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那周的第一天7


    天井的四麵都是牆壁,一個門都沒有,而且牆都很高,上麵雖然通著天,卻如同是個井口兒,一個四方的井口。


    安培幸愛子一步從七彩虹橋中跨出,出現在了四方的天空之中,落下巨大的投影,讓黃昏中的天井徹底的進入到黑夜之中,昏黑而詭秘。安培幸愛子緩緩的垂直降落下來,但天井裏非但沒有因為她遮蔽的光線變得少了而變得明亮,正好相反,天井中更加的黑暗了,濃黑的氣息如墨汁飄蕩在水中一樣。


    天井不是井。


    天井裏的不是水,而是空氣。


    隻是這個時候,天井裏的空氣已經比水還要壓抑。


    黑色的不總是墨汁,是墨汁反倒好了,拋開文字不談,墨汁本身是不會害人的。


    安培幸愛子喝道:“天井下,出來見我。”


    四周的黑色仿佛墨汁一樣的存在畏懼的一顫,形成無數細小的影子,然後會聚在一起,組合成一個猥瑣的鬼體,嘶啞的用奇異的腔調回應著。這是高天原之下,在陰暗深淵中的黃泉國的語言,是遊蕩的小鬼們的方言。


    安培幸愛子對這樣的語言相當的熟悉,這可以說是她真正的母語了。


    天井下是沒有多大力量的小妖鬼,但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繁殖容易,而且不容易被發現,隻要是天井周邊兒或者陽台望板下麵黑暗之處都可以藏身,包木牆板的陽台吊頂是它的最愛,這裏他可以躲藏並繁育出新的更多的天井下。隻要有人居住,隻要有人的生氣,天井下就可以存活。人的負麵情緒是天井下的最愛,天井下為數不多的一點兒小小的能力就是將已經出現的負麵情緒放大,並傳播開去。天井下沒有能力自己製造負麵情緒,天井下也不以負麵情緒為食,隻有人的生氣才是天井下的唯一食量,生氣是生命的氣息不是發火生氣,可是在他吸收生氣的同時也在傳播著各種負麵情緒,也包括生氣,這些是天井下不能吸收的,天井下把這些儲藏起來,傳給其他的人類。當人類處於負麵情緒控製之下的時候,人類身體中的生氣就很容易飄散出來,離開自己的身體,如果附近有天井下存在就很容易被他們吸取。當人的情緒中幾乎不帶負麵色彩的時候,生氣處於內斂的狀況,也就處於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狀況之下,不會流散出去讓天井下得到。


    天井下能耐不大,也就攪得人心煩意亂火氣上升陽氣減弱,折壽是肯定的,但要致人死命卻太過緩慢,跟慢性疾病類似。不過這隻是一個方麵的觀感,天井下因為出沒無常,有天井有陽台有望板的地方就可以隱藏其中,是都市裏窺探的最佳選擇了,比忍著還要更加的方便,也更隱秘,成本還更低廉。


    用忍者,再不說也得給忍者一口吃食,忍者也得休息,更何況報酬再少也得給點兒,要不動力就太低了。


    用天井下就沒有這些問題了,被監視者及其周邊兒人類的生氣就足夠天井下吃喝的了,而卻還能發展壯大,形成都市裏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監控網絡。


    了解華夏重要的動向,監控每一個可能改變曆史進程,可能影響決策,可能帶動利益傾斜方向的個體,是在華夏大陸中插足撈取利益所必須的,為了這一目的,天井下早就被派到了華夏大地並長期潛伏在這裏。當這個位麵的曆史時間軸進入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後,隨著華夏大地城市化的步伐加快,天井下的增長也越來越快,輻射的麵積也越來越廣,所有的大都市都在其籠罩之下。可是華夏一族的步伐太快了,到了九十年代以後,城市化的進度就逐漸的超越了天井下的繁殖能力了,讓天井下看著無數多的人氣湧在麵前可就是吃不完吃不下,這可是太過難受了。


