻璃罩碎片。


    夏冰洋看著被綠葉托舉著的那枚玻璃罩碎片,在手電筒慘白色的光和玻璃碎片更慘白的反光裏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蔣誌南從湖邊別墅返回城區時經過了這條必經的盤山路,他在車裏播出了公司職員鄧雨潔的電話,這個他還沒得手的小姑娘又一次拒絕了他的約會邀請,但他沒有放棄,他繼續向對方施以騷擾,就在他說服鄧雨潔晚上和他出來約會時,對麵忽然衝出來一輛車,車上司機或許超了速,或許是蔣誌南超了速,又或許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當蔣誌南發現對麵來車時兩輛車幾乎已經快撞到了一起,所以他一邊驚恐地朝著對麵的車怒吼,一邊慌張地打方向盤,但人在驚慌中總會失措,蔣誌南的車失去控製,衝下路邊斜坡,幾乎以直線往下墜落,途中被樹幹攔了幾下,但幾噸重的轎車很快壓斷了樹幹,繼續往下墜落,墜落......砰地一聲,蔣誌南的車著地了,殘破不堪地躺在幾百米之下的廢棄采石場中。


    那輛和蔣誌南發生車禍後幸運存活下來的人和車早已不知所蹤,現場隻留下了幾枚車燈碎片和被摧折過的枝葉——


    “你們還待在車裏幹什麽?快點勘察現場采集物證!東子把小孫他們叫回來,留在這兒指揮現場,婁姐跟我下去,那個那個小陳,帶兩個人上我的車!”


    下了幾條指令後,夏冰洋留下一組人,回到車上調轉車頭,接上小陳和兩名勘察組警員後沿著山路往回開。


    紀征本打算留在現場給任爾東幫忙,婁月喊他上車時他推托道:“待會兒我坐任警官的車下去。”


    婁月道:“你還是跟著我們吧,一會兒夏隊肯定會找你。”


    話音剛落,婁月的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邊說話一邊對紀征招手:“我知道我知道,紀醫生在我車上,你放心。”


    紀征隻能上了她的車,又跟在夏冰洋的車後麵下山。


    一如婁月所言,山腳下確實沒路,地上溝溝坎坎布滿尖銳的碎石,車輛但凡地盤低一點,走不了一裏地就要報廢。四周黑黢黢的,空氣中那層極淡的月光像是被兩輛警車的燈光驅散了似的,車燈光芒籠罩之外的地方像墨一樣黑。


    婁月的駕駛技術不高不低,在平坦路麵上不會出差錯,但到了這坑坑窪窪的碎石路就有些難為她,所以紀征和她換了個位置,很快追上了被夏冰洋拉開的百米距離,轉眼間就咬緊了夏冰洋座駕的車尾。


    十幾分鍾後,前麵的車停住了,夏冰洋下了車轉過身朝後麵喊道:“前麵開不進去了,都跟著我走!”


    紀征下了車,在車燈的照射下看到一條由北向南,一直延伸到黑夜裏的綠網,網有半人高,是建築公司為了阻攔行人入內所搭設,翻過綠網就是廢棄的采石場。


    夏冰洋率先翻了過去,小陳和兩名勘察組的警員緊跟著他翻到過綠網,紀征和婁月落在最後。采石場中遍布兩三米高的砂石堆,一行人剛從這個坡上下來就上了另一個坡,婁月雖然身手矯健,但畢竟是個女人,在一群大男人中體力稍顯弱勢,更何況他們的指揮官夏冰洋隻知道埋頭向前衝,把石子坡爬的如履平地,所踩踏之處砂石蛻落,塵土飛濺。


    紀征發現她逐漸更不上了前麵夏冰洋等人的速度,於是扶住她的手臂,給她借力,道:“他們衝在前麵,我們慢一點沒關係。”


