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征速度很快,轉眼就下了一層樓,夏冰洋沒搭電梯該走樓梯,加快速度在一樓大堂截住了他。


    “哥!”


    夏冰洋跑了幾步堵在他麵前,氣息略顯不穩地看著他問:“你在躲我?”


    紀征臉色已經緩和了許多,看起來不再那麽慌張,但依舊沒有直視夏冰洋的眼睛,偏過頭勉強笑道:“沒有,包廂裏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他魂不守舍,沒發現外麵忽然下起了雨,從鴻宴樓門簷走出徑直步入暴雨中,淋了幾步雨也沒什麽反應,直到手臂被夏冰洋拽住,被夏冰洋拉回鴻宴樓大門下躲雨。


    雨勢太大,蔚寧像是瞬間換了一片天,濃黑的夜幕下降起瓢潑大雨,城市的另一邊不停傳來震耳的雷聲,閃電在厚實的雲層中忽隱忽現。這座城市瞬間變得更加忙碌。


    夏冰洋看了看順著滴水門簷落下的雨珠,道:“我把車停在公園了,離這兒有點遠。”


    紀征僅淋了幾步雨而已,衣服和頭發已經被打濕了,他脫下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仰頭看了看像一灘濃稠的墨水般的夜色,沉默著。


    最難的一關,對夏冰洋來說已經過去了,所以他現在坦然又自如,正想辦法取回自己的車時,無意間一轉頭,發現鴻宴樓隔壁是一家酒店,還是任爾東給他會員金卡的酒店。


    夏冰洋內心毫無起伏地看著幾十米外的酒店大門,早前在任爾東麵前說下的豪言壯語全成了空話,他現在隻想帶紀征去一個能自在說話的地方。他略小心地捏著紀征的襯衫袖口往下輕輕一拽,等紀征轉頭看他,便指著不遠處的酒店說:“我們去那兒,方便說話。”


    紀征腦子裏一團亂,完全沒有任何主意,隻能跟著夏冰洋走,直到站在酒店大堂,才反應過來他們到了酒店。他現在和夏冰洋一樣,不會衍生出任何想法,隻是需要一個封閉的環境,靜下心來想一想今天這起意外的前因後果,或者......和夏冰洋好好聊一聊。


    乘電梯上樓的途中,兩人誰都沒說話,夏冰洋看著轎壁反射出來的兩道人影,而紀征隻顧著走神。到了房間,夏冰洋推開門,紀征率先走進去,把西裝外套掛在衣帽架上,穿過外堂徑直走到落地窗前。夏冰洋關上門,反鎖,站在玄關脫了鞋,沒有穿酒店準備的拖鞋,像和家裏一樣赤腳踩在地板上。


    他開的房是套間,起居室和臥室沒有打隔斷,上兩層台階就是鋪著一張圓形大床的臥室,邊角處是玻璃盒似的浴室。這間酒店是一間‘情侶酒店’,夏冰洋定的這間房是所有房型中正正常的一間,但房間裏的氛圍還是即沉默,又有些曖昧。


    夏冰洋走到起居室,他本想到紀征身邊去,但是紀征獨自站在窗前的背影顯得很冷峻又似乎發散著‘拒絕’的信號。夏冰洋驀然心生一絲膽怯,所以他沒有靠近紀征,而是倚著沙發背站定。


    他和紀征隔著幾米的距離,低頭看著吊燈的光打在地板上聚起的一塊光斑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低沉的語氣略有些自嘲道:“我那麽想見到你,每次和你見麵我都很開心,開心得要死了一樣,但是你......好像並不怎麽想見到我。”


    這句話聽在紀征耳朵裏,讓他心裏一慌,隨之一痛,他出神地看著窗外凝黑的夜幕下瓢潑的暴雨,醞釀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沒有。”


    夏冰洋一臉疑惑地轉頭看著他雙肩略顯塌陷的修長挺拔的背影:“沒有?沒有是什麽意思?沒有很想見到我?還是沒有不想見到我?”


    紀征不語。


    夏冰洋慢慢朝他走過去,站在他背後,道:“紀征哥,你看著我。”


    紀征回過身,溫柔卻又略顯憂愁的雙眼注視著夏冰洋。


    夏冰洋微低著頭,慢慢伸出手去牽他的手,但這回他不敢放肆,隻輕輕地用自己的食指勾著紀征的食指。他垂眸看著自己和紀征勾在一起的手指,目光漸漸散了,好像想起了什麽事。


    “......紀征哥,在你麵前,我感覺我一直沒有長大,我還是以前整天粘著你,跟在你身後打轉的孩子。所以你不會正視我這個人,也不會正視我的感情。”


    紀征也看著夏冰洋勾在他手上的手指,渾身僵住了似的矇了片刻,喉嚨有什麽東西在劇烈翻滾,像是急於對他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隻說了句:“不,我......我在等你長大。”


    夏冰洋唇角微微一揚,極輕地笑了一下,語氣卻掩不住的失落:“我已經長大了,可你不喜歡我。”


    他抬起頭看著紀征,說:“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紀征沒有看他的眼睛,但他知道夏冰洋的目光一定非常熱烈,非常真誠,所以他擔心自己承受不住:“不知道。”


    夏冰洋看著他一笑:“那你現在知道了。”說著臉上笑意一抹,神色茫然了許多:“你呢?你喜歡我嗎?”


