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沈言昭醒過來,迷蒙中動了下頭,鼻尖蹭到一片柔軟的布料。(..tw好看的小說)她下意識掀了眼瞼,微眯著眼看過去,卻發現那並不是被子。


    沈言昭用力閉了閉眼睛,又迅速睜開,眼前仍是如此。


    自己頭下麵枕著的並不是枕頭,而是一人的手臂,隔著薄薄的裏衣,沈言昭能夠感受到柔軟的肌肉和不屬於自己的體溫。不僅如此,自己的後腰上也輕輕搭著一隻手。


    而這個熟悉味道,已經讓沈言昭明了了自己到底躺在何人懷中。


    她咬了咬唇,手肘支著床鋪,將自己的身子一點一點抽離這個懷抱。等脫出了一段距離時,沈言昭鬆了口氣,抬頭一看,撞入了一雙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中。


    “師……師父……”沈言昭登時覺得渾身血液都衝到了臉上,頓時麵頰便燒了起來。


    “早。”墨行衍笑了一下,眼中浮起溫柔之色。


    “早……”沈言昭巴巴地應了,聲音比蚊子叫都小,連忙坐起身子來。


    被子滑落下去,沈言昭見自己裏衣都還穿得整齊,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墨行衍也坐了起來,但方才被自己枕著的左手手臂看上去有些僵硬,想來是被自己壓麻了。


    沈言昭連忙伸手過去揉,卻見墨行衍稍微怔了下,道:“不礙事。”說著,他便抬起左手手臂,摸了下沈言昭的頭頂。


    沈言昭微微抿了下唇,垂了眼瞼,道:“師父,弟子幾年也已四十歲出頭,放到尋常人家,都已經能當祖母了。別再當弟子是孩子看待了……”


    “我從未當你是孩子看待。”墨行衍定定看向她,見沈言昭忽地一抬頭,眼裏卻有幾分質疑。墨行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襟口,這才接著說道:“你早已經不是孩子了。”


    沈言昭愣在了床上。看著墨行衍披衣下床,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墨行衍已然穿戴整齊,朝沈言昭這邊望過來,問道:“還不起嗎?”


    沈言昭回身。迅速下床將外袍穿好。


    “久未下棋了,和為師對弈一局如何?”


    “好。”


    兩人移步到小亭,慢悠悠地下著棋,一下便是兩個時辰,時近中午,都沒分出勝負。


    然而沈言昭的頹勢很明顯,卻也沒有投子認輸,隻是專注地尋找著機會。


    墨行衍又怎麽會給她漏洞鑽?每一手棋都相互聯係,織成了天羅地網,沈言昭左衝右突都無法挽回敗局。隻能陷入了長考。


    “棋藝長進不少,看來在吳老那裏確實學了不少東西。”


    沈言昭苦笑了一下,將手裏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道:“弟子輸了。”


    “你不必不甘,你不是輸給了我。而是輸給了我們相差的這段歲月罷了。”


    沈言昭搖頭道:“弟子未有不甘,隻是覺得有些懷念。”


    墨行衍抬了抬手,桌麵上的棋子全部回到了各自棋盒中。他問道:“昨夜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使用卜天龜殼的副作用,現在已經好了。”


    “柳師兄曾說卜天龜殼需要用靈魂……”


    “嗯,是。王玨他……戰死了。托天虞的弟子將魂晶帶了回來。我原想隻用他一魂的,可魂晶不受我控製,三魂全部進入了卜天龜殼。”說著。沈言昭覺得自己的心慢慢揪緊了:“師父,我是不是做錯了?”


    “這是王玨的選擇,即便不是你,也有其他人。不必再自責了。”


    沈言昭定定看著墨行衍,眼底水光流轉:“可他三魂皆滅,再無輪回轉世的可能。”


    “這本就是一樣的。人的每一世都是全新的。喝過孟婆湯便忘卻一切,前塵如何都沒有太大分別。(..tw無彈窗廣告)可若是王玨想要轉世,也不會將魂晶交到你手上。魂晶在這世上一日,他便不能投胎。”墨行衍頓了頓,道:“人死如燈滅。唯有信念意誌最為重要。你替他完成了他的心願,便是最好的吊唁。”


    沈言昭微垂了頭,眼睛盯著棋盤上的一個格子,半晌才道:“師父,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


    “我昨夜占卜時,見到了趙昌……明空寺無法壓製他的魔性,也擋不住宛漫千,他會再度入魔。”


    沈言昭正說著,墨行衍便覺得袖中靈力波動傳來。他立刻從袖子裏摸出傳訊玉牌,輸入靈力。


    玉牌中傳來了韓昔急切的喊聲,她道:“墨師兄,明空寺那邊傳來消息,說趙昌失蹤了!”


    墨行衍立刻看向沈言昭,隻見她臉上血色迅速褪去,如紙一樣蒼白。


    墨行衍收了玉牌,站起身子道:“言昭,隨我去太虛殿。”


    沈言昭連忙起身,跟著墨行衍去了天虞峰。


    太虛殿內,韓昔,南一銘,賀長風與商九霄一齊坐在了座下,玄黃與沈言昭站在了墨行衍的身後。


    “玄黃,你怎麽會在這裏?”