    婁月覺得紀征說的對,有夏冰洋領著人衝在前麵找墜毀車輛就夠了,不見得隻少她一雙眼睛,所以她把紀征一拽,在沙堆上站住了,喘著氣看著夏冰洋幾人往前飛躥的背影,道:“不跑了,咱們歇一會兒。”


    紀征倒是不累,他想早點和夏冰洋匯合,但是婁月拽著他休息,他也隻好停下了。


    剩下的路程婁月走的很從容,不再追趕夏冰洋,在紀征的扶攙下按照自己的節奏往前趕,還和紀征聊著閑天。


    紀征和她聊了幾句自己的職業,得知她錯把自己當做寵物醫生之後也沒有解釋,很快又把話題移到了別處。他和婁月都不是愛聊天的人,此時都是為了緩和氣氛且為了表示禮貌才硬聊,當他們聊到采石場裏的這些沙子賣到工地上應該收多少市價的時候,夏冰洋一嗓子喊過來終止了他們的尬聊。


    “婁姐,打電話讓勘察組全都下來!”


    婁月應了一聲,但沒立刻聯係勘察組,而是加快步伐朝百米外定點不動的幾人跑了過去:“他們好像有發現。”


    紀征跟著她跑近一看,在砂石圍繞的一灘積水中看到了一輛倒置的黑色奧迪車,夏冰洋等人拿著手電筒站在水坑邊,電筒的光芒從四麵八方落在奧迪車上。


    車頂朝下陷在水坑裏,車體已經嚴重破損,車頭前蓋更是徹底翹了起來,從被砸破的擋風玻璃朝裏看,紀征看到一個血糊糊的人頭陷在了安全氣囊裏。


    “先把人拖出來。”


    紀征聽到夏冰洋如此說,然後看到夏冰洋沿著水坑往前走了兩步,手電筒射出來的光沿著光禿禿的陡坡往上爬,一直爬到光照不到的地方,上麵就是發現車禍現場的路段。


    婁月到一邊打電話聯係還在上麵的勘察組,小陳領著倆人站在水坑裏扒開破爛的車門往外拖屍體,屍體腐臭的味道被風立刻被風送出二裏地。


    “捂什麽鼻子?沒見過死人嗎!”


    夏冰洋朝捂鼻子裏的年輕警員訓斥了一句,然後把手電筒往站在他斜後方的紀征手裏一塞,也踩著泥水過去了。


    紀征本以為夏冰洋並不知道他在哪裏,因為從他出現開始,夏冰洋貌似還沒正眼看他,可是剛才夏冰洋卻在連頭都不回的情況下準確的把手電筒塞到他手裏,他才知道原來夏冰洋一直在注意著他。


    紀征打著手電筒幫他們照明,看到夏冰洋把那個捂鼻子的警員扒到一邊,自己親自動手和小陳兩個人把屍體從車裏拖了出來,頓時屍臭味更加濃重。


    小陳:“夏隊你當心腳底下,這水下麵石頭太滑了。”


    紀征見他們兩個人抬屍體略顯吃力,於是想要過去幫他們,他才剛抬腳,就見夏冰洋扭頭衝他喊:“你別過來,往後退!”


    夏冰洋在工作時一向嚴詞厲色,朝紀征喊話時也用喝令部下的口吻,紀征被他唬住了,還真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又後知後覺地笑了笑。


    他站在光的背後,看著站在光裏搬屍體的夏冰洋;夏冰洋還戴著那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的陰影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所以他隻看得清楚夏冰洋因有些急躁而緊抿的薄唇和他略尖的下顎,夏冰洋偶一抬頭時,那雙眼角下彎的漆黑雙眼在光影裏浮現,像是陽光曬進了河灘上一塊光滑烏黑的鵝卵石,有一種璀璨又冰冷的美感。


    搬完屍體,夏冰洋和任爾東核實了車禍現場就在翻車的采石場上麵,他掛了任爾東的電話,一陣晚風忽然撲在他身上,讓他稍稍打了個冷顫,又道:“婁姐,你問問今天值班的小張,法醫室還有沒有人,如果小李還在,讓他把小李拽住。”


