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走後,柳箜封再也坐不住。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跨前幾步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師尊,弟子想再去焚心觀探查。”


    世尊看著座下柳箜封謹慎而誠懇的表情,不由在心中歎氣。


    箜封這個孩子什麽都好,卜算天賦世間少有人能及,隻是把感情看得太重,處事略有偏頗。修道之人若不能以平常心看待這無常天道,又怎麽能大徹大悟?


    “不必了,為師一直沒告訴你,你那好友……大抵已經被魔族之人吸盡了修為,打散了魂魄和肉體。”


    柳箜封瞪圓雙眼,不敢置信。


    “昨日我已經靈魂脫體去了焚心觀,那裏魔氣的濃鬱程度超乎我的想象,普通的魔族之人都難以做到,隻怕是魔族的哪個大人物再次打通了之井出來了。你那好友修為雖然不差,隻是比起能打通之井的魔族還是……”


    柳箜封低下頭,攥緊拳頭,不長的指甲狠狠在掌心印出了痕跡。


    “剛才那個小姑娘說紫黑色的光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紫黑色的光柱?


    柳箜封剛才並沒有想太多,當然並非隻有他一人,在座的另外四位也同樣沒有多想,此刻他們一同看向世尊,想從世尊那裏得到答案。


    “師尊,您剛才說……紫黑色?”與柳箜封列座同側的方岐?似乎反應過來,言語猶豫,卻又十分訝異。


    方岐?是在座唯一的女性修真,修仙一途講究肉體與精神的雙重鍛煉,女子的肉體不如男子堅韌,因而經常是肉體的強度跟不上精神修為。方岐?俗世的家族世代行醫,她自小耳濡目染,對醫道頗有研究,自然知道許多調配補藥強身健體的法子。拜入天虞後更是潛心丹道,如今在丹道領域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數的精英,這也是她能夠成為世尊六位得意弟子之一不可或缺的條件。女子心思較之男子細膩得多,世尊一說到黑色的光柱,她也立刻就聯想到了……


    “不錯,魔族之人法力大多為猩紅之色,法力是紫黑色的,唯有六百年前已經失蹤的女帝,宛漫千。”


    宛漫千,名字好聽,相貌也是極美,但她在七百年前確實也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魔族第一人。出身在魔族中最尊貴的宛族,身上有著墮龍的血脈,在魔族中被稱為是千年來唯一將墮龍血脈完全繼承的人。七百年前她強行打通了魔界與人界的通道――之井,率領魔族大軍橫掃了幾乎所有人界的修仙派係,其中也包括天虞一脈,占領了人界有百年之久。如今這一任的天虞世尊也正是在六百年前,天虞上屆掌教殞身後才臨危繼任的。


    然而就在六百年前,宛漫千突然失蹤,魔族內部大亂,紛爭不斷,最後幾個派係相爭不下,而人間魔氣不足,對魔族的發展弊處遠大於利處,也找不到宛漫千的行蹤,便一同退回魔界去了。


    當時修真界的領袖發現了代表宛漫千的紫黑**星從夜空中消失,這才確定了宛漫千的殞落。後來與諸多修真界的精英一同聯手,總算是將之井封住了。從此,宛漫千便成為了人界的噩夢,魔界的傳奇。


    “這次就算不是宛漫千複生,來人也絕對不容小覷。”世尊稍稍抬頭望向殿外晴朗無雲的天空,語氣一沉:“恐怕又將進入一場混戰。”


    座下五人相對無言,心中皆有驚悸。他們之後年紀最長的是萬煉,今年也不過堪堪四百六十二歲,對於當年那場戰爭隻曾聽聞,或從書中見過。口口相傳至今,許多細節已經無法考究,卻仍然叫人心存畏懼。


    “世尊,這時候是不是該把師弟他叫來……”與方岐?相對而坐的商九霄驀然開口問道。


    “也好。”世尊點點頭,隨即唇邊綻開一抹笑意:“正說著,人就到了。”


    太虛殿半開著的門邊此時立著一個人,由於逆光看不清臉,那人跨過門檻,緩緩走了進來。


    “師弟!”


    而來人,不是墨行衍又是誰?


    墨行衍在世尊的六位得意弟子中排行最末,不過這僅是因為他年紀最小,入門最晚。若論道法修為,在座的師兄師姐在他身上可都討不到便宜。墨行衍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修道天才,隻是他比任何人都舍得吃苦。修道並不隻是在精神方麵的單一修行,對肉體的要求也是非常之高。墨行衍在入門之初完全不進行任何道法上的修煉,隻是一味苦修身體,不斷地突破肉體上的極限。在肉體鍛煉進入平台期的時候才轉而修行道法,而他的領悟也是極高,幾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就將一部分的道法修行至極致。再以道法輔助身體的鍛煉,將肉體的強度再上一個層次,從而再度進行肉體鍛煉,周而複始。