    於是日式風格的建築裝飾悄然興起,到了二十一世紀,日式小天井就相當的風靡華夏大地的各個都市,城市中會所,茶園兒,休閑場所,餐廳都間或會有一些跟風者,為天井下提供繁育的基地。木牆板的吊頂包陽台更是成了都市家裝的一種時尚,這股風部分可知,能吹起來自然是為了獎賞天井下的功績,推動這個風氣花銷不了啥的,而且還有不小的獲利空間,更主要的是這樣一個認知對民族心理的扭曲,這樣的扭曲是潛移默化的,起作用的不是一時一地甚至不是一代人,但生效後的作用可是難以估量的。


    安培幸愛子進入的這個封閉的天井是所有日式小天井在華夏大地的總樞紐,也是天井下的總集合地,天井下探聽到的消息也在這裏匯總,同樣的,任務也是在這裏發布的,在每個大都市裏差不多都有這樣一個類似的所在,隻是未必如這個那麽到位那麽隱蔽,很可能就是某個收費不菲的茶寮的日式景點兒,在或真或假房簷下,仿製的石頭燈台下不大的流水輕輕顫動,有錦鯉遊曆其中。也可能是玻璃天窗下的旱景,竹編的席簾下是潔白的石英石小顆粒,有石磨或者根雕,盆景直接溶於其中,下方綠色的燈光斜著照射出來。類似的還有很多,有的造型很現代,用了不鏽鋼玻璃聲控電控光控程序的各種電子產品,可是仔細分辨不難看到天井下在陰暗處偷偷凝望。


    安培幸愛子同樣使用黃泉國的鬼語跟這裏做主的天井下交談,她們說著京城裏發生的事情,說著被監視對象的情況。安培幸愛子對其他的都很滿意,唯一讓她非常不爽的是天井下沒有能得到王曉鬱的最新消息。


    王曉鬱算得上天井下監視名單中排名相當靠前的,有專門的一組天井下負責監視王曉鬱,這是從王曉鬱上高中就成立的專門小組,並且成員一直都在增加,直到不久之前。當王曉鬱開始修行之後,當王曉鬱被帶到龍組在昆侖山的山麓的修煉基地之後,天井下就無能為力了,那裏可是修真者的地盤兒,天井下去了可就是自己找死的,修真者再怎麽受到種種的限製,但是對上各種小妖小鬼兒還是能殺無赦的,要不然位麵世界就都被這些繁殖能力超群的小妖小鬼兒給占了,而其他族群也不可能像修真界的修真者那麽癡迷於降妖除魔,他們消滅的就是這些小蟲小老鼠,而且絕對不可能有能力占到絕對上風,隻是一種動態的平衡,就跟人類與蟑螂老鼠的平衡一樣。


    在以前,就隻是王曉鬱進入龍組的時候的情況天井下完全不知道,其他時候多少都能知道點兒,修真者並不會滿世界消滅小鬼兒,除非你不開眼。


    天井下是有任務在身的,絕對不會不開眼兒,所以當遠遠看到修真者的時候他們就會躲藏起來,解釋修真者遠遠的發現他們也會表現出恭順而柔弱的姿態,仿佛人畜無害很善良的樣子,一付好遊客的無辜。是的,說起來他們的危害似乎也是不大的,起碼不是直接致命的,很容易被歸入到無害的一類,其實卻是危害巨大的。


    不知道王曉鬱的情況是一個麻煩,不過這個麻煩安培幸愛子有信心解決,她依靠的可不僅是天井下,這隻是作為耳目潛伏下來的眼睛和耳朵,要動手還是得靠拳腳的。


    拳腳離眼睛並不遠,離遠了動手的時候很容易脫節的。


    安培幸愛子身影虛化,從無門的牆麵上穿了過去,在牆後的和室中顯出身形,而此刻的她已經一改小女生的學生味道,目光凶狠的盯著一個全身被白布遮蔽隻留下兩個眼睛的忍者,喝問道:“服部小半藏,你們服部眾已經做好了戰鬥了嗎?這是你們證明自己的時候,希望你能令我滿意。”