    交代完婁月,夏冰洋站在屍體旁邊又播出勘察組主力軍的電話催他們趕緊過來抬屍體,正打電話時忽然聞到了和屍臭味不相融的冰片香,餘光緊接著就瞄見了正朝著走來的紀征。


    他隔著老遠擋住紀征,忙道:“離我遠點,我身上有味兒。”


    紀征依言停住了,他把手電筒擱在地上,然後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扔給了夏冰洋。


    因為紀征站在光區外,所以夏冰洋看不清紀征的臉,也看不清他的動作,隻看到他把什麽東西朝自己扔了過來,接住了才發現是紀征的外套,內襯還存著淡淡的體溫。


    夏冰洋抱著他的西裝外套怔了怔,再去看他,見他打著手電筒給小跑趕到的勘察組照明去了。


    因為穿著紀征的衣服,所以夏冰洋後來和屍體保持了距離,隻在外圍指揮,偶爾去看給他們照明的紀征,也因為紀征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到紀征的臉。


    直到淩晨,現場勘察完畢,屍體被裝在了勘察組警察裏,夏冰洋收隊之前還叮囑任爾東連夜找個拖車把險些被摔成兩半的破奧迪拉回局裏。


    返回的車隊隊形發生了變化,裝著屍體的勘察組警車走在最前麵,速度也最快,因為夏冰洋要盡快知道那具**氣腫嚴重的屍體到底是不是蔣誌南,也是為了拖住至今還沒得來及下班的法醫助手小李。


    紀征依舊坐在婁月的車上,跟著警察們到了警局。


    回到警局,夏冰洋立刻又進了法醫室,一直穿著紀征給他的外套,在室內都沒有脫下來。


    紀征沒有進辦公大樓,在警局大院草坪邊的一杆路燈下站著,時不時抬起手腕看看表,時間不知不覺地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辦公樓時常有人出入,無論誰出來都會朝站在路燈下的紀征看一眼,紀征也會朝他們看一眼,看出來的人是不是夏冰洋。


    終於,又過了十分鍾,他聽到有人在辦公樓大堂裏喊:“夏隊,兄弟們加班加到這麽晚,是不是得請吃宵夜啊。”


    “讓小孫去買,回來拿發|票找我報銷。”


    夏冰洋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快步下了台階,一眼看到紀征路燈下的背景,徑直朝紀征走過去。


    紀征聽到他的腳步聲,剛轉過身,襯衫衣襟就被夏冰洋揪住了,被夏冰洋用蠻力往院子昏暗的西北角拽過去,站在光感十分微弱的牆根底下。


    夏冰洋用力丟開他的衣服,撩開外套下擺,雙手往腰上一插,冷聲道:“解釋吧,我聽你怎麽解釋。”


    因為夏冰洋選的地方沒有光,所以紀征看不清夏冰洋的臉,但卻能清楚看到夏冰洋眼睛裏滲出來的細碎的光。


    紀征先把被他扯亂的襯衫下擺整理好,才輕笑著問:“先解釋那件事?”


    夏冰洋瞪眼,眼睛裏的光更亮了:“你還有別的事要解釋?”


    “嗯......先解釋我為什麽不給你打電話?”


    “你說。”


    “因為電話裏說不清楚,隻會越說越亂。所以我想當麵向你解釋。”


    “那就開始吧。”


    紀征想看時間,抬起手腕才發現這裏暗的連表盤都看不清,於是隻能放棄,道:“說來話長,不如我長話短說?”


    夏冰洋在紀征麵前反應一向遲鈍,此時也遲遲聽出紀征略帶戲謔的語氣是在逗他。


    “你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他賭氣要走,但被紀征輕而易舉地拽住手腕攔住了,於是又把紀征的手甩開:“別碰我。”


    紀征依言不碰他,笑道:“是誤會,真的是誤會。我的確去找了一個在夜店上班的女人,但我找她隻是向她問話。我剛和她聊完,我的朋友就到了,我和她什麽都沒做。”


    夏冰洋氣惱:“不然你還想做什麽?”