    墨行衍修行二十二年便結成金丹,破除凡體修為半仙之體,成為天虞最快結成金丹的記錄保持者,門中不少弟子都模仿他的修行方法,然而不知道是天資有限亦或是毅力不足的原因,除他之外在無人適用這種方法修行大成的。


    天虞門中的規矩是在修煉成半仙之體之後便可以從每年新進弟子中收徒,可墨行衍卻是天虞中的例外。如今距離他修成半仙之體已經過了三百餘年,他門下卻一個弟子都沒有。


    他接管了離主峰天虞峰最遠的歸宗峰,獨自住在萬歸殿中潛心修煉。如今他閉關正巧滿了五十年,方才出關來天虞峰拜見世尊。


    墨行衍落座,五位師兄師姐向他敘述了焚心觀一事,他卻隻是眉頭一皺,一聲評價也沒有發出。


    世尊見他這副樣子心下也是有些無奈,這個弟子他最為喜愛,可就是性子太過孤僻了。


    世尊道:“那焚心觀活下來一個小女娃,天資尚可,你且收她在門下做個記名弟子罷。”


    “師尊,我……”


    “行衍,修行並不隻是身體和心境,更重要的是領悟。你多年獨自一人,想必在這方麵已經遇到瓶頸許久了吧?”


    墨行衍點頭,他這五十年的閉關,雖不能說是毫無進境,但確實極為緩慢。


    “試一試如何?”


    墨行衍心頭轉過諸多念想,然而最終還是點了頭。


    ……


    住在天虞峰一隅小院的沈言昭還不知自己今後的命運就這樣被敲定了,還在一個勁的苦惱著:“玄黃,你說我以後該怎麽辦啊。”


    玄黃自然沒工夫理會她。


    沈言昭見玄黃沒有回答她的意思,便跑到院子裏去找雲天,揪著他問:“小道士小道士,你說我會不會被他們趕出去啊……”


    正掃著地的雲天橫了她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這般聒噪想必也不適合修道,還是趁早離開天虞的好。”


    “誰說的!”沈言昭孩子心性一上來,伸手一招,掃把便從雲天手中飛出,落到沈言昭的身後。


    “你!”雲天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沈言昭:“你怎麽會驅物?”


    沈言昭滿臉都是得意之色,看著和她差不多高的雲天道:“我會驅物,你會麽?”


    雲天憤懣不已,銀牙咬碎,半天無法回嘴,隻好默默走過去拾回了沈言昭身後的掃把。


    掃著掃著,雲天就鼻子一酸,掉起了眼淚。


    沈言昭見玩笑開重了,也顧不得剛剛樹立起來的威望,連忙過去哄雲天。


    雲天才不理此刻沈言昭的好意,重重抹了一把臉,擦掉了眼淚,背過身去惡狠狠道:“我遲早都要學會的,你少在我麵前得意!”


    “是,是……”沈言昭哪裏還管他的口氣如何,隻要眼前的小祖宗不哭她就安心了。


    她都有已經不記得自己以前哭的時候娘親是怎麽安慰她的了。


    在焚心觀長大,她雖然沒受到什麽欺負,但也時常被人指指點點說是沒爹的孩子。起初她還會哭,可隨著年歲漸長,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她也就不再哭了。自己哭的時候,娘親會傷心,會歎氣,會偷偷悶在被子裏頭哭。這些沈言昭都不願意看見,她希望娘親此生都開心的過下去,不再哭泣。


    所以,她就不哭了。


    焚心觀的人裏頭他最喜歡的就是趙大個子了,他從來不嫌棄娘親嫁過人,還拖著她這個拖油瓶,極盡一切努力讓她倆每日都開開心心的。


    沈言昭並非什麽都不懂,她知道趙大個子喜歡娘,也看得出來娘親喜歡趙大個子,她希望他們能夠在一起,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此時晏碧來了小院,見圍著雲天團團轉的沈言昭和紅著眼睛的雲天,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不過小孩子的玩鬧而已,過分苛責反而不好。更何況沈言昭的情況還有些特殊。


    “言昭?”


    沈言昭回過身子來,看到晏碧正在叫她,立刻甜甜一笑,叫了聲“晏碧姐姐”。


    晏碧點頭,喚她過來道:“我帶你去看另一個孩子。”


    沈言昭突然緊張起來。


    印象中,林苒岫是個清秀漂亮的女孩子,長得頗有靈氣。可玄黃說了異變……不知林苒岫會改變多少。


    沈言昭跟著晏碧走了許久,直到晏碧說到了,沈言昭才停下來。


    這地方離小院非常遠,但對於沈言昭這短胳膊短腿來說也絕對不算是一段很短的距離,而且這個地方看上去令人覺得頗為詭異。


    是的,詭異……


    在沈言昭和晏碧麵前的是一個黑黑的入口,和地下室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那入口上用鐵欄**住,上麵還密密匝匝地貼上了一些奇怪的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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