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閣是元岱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是一座六角小樓,共有四層,按著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布置,每上一層樓都有一種時空變換的錯覺。三派聚首之地便在這六角小樓的最高一層,冬層上。


    冬層是四層中最為涼快的,角落有幾個小廝擺著冰盆,拿小扇子扇著,製造出這一層涼爽的氣溫。現在是夏季,許多來寒天閣的人就衝著這冬層。可今日這冬層被三大派的人包下,許多人就隻能遷就著去了秋層。


    沈言昭剛到冬層的時候都不由一驚,盛夏之時居然也有如此涼爽的地方嗎?


    雲崖和明空的人早就來了,正對坐飲茶,見沈言昭和段成舟來了便起身迎接。


    沈言昭這才發現雲崖派來的弟子居然是和自己在堯光會武上比試過的古涵,不由得大為驚訝。


    “古涵?”沈言昭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訝然,笑著問道。


    古涵卻顯然已經不記得沈言昭了,答了聲“是”便上下打量沈言昭,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沈言昭當年輸得迅速,看古涵這個樣子便知道他不記得自己了,也就大度地一笑將這件事情帶了過去:“前幾年在堯光會武上有幸和古師兄比了一場,至今難忘。”


    古涵眉頭一皺,又多看了沈言昭幾眼,不確定地問:“附帶神識攻擊的劍意境界?”


    沈言昭點頭。


    古涵神色略略舒緩,笑道:“原來是你。”


    段成舟見兩人相認完畢,倒是把明空的人給晾在了一邊,便連忙給沈言昭介紹:“沈師叔,這是明空寺的明覺師兄。”


    “我是天虞的沈言昭。”


    四人落座,叫了幾碟茶點吃著。


    古涵問道:“沈師妹師從天虞哪位首座門下?”


    “我師從歸宗峰。”


    “歸宗峰墨首座的弟子?真是名師高徒!”


    沈言昭聽古涵這語氣就知道他是在說客套話,當年她還是她的手下敗將呢!原看他比試時的樣子以為他也是個不屑禮節,憑實力傲視一切之人,沒想到也如此世故。


    沈言昭心裏有些不爽快,最煩人這麽規規矩矩地打官腔,但麵上也沒有丟了天虞的臉,就這麽不冷不熱地一應一答。


    “日前我去天虞之時,……”


    “古師兄最近去過天虞?”


    古涵被沈言昭打斷也沒有絲毫的不快,順著她的話答道:“是啊,十日前,去過天虞之後師父令我來此,我這也是剛剛到。”


    “真巧,我也是剛到幾日。”


    段成舟向來對門派之間的交往煩得要命,這會沈言昭替他擔下了這些事他也樂得悠閑,把自己當個透明人心安理得地吃著茶點。可明覺不一樣,他雖然是明空寺出身,但心性卻不如他那些師兄師姐師叔師伯那樣淡泊,是個好爭功績之人,眼見古涵和沈言昭已經說叨了這麽久,終於憋不住了。


    “沈師叔已經來了兩日,想必對元岱城的情況也已經了解了吧?”


    沈言昭沒想到明覺會冷不丁地插話,但正好她也正猶豫要不要問師父的消息,內心糾結無比,而明覺插得這一句雖然不討人喜歡,但卻是時機極巧。


    她瞟了一眼正歡快地吃著茶點的段成舟,總之先說了謝府錢府和楊府中引線蟲的事情。


    明覺心中不屑,但麵上還是給了沈言昭些麵子道:“明空和雲崖所駐低階也有好幾家大戶失竊,我們去探查時已經發現了引線蟲,已經處理妥當了。”


    處理妥當?


    沈言昭心中失笑,前天晚上那滿城被引線蟲操控的人,可完全沒有透露出半分處理妥當的信息啊!