    紀征忽然覺得頭疼,真正生|理上的頭疼,天花板上的六角棱形水晶吊燈像低低懸在他頭頂的太陽,烤的他頭昏腦漲,額角不停的滲著冷熱交加的汗水。


    他收回了被夏冰洋勾住的手指,攥成拳頭,聲音微微顫抖:“冰洋,我們可以不談這些嗎?”


    遲了片刻,夏冰洋的手臂才頹然落下,平靜地問:“所以你拒絕我了是嗎?”


    紀征慌不擇路,離開起居室上了幾層台階,在臥室窗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他彎下腰撐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苦笑了一聲,道:“我連接受你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麽會拒絕你。”


    夏冰洋站在窗邊朝他轉過身:“我現在給你機會,你接受嗎?”


    紀征用力撐著額角,很痛苦,又很難耐似的閉著眼:“對不起,我做不到像你一樣坦率。”


    夏冰洋臉上靜沉沉的,又問:“所以你拒絕我了嗎?”


    紀征一直在往後退,但夏冰洋一直在往前進,他被夏冰洋逼著後退,逼著給他一個答複。紀征退到懸崖邊才發現自己躲避不過去了,所以問他:“如果我拒絕你,你會怎麽做?”


    夏冰洋抱著胳膊無力地倚著牆壁,聞言很認真的低下頭想了想,道:“那就不要再見麵了......我很清楚我有多喜歡你,既然你不接受我,再和你見麵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今天向你坦白,就已經做好了和你分道揚鑣,不再來往的心理準備。因為我不想看到你朝我勾勾手指,我就控製不住自己朝你走過去,那樣我會看不起自己。”


    是了,這才是夏冰洋,善於快刀斬亂麻,愛恨都很瀟灑的夏冰洋。


    紀征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說的出做的到,夏冰洋已經學會了三思而行,任性的夏冰洋和愛說氣話的夏冰洋已經成長了,但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問:“你在說氣話嗎?”


    夏冰洋低頭一笑,臉上神色空茫茫,輕飄飄道:“你這樣想也可以,但這種氣話我能對你說一輩子,直到我不再喜歡你,把你忘掉為止。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一直對你說氣話。”


    紀征懂了,苦笑道:“你在威脅我。”


    夏冰洋想了一想,眼神依舊空茫茫的:“威脅......原來我能威脅到你。”


    紀征道:“你能,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威脅到我,讓我害怕的人。”


    紀征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夏冰洋聽到了,這短短幾個字竟讓他心裏為之一顫,他本來都已經心冷了,但因為紀征這句話,竟有回暖之勢。


    他微挑著唇角問紀征:“我說如果你拒絕我,就不再和你見麵,讓你害怕了嗎?”


    紀征已經被他的坦率瀟灑逼到無可退步的地步,如果再不向他透露自己的真實的想法,他當真害怕夏冰洋會永遠不見他,所以他悵然地歎了聲氣,道:“是的,我怕。”


    夏冰洋不理解:“為什麽?你不是已經拒絕我了嗎?那你為什麽——”說著,他停住了,臉色一變,眼神忽然明朗了起來。


    紀征並沒有拒絕他,相反,是他逼問的太緊,沒有給紀征說出真實想法的機會——


    夏冰洋上了兩層木製台階,朝坐在窗邊單人沙發上的紀征走過去,方才悲傷又茫然的夏冰洋已經消失了,此時的他微笑著,笑容中含有他一貫的自信和灑脫。


    “哥,你並沒有拒絕我,是嗎?”


    他問。


    紀征不語,但這次夏冰洋不會把他的沉默當成拒絕,而把他的沉默當成一種掙紮。這種掙紮是在接受他的邊緣掙紮,雖然他還不知道紀征為什麽掙紮,但他已經清楚了紀征不會為了一個他不在乎的人掙紮,更何況,紀征是這麽的掙紮。


    他蹲在紀征麵前,又問:“其實你想接受我,是嗎?”


    紀征依舊沒有回答,但他看得出紀征更加掙紮,所以這次他沒有等紀征的回答。


    夏冰洋忽然站起身,雙手按住紀征的肩膀用力把他往後推進沙發靠背裏,然後上前一步跨坐在紀征的大腿上,緊貼著他的腰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道:“把眼鏡取下來。”


    紀征本陷在各種各樣的憂慮中做無用的苦思,隻覺身上一沉,隨之飄來夏冰洋身上極淡的男士香水味,他下意識地輕輕扶住夏冰洋的腰,眼前有瞬間的暈眩:“怎麽了?”


    夏冰洋極親昵地摟著他的脖子,彎腰向他靠近,幾乎和他鼻尖相觸,低聲說:“它會妨礙我們接|吻。”


    夏冰洋的氣息中帶著淡淡的酒精味和衝淡了酒精的男士香水味,紀征所有的堅持和理智在夏冰洋的一呼一吸間瞬間決堤,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但箍在夏冰洋腰側的雙手卻不自覺地用力,氣息渾厚又紊亂道:“冰洋,你不要衝動。”


    夏冰洋側著頭向他削薄、幹燥、顏色極淡的嘴唇靠近,停在他唇邊,道:“我喜歡了這麽多年,想要了這麽多年的人就在我麵前,我為什麽不能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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