    白衣忍者單腿跪下,身子伏地,誠惶誠恐的保證道:“服部眾願意死戰”


    “死或者活著我不關心,”安培幸愛子狠狠的說,“我要的是成果,是成果,隻有成果才是重要的。目標你們都已經知道了,計劃也編排過多次了,你們準備得夠充分了吧?”


    “是。”白衣忍者服部小半藏鄭重的答道,他就這麽一個字,低沉而有力。


    安培幸愛子也鄭重的點了點頭,命令道:“行動。”


    服部小半藏低頭往地上一撞,地下的磚石如水波蕩漾,土地的氣息波動蕩漾開來,將他的身形一裹,往地底下一拉,整個人都消失在了地下,地麵上一點兒都沒有異樣。服部小半藏使用的是土遁,是最常見的忍者遁術之一,但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也就唯有服部眾的少數幾個元老了。


    夜色開始降臨到古老的京城,京城裏幾處看似並不相關的場所,突然同時湧現出忍者。


    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之中的忍者使用黑暗行之術,隱身在無人看見的桌腳之下,落地的長桌布將光線遮擋住了,但是這忍者卻從屋角其他的陰暗視角關注著在桌子旁坐著的幾人,看著他們推杯換盞,看著他們生動的表情。可是,當一個從地下傳來的微震傳來特殊的一段短短的訊號。桌子底下埋伏的黑衣服部忍者一手抓起放在桌下的空啤酒瓶一磕,另一手使出蹦掌將桌子拍向天花板,在桌上湯汁四射紛飛的同時,桌旁的人都驚愕得腦袋失去了反應,不由自主的一愣神。可是這就是他們生命中最後的一點兒時間了,愣神兒還沒有結束他們的脖子就被破碎的酒瓶子劃開了。唯獨隻有一個例外,這個人王曉鬱要是在一定會認識的,這是他們圈子裏的一位,靠著中間偏上的位置。他和忍者在血光中消失了。酒桌落地的時候哐當巨響,驚動了門外站著的服務員,推門一看,然後是一聲長長的尖叫。


    另外一處也是餐廳裏,隻是卻是在船上,遊船上一群鶯鶯燕燕中幾個公子哥嘻嘻哈哈的玩兒得興高采烈,就在他們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船邊一陣水響,水花騰飛中互相撞擊,一片朦朧的水霧猛然將遊船罩住,待霧氣散開之後,船上就隻剩下女孩子們了,她們也都失去了呼吸。王曉鬱要看見能分辨出這幾位是誰,也都是他的同圈子兄長們。


    在一個廣闊的庭院裏,後現代的建築中三個白衣的忍者從塵土中脫穎而出,風吹過,泥化作砂,砂化作塵埃,塵埃卻並沒有隨風飄散,在他們三個忍者身邊兒裹住他們,在他們身體上形成了一層塵埃凝結成的砂的盔甲。


    盔甲成型前,他們靜靜的站著,仿佛雕塑,等塵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們突然就動了起來,動如脫兔,風一般的衝上階梯,轉到正麵,撲進屋裏去了。


    屋子裏,兩個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鏢在外麵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到在門口兒之前,兩個保鏢也已經下意識的感覺到了異常,手職業性的伸向了自己的腋下,各自抓住了自己的搶把,並向後退去,向身後他們保護的對象靠攏過去。