    玄黃挑眉道:“你昨晚都成了那個樣子,當然隻有我來鄔予室說卜天龜殼裏出現的東西。隻是沒想到宛漫千下手居然如此之快。”


    “師尊,弟子早已稟明,趙昌留不得,可……”說著,韓昔的目光斜瞟向南一銘,其意不言自明。


    南一銘卻是端正地坐在商九霄的旁邊,目不斜視,對韓昔這帶刺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沈言昭皺眉,身子一往前便想反駁,卻被玄黃拉住了手。沈言昭側頭一看,見玄黃搖頭示意她別說話。


    可這事情和趙昌有關係,沈言昭無論如何都不能不理。她不由將目光轉向了在自己身前坐著的墨行衍。


    墨行衍悠然開口道:“這事與趙昌無尤,非要怪罪也得怪到宛漫千身上,韓師妹這麽巴著趙昌不放是做什麽。他先前已經被明空寺之人鎮壓了魔性,作為普通弟子在明空寺修行,這難道又是錯了的嗎?”


    韓昔惱道:“真沒想到墨師兄也有這麽牙尖嘴利的一天,護短還真是護得緊啊!”


    墨行衍端著一副理所應當的臉,道:“韓師妹說笑了,我就這麽一個徒弟,不護著她護誰?再說,這也是就事論事。”


    韓昔道:“這回墨師兄可是料錯了,趙昌在失蹤前就已經入了魔,殺了明空寺的一名低階弟子,食其血肉亦毫不知悔改,才被懲戒以曝曬十日。可僅僅堅持了三日,第四日,趙昌便已經消失。”


    “韓師叔,這說不定是宛漫千的圈套。”南一銘接口,道:“難道韓師叔忘了先前林苒岫是怎麽失蹤的嗎?明空寺那等禁地,恐怕除了宛漫千也沒有別人能夠自由出入了。”


    商九霄看向南一銘,從未想過自己這個平素淡泊的弟子會有如此一麵。


    “夠了!”世尊斥道:“現在爭這些有什麽用,人已經失蹤了,落到宛漫千手中的幾率最高,應盡早找出對應之策才是,吵吵嚷嚷的像什麽樣子!”


    眾人噤聲。


    世尊的目光瞥向沈言昭這一側,也不知是在看她還是在看玄黃。


    玄黃道:“我已經將占卜結果告訴你了,如今糾結趙昌已無意義,魔族最先攻明空,我們便先保護明空寺那邊的人。”說著,玄黃看了沈言昭一眼,又道:“被襲擊的那個禿驢我和沈言昭都不認識,得去看一看才知道。”


    “占卜?”韓昔疑惑道:“什麽占卜?”


    “昨夜沈言昭用卜天龜殼占卜了三次,詳細結論稍後再說。玄黃言之可行。”說著,世尊看了看在座諸人,道:“九霄和韓昔須留在天虞,便由行衍帶著沈言昭和南一銘去吧。人再多,恐怕明空寺也要防備我們。”


    墨行衍點頭,道:“弟子遵命。”


    賀長風一直默然不語,這時忽然問道:“師尊,我那徒弟……”


    世尊這才想起來他讓肖語白隨沈言昭入了天虞秘境,而現在沈言昭已經回來數月,可肖語白半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


    “我先前讓她進秘境修煉了,現在還在秘境內。你若是擔心,我便找個弟子進去尋她。”


    賀長風點頭,道:“有勞師尊了。”


    話到此時,眾人約定了明日一早出發,也就各自散了。沈言昭隨墨行衍回歸宗峰收拾東西,而玄黃仍留在太虛殿和世尊說話。


    自從沈言昭將陸規的話轉告給世尊之後,世尊便少了先前的淩厲,對沈言昭與玄黃都友善了許多。


    沈言昭也沒有不放心,便留下了她。


    墨行衍雖然性子冷漠寡言,但內裏卻十分細致,思考起來事事周全,不僅是自己的東西,就連沈言昭需要的物件也全是他一人整理的。


    沈言昭將墨行衍放在桌上給她準備的東西一一放入儲物鐲子裏,喃喃道:“還說不把我當孩子……”


    墨行衍就在旁邊,自然聽到了她這句。隻是她的表情和語氣都如鬧別扭的孩子一般,看著看著便不禁輕笑。沈言昭收拾玩了東西,看墨行衍在旁邊抿唇,無聲地笑著,眉頭狠狠皺起,惱著抬眸瞪了他一眼。


    墨行衍伸出手去點了點沈言昭的額頭,道:“這般沒大沒小的,也不知是誰教出來的。”


    沈言昭癟嘴不語。


    “離家出走二十年,還想再鬧幾年別扭?”


    沈言昭聞言,身子一僵,而後抬頭問道:“師父,弟子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不明白?”


    沈言昭搖頭。她確實愈發看不明白墨行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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