    紀征道:“什麽都不會做,本來我也打算問完話就走,從她家裏離開的時候和——”


    夏冰洋猛地揪住紀征的襯衫領口把他拽到跟前:“你還去她家裏?!”


    紀征還記得夏冰洋不許自己碰他,所以被夏冰洋拽到跟前後也隻是把手虛搭在他腰側,很無奈地笑道:“你要跟我動手嗎?”


    “你接著說!”


    看出夏冰洋當真在生氣,並且在動手的邊緣徘徊,所以紀征不再逗他,連忙解釋道:“我找她是為了吳崢。”


    夏冰洋還揪著他的衣領,但力道已經卸了許多,繼續瞪著他:“吳崢和一個在夜店上班的女人能有什麽關聯?”


    紀征笑道:“這個故事有點長,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嗎?”


    夏冰洋果斷就要移換陣地,鬆開他的領子,道:“好,那就去我辦公——”他要轉身帶路,但腰卻忽然被紀征摟住,隨後被紀征用力攬到懷裏,感覺到紀征的氣息驟然間近在咫尺,聽到紀征低低沉沉的嗓音在他耳邊說:“冰洋,我不會對你撒謊。”


    夏冰洋從不覺得自己冬夏不分的名字有多好聽,但他很喜歡聽紀征念他的名字,覺得‘冰洋’這倆字從紀征嘴裏說出來有一種莫名的性|感,或許是因為紀征咬字清晰明利,嗓音低沉有磁性,說話時的節奏總是風雨不驚優雅從容,就像紀征這個人一樣,優雅又穩重,充滿了一個成熟男人被嚴密束縛在西裝下的誘惑和性感。


    但凡紀征在說話前加上了夏冰洋的名字,縱使夏冰洋有十分火氣,被紀征這麽一叫,也去了七八分,剩下一兩分在紀征伏在夏冰洋耳邊又重複兩遍他和那個女人隻是談話後也蕩然無存了。


    “冰洋,我不會做任何會讓你傷心的事情,相信我好嗎?”


    聽著紀征在他耳邊呢喃般的保證,夏冰洋渾身骨頭酥了一半,隻能抬起手臂摟著他脖子掛在他身上,把臉埋在他頸窩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我我我我信你,信你。”


    紀征很想看看他現在是怎樣的表情:“把頭抬起來好嗎?我想看看你。”


    夏冰洋悶悶道:“不行,不好,不給你看。”


    紀征聽出他在賭氣,故意笑著問:“為什麽?夏警官不想看到我嗎?”


    “沒錯,你走吧。”


    “你抱著我,我怎麽走?”


    夏冰洋用腦門在他肩上磕了一下:“我現在就鬆手,你敢走嗎?”


    紀征失笑:“不敢不敢。”


    “那就老實待著。”


    紀征默了默,忽然察覺到什麽似的用下巴貼了貼他臉側,察覺到他臉上的溫度升高,恍然笑道:“原來夏警官臉紅了。”


    話音未落,夏冰洋就捂住了紀征的嘴,狠狠道:“別說話了!”


    隨即,他渾身一顫,像是被火燙了似的迅速把手收了回來,因為紀征在他掌心輕吻了一下。


    夏冰洋頭腦一熱,仰頭就要吻他,卻被他躲過了。


    紀征低聲道:“你的部下在找你。”


    經他一說,夏冰洋才聽到陸主任的助手小李和他隔著一道拐角站在院子裏喊:“夏隊,對比結果出來了,夏隊——”


    夏冰洋定一定神,彎腰撿起剛才和紀征拉扯時掉在地上的帽子戴到頭上,從拐角走了出去:“我魂兒還沒丟呢,喊什麽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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