    當房門向後飛起,兩個保鏢手裏的槍已經指向了衝進門來的忍者,在忍者衝進屋裏的瞬間槍聲就已經響了起來。兩個保鏢的槍法都是沒得說的,沒有一顆子彈是浪費了的,全都打在了忍者身上。頭,頸部,心髒,大腿,手槍打空了,所有的子彈也都打到了他們想要打的地方,可是砂的盔甲卻隻有白點兒一閃,立刻又被沙粒滾動消隱無蹤,一點兒損傷都沒有,可是衝過他們防線的三個忍者略微一頓停下,聽到先後兩聲噗嗤響動,兩個保鏢的頭已經滾落到了敞亮的屋子另一頭,兩腔子熱血噴湧一射而出,直接將半個屋子染成了血色。


    屋裏麵,在大間的後麵,樓梯側麵,一個連著餐廳的開敞式廚房裏,穿著誘惑女仆狀的年輕女孩驚聲尖叫,捂著嘴捂著眼睛渾身顫抖著。兩個四十多歲的大公子坐在餐廳與廚房之間的吧台高凳上,哆哆嗦嗦卻又在強自鎮定著自己,雖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屁股卻並未挪窩,這一方麵是腿閃得太厲害了,腰也軟了,沒有力氣逃了開去,另一方麵也是有所依仗的。他們的眼睛都盯在同一個地方,那是讓他們感覺到安全的源泉。


    餐廳角落裏,一個滿頭銀絲的老者在烏木墩子上端端正正的坐著,仿佛外麵的槍聲與血氣並不存在,他的世界一片的祥和寧靜。


    就是這片和諧的氛圍讓兩個大公子心中有一些底氣,他們相信有這位老祖宗在那是可以萬邪不侵的。


    三個忍者本來是白衣的,裹上一層砂的盔甲之後就是土色的了,被兩位保鏢的血**侵染之後又變成了血紅色。以他們的身手要避開血汙並不難,可是他們非但沒有避讓反而站在那裏讓沙粒盡情的吸收血氣,原本**到房間裏四壁及家具地麵上的血液都緩緩的向著他們三個流去,屋子裏重新變得幹淨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子裏的空氣仿佛都凝結了,隻有兩個大公子緊張兮兮的,他們隻能聽到自己以及對方的心跳聲,在這個近乎死寂的空間裏麵,兩個步調錯亂的心跳聲呼應著,好像在相互安慰,在這寂靜中卻並非是天籟,極重的低音炮一般的轟鳴,讓兩個繃緊的神經越來越瀕臨崩潰。


    當外麵的大間徹底恢複清潔,兩個無頭的保鏢的屍體也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三個血色的鎧甲忍者走了進來,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逼近兩個大公子。


    如果王曉鬱在這裏他無疑能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們圈子的領軍人物,排在最前麵的兩位大公子。而那老者王曉鬱也認得的,他曾經是龍組的成員,曾經是意氣風發的龍組精英,在三十歲就已經是出竅期的天才修真者,是龍組組建以來的一個傳奇,可惜在中年時走差了氣韻,走火入魔,雖然命保了下來,可是修為卻停滯在了分神期的巔峰,幾十年來一直沒有任何進展,他也心灰意冷,離開了龍組住到了這裏來,這是他最近支的血親了。


    他靜靜的坐著,手裏捧著一個小小的紫砂茶壺,壺裏的水本來是冰冷的,從血氣升騰的那一霎間,他手心裏生出的熱氣讓水溫漸漸升高。


    當三個血氣逼人的忍者走進來的霎間,一股白色的水蒸氣從茶壺的嘴子裏冒出來,濃稠的白霧並不擴散,並不遵循熱運動的物理性質,卻像是一條鞭子,向他們三個的脖子卷去。


    三個忍者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威脅性的氣息存在,他們之所以這樣慢條斯理的做派是因為他們相信已經大局在握了,在這個建築裏沒有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存在,那個老者他們是知道的,但是天井下已經監視著他很久了,幾十年他都沒有露出過的一絲的氣息,容顏也從十**慢慢的變成了耄耋狀,比平常得人老得還要快三倍,他們相信除了傳說他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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