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問道:“可即便如此,你又如何斷定巫芷是隨陸規而去的?我當年一直都在陸規身邊,可我從未見過巫芷一麵。(..tw棉花糖小說網)”


    六合抿唇,半晌答道:“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不假,但我相信世間絕無如此巧合。”


    玄黃道:“如今再追究這些有何意義?”


    六合冷冷地瞥過來一眼,看得沈言昭渾身一僵。


    “有何意義?”六合語氣沉冷,像塊寒冰似的向沈言昭和玄黃砸來,“摯友離開六百年,在外不知經受多少磨難,竟是硬生生去了六條命!”說著,六合的嘴角忽然勾起了嘲諷的弧度,蔑笑道:“我是忘了,你們凡人也不過百十年壽數,一命而已,自然是不懂我說的這些的。倒是我失了分寸。”


    三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鈴鐺在軟墊上踩著,有些坐立不安。不一會,它便跳下了軟墊,一路跑到了沈言昭的懷裏,輕輕扒著她的衣服。


    沈言昭依然無法把懷中的鈴鐺和六合口中的巫芷合到一起。


    她和鈴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算長,甚至玄黃和師父都比鈴鐺和自己親,可眼前這個小小的,軟茸的生物,與她靈魂相連,是她從天虞秘境裏頭帶回來的。在生命垂危之時,是它陪在自己的身邊。


    沈言昭輕輕捏著鈴鐺的小爪子,肉墊又綿又軟。半晌,她道:“女仙可知有什麽辦法能知道鈴鐺……巫芷先前發生了什麽嗎?”


    六合思索片刻,答道:“有一個法子,但不一定能知道全部的記憶。”


    “那也試試吧……我也想知道,它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六合見沈言昭神色殷切,又對巫芷頗為關懷,麵色不由軟下來,道:“好。”


    六合從榻上走下來,從沈言昭懷中抱走了鈴鐺。鈴鐺半點掙紮都沒有,四肢和尾巴都乖順地垂著。任由六合在它身上揉著,將它轉向了自己的方向。


    六合的眼睛驀然覆上了一層水光,黑亮濡濕,定定看著鈴鐺的眼睛。鈴鐺與六合對視著。半晌,鈴鐺的瞳孔忽然失去了焦距,像是覆上了一層紗一般,反倒是六合的瞳色愈發光亮,變得和拋光過的玉石珠子一般。


    鈴鐺的身體軟在了六合的手中,不同於先前的好不掙紮,反倒像是昏厥過去一般,隻是眼睛還睜著,瞳孔黯淡無光。


    沈言昭心都懸得老高,生怕鈴鐺有什麽不測。但六合卻一點不像是會傷害鈴鐺的人。她輕輕將鈴鐺放到了軟墊上,還給它調整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這才轉過來對著沈言昭兩人。


    相較於玄黃的淡定,沈言昭整個人都仿佛是驚弓之鳥一般,稍微一點動靜都能崩掉她心底的那根弦。


    六合神色漠然。右手伸出兩根手指,曲著便朝著自己的雙目刺去。


    沈言昭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已經先於意誌動了起來。


    但這一切都隻是電光火石的工夫,六合並沒有將雙指插入自己的眼眶,指頭在眼珠前停了下來,方才黑亮的瞳孔中漸漸分出來兩顆黑色的小珠子,隨著小珠子分離出六合的瞳孔。六合的瞳色也變得正常了起來。


    兩顆小珠子很快融成了一顆,變作了一顆圓亮堅實的黑珍珠,看上去攝人心魄,但一點光芒都不折,光滑的表麵卻帶著磨砂一般的質感。黑珍珠在空中浮了一會,便落入了六合的手心中。


    沈言昭咕嘟地咽了一口口水。問道:“這是什麽?”


    六合解釋道:“這便是巫芷體內還存著的記憶,但現在的她已經全部忘記了,因而這些並不在她的腦海中……而是存到了其他的地方。.tw[棉花糖小說網]”


    六合說得諱莫如深,而沈言昭也無意深究,隻是匆匆點了下頭。又盯著她手心的黑珍珠,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六合猶豫了一下,道:“這些記憶是她最後存在的了,如若我們看了,它便會消散,巫芷永遠不會知道這一段記憶。我們是天生靈物,和你們凡人不一樣。你們還有黃泉殿存儲一生記憶,而我們隻有一次……”


    玄黃插嘴道:“鈴鐺……巫芷現在已經隻有三命,接下來命也隻會少不會多,既然無法再以人身行動,那這些記憶也就可有可無。”


    六合略一思忖,便點頭,盯著黑珍珠道:“那便用吧,你們退開些。”


    玄黃和沈言昭依言後退了幾步,六合確認了她們的方位之後,拔出了腦後不知用何種質材打造的一支青色流雲簪,一頭烏發失去了束縛,如流水一般從她頭頂泄了下來。她手指一轉,流雲簪便被她僅僅抓到了手裏,尖端朝下,重重地刺中了黑珍珠。