    不過她也無意戳破給明覺難堪,接著道:“前夜我探查到了他們對方銀器的地點,就在元岱城附近的小山中。不過那裏沒有操控引線蟲之人的蹤跡……”


    “這不可能!”明覺當即否定,道:“這妖魔肯定非常喜歡銀器,否則不會費這麽大的工夫去收集。沈師叔你可有學過尋蹤一類的技能?”


    沈言昭搖頭道:“沒有。”


    “那你何以斷定那裏沒有操控之人的蹤跡?”明覺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咄咄逼人,本來閑坐著的段成舟麵上都已經浮現出了不快。


    沈言昭被明覺如此明目張膽的質問弄差了原本尚算不錯的心情,在心中已經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鄙視了無數遍,但麵色如常:“師侄說得有道理,那我便帶師侄前去,再探查一次如何?”


    明覺原還以為讓沈言昭帶他去銀器所在地要費一番口舌功夫,卻不曾想沈言昭這麽痛快地就答應了,一時欣喜非常,歡聲應道:“有勞沈師叔了!”


    四人來到了元岱城外的小山洞,幾人先是被成堆的銀器小山晃花了眼,而後號稱自己會尋蹤技能的明覺便展開了長達四個時辰的搜索,幾乎把銀器山都翻過個兒來,在洞壁上上下搜尋,甚至將洞口的腳印都逐一分析。


    一開始沈言昭還對這傳說中的尋蹤技能有些興趣,不過看久了都幾乎想要尋個平整地方躺著打盹,最後幹脆都讓段成舟回城把寒天閣的茶點茶具帶來,就地開始野餐。古涵對明覺也並無好感,堅持了不到半盞茶就過來加入了沈言昭的野餐陣營。


    明覺什麽都沒找到。


    本來玄黃說沒有蹤跡就必然不可能有蹤跡,明覺的尋蹤技能再厲害,還能厲害過活了少說幾千年的玄黃?


    明覺光溜溜的腦袋映照出傍晚的霞光,他麵色懊惱,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半點非人類的痕跡。


    沈言昭拍了拍明覺的肩膀,道:“明覺師侄,別灰心,再怎麽說也一定會留下點痕跡的。不過天虞駐地那邊還有些雜事,我得回去處理了……你,就自便吧。”


    古涵見沈言昭要走,也不想留下來看明覺這麽上竄下跳的醜態,便一同提出告辭,與沈言昭和段成舟一起回到了元岱城。沈言昭想了想,還是先讓段成舟回了天虞駐地,自己則和古涵一同又去了寒天閣,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談話。


    “沈師妹找我何事?”


    沈言昭給古涵斟了杯茶水,道:“古師兄,我許久未曾回到天虞,不知天虞近況如何,可否請師兄告知我一二?”


    古涵訝然:“沈師妹未曾和天虞聯係嗎?”


    沈言昭苦笑:“我此番出來是曆練,又怎麽能總和師門聯絡?”


    古涵了然道:“原來是這樣。”


    古涵便將天虞上下大致說了一遍,如今天下的局勢並不算好,但三派聯合也總算是穩住了修者和魔族之間的防線,沒讓魔族的勢力範圍再度擴大。


    沈言昭想聽的當然不是這些。


    “師父……他還好嗎?”


    “墨首座?他很好啊……”古涵對沈言昭這個問題有些驚訝,但很快回答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沈師妹莫不是和墨首座鬧了矛盾?”


    沈言昭笑著搖頭道:“沒有,隻不過我自小在師父身邊長大,如今出門這麽久卻沒有聯係,心裏有些掛念。”


    兩人又一同用過晚飯,這才揮手道別。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沈言昭回到房中,從儲物鐲子裏拿出了一塊墨玉製成的令牌。這是當初她下山時師父托人交給她的,但一直沒有拿回去,沈言昭也就一直放在身上。


    這一年來她無數次夢回天虞,多少夜晚她捏著這塊玉牌才能入睡,但沒有一次敢將靈力輸入的。


    她害怕,害怕聽到墨行衍的聲音。


    可她更怕的是墨行衍一句話都不肯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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