    黑珍珠被刺中的一瞬間放出了一陣奇異的光芒,似乎很亮,卻又濃黑,仿佛要將所有東西吸噬進去一般。


    沈言昭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被這光芒染得烏黑,像是被潑了墨汁一般。很快,她便失去了意識。


    恍惚間,她感到自己的腦袋很沉,身子很輕。眼睛並沒有睜開,卻覺得眼前閃過了無數段模糊不清的片段。那裏麵活動著的人,場景,和聲音都像是蒙上了無數層紗,隻剩下朦朧的色塊在移動。


    終於,畫麵定格在了一個黑暗的地方,身上穿著白色長袍的女子倒在地上,黑色的土地襯得她麵色蒼白如雪,發絲淩亂。她深吸了一口氣,撐著身子爬了起來,動作滯頓遲緩,嘴角流出鮮血。


    事實上,她的白袍也已經十分狼狽,邊角俱破損,好幾處都已經是破布條了,上麵沾滿了髒兮兮的泥土痕跡和黑紅的血跡。


    她的雙手並在了一處,拈成了一個沈言昭並不知道的法訣,麵容青稚卻有著奇異的堅毅,她口中呼出一口氣,指尖驀然放出光芒,放出一道白光撞上了前麵一道正撲過來的黑色影子,頃刻間仿佛是在火上澆了油一般,黑影被白光吞噬,助長了白光。


    白光仿佛死神鐮刀一般,飛快地流竄,將她身周這一片詭異的戰場全部清場。


    她口中噴出來一大口鮮血,很快滲入了黑色的土地。而後整個身子綿綿地軟了下來,倒在了地麵上,雙目闔上,登時失去了氣息。


    沈言昭靜靜地看著。她覺得這個地方給她的感覺有些熟悉,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自己頭一次靈魂出竅時,到魔界給她的感覺。也是如此地叫人感到壓抑和不適。


    然而沒過多久,沈言昭看到她尾骨處一動,衣下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挪動著,而後登時生出了五條尾巴來,散發著柔和的清光。雪白的尾巴在末端都有著一點黑,像是不小心被墨沾上了一般。這五尾在空中晃蕩了半天,終於,最邊上的那一條尾巴清光黯淡下來,皮毛飛速失去光澤,不斷萎縮,最後變成了一點黑炭的模樣,慢慢破碎。


    她……是鈴鐺!


    或許此刻稱她為巫芷更為合適。


    巫芷痛呼一聲,悠悠轉醒。長長的睫毛顫了兩下,然後睜開,露出琥珀般清亮的眸子來。她手撐著地爬起身,扯著袖口抹了一把嘴角。此時的她麵色已經恢複紅潤,動作流暢,除了身上的汙跡,絲毫看不出方才受傷力竭倒地。


    沈言昭想起來方才那條變成了焦炭的尾巴,恍然明白了過來。


    她並不是恢複了,她隻是又用掉了一條命。


    如今的巫芷,隻剩下了四條命。


    巫芷皺眉望向遠方,那裏忽然拂過來一陣清風,在這死氣沉沉的地方顯得格外稀奇。就在這時,她看過去的那個方向驀然暴起了一陣青色和黃色交雜的明光,照亮了這一片黑寂死沉的原野。巫芷麵上的紅潤之色又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她不管不顧地撒腿就往那青黃光芒亮起的地方衝了過去,可前頭忽然亮起了無數綠油油的光點,無數在黑暗中匿身的魔獸都慢慢朝著她走了過來,眼睛裏毫不掩飾嗜血的光芒。


    巫芷似乎在這一刻感到了什麽,瞬間淚流滿麵,無聲地哭泣了起來。她雪白的貝齒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鮮血。


    沈言昭幾乎要感受到那股憤然而悲痛的心情透出了眼前的畫麵,直直插入了她的心底,將她的情感碾壓過去無數遍,胸口極悶,幾欲落淚。


    巫芷直起身子,手中幻化出來一把長槍,槍尖上裹著一團白光,灼灼如她此刻的眼神。


    一路血腥的廝殺,巫芷的長槍折成了兩段。身上多了大大小小近百處傷口,眼眶全紅,眼睛腫了起來,可眼淚似乎是流盡了。她走到了一片池子的邊上,那池子裏的水是濃鬱鮮亮的紅色,仿佛是用剛剛流出來的血液積出來的這一片水池。


    她顫抖著伸出了手,可指尖剛剛觸到水池的表麵,她的指尖便焦黑了一塊,腐臭的煙氣從池麵上升起來。


    巫芷縮回了手指,可指尖上的那一小塊指甲和一點皮肉已經變得黑漆且凹凸不平,邊緣翻出了的血肉還有一點紅色,襯著焦黑的一片顯得分外的詭異。


    ps:


    我覺得我描述得夠清楚……這裏巫芷的記憶說的是陸規將宛漫千封印到厲血池裏頭的事情。巫芷這條線還沒挑完,明天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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