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茉匆匆走回自己屋子,臉通紅一片,坐在床上,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急又快,她摁著心口,覺得震耳欲聾。


    【孩子……】


    微生茉不由自主地將手擱在平坦的小腹上,下一刻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像摸到烙鐵似的飛快地縮回手。


    有一瞬間,她竟然在想:如果對象是莫延的話,有一個孩子……似乎也不錯……


    但她也明白,理智上來講,一個孩子,並不是被他們所期待的。


    微生茉認真地考慮著,她和莫延在一起的可能性,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這一種設想……不,不如說,她是期待著的……但在感情上,不光莫延,她也有些潔癖,對使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與同樣情況的人發生關係,從內心深處不能接受。


    而且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有了血緣的延續和羈絆,他們還能揮一揮手、灑脫自在的離開這個世界嗎?


    另外――可以說是少女微不足道的渴望或者說期盼吧?!她希望,能在真正屬於他們的世界,用著他們本來的麵貌和身體,相遇,相知,相愛……被認可的,被追求的,是完完全全、真正的微生茉,而不是頂著一副美若天仙、秀麗典雅外貌的她。


    所以,即使有時候看到莫延忍得有點辛苦,微生茉還是故作不知,甚至有點小壞地故意撩撥幾下,有幾次差點兒就被吃掉了。


    有時候微生茉想想,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看似矯情的苛求,完全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可以回到本體世界的緣故。若是像那些小說中的一樣,穿越後再也看不到回歸的希望,那麽大概也隻能是老老實實地結婚生子了。


    也因此,對於莫延的忍耐和包容,她是心懷感激的。


    如果每個女人都一定需要嫁給一個男人,人生才算完整的話。微生茉覺得,她希望那個人是莫延。


    _……_……_……_……_……_……_……_……_……_……_“嘿!真正神了!”一個瘌痢頭的漢子口沫橫飛地衝著周圍的人說道:“我親眼看見,一丸藥下肚,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兩條腿軟的跟棉花兒也似的劉家三郎就站了起來,就好了!別說走路,那是跑的比鹿還快,跳得比人還高,石板路上,也能走得一步一個坑兒,比咱城武威鏢局裏練過的王鐵柱還厲害!”


    周圍有人紛紛嗤笑:“那就不是藥了!那是仙丹吧?”“胡說八道!你以為我們都是傻得嗎?”


    瘌痢頭漢子惱了,指天誓日得賭咒發誓說一切都是自己親眼所見,絕無半分虛言,否則就讓他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又舉例證明說被那神藥治好的可不止劉三郎一個,還有某打鐵的漢子,某武館裏的老師傅,某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俠,某尚書家的公子……


    眾人見他越說越誇張,本來還有些半信半疑的人也全都當他在撒謊了,無人再肯聽,笑罵兩聲一哄而散。


    瘌痢頭漢子又泄氣又惱火,恨恨罵道:“一群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他日缺了胳膊斷了腿兒,可別求我帶你去找閻王愁許神醫來治!”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如洪鍾一般響徹耳際。幾乎耳鳴的瘌痢頭漢子驚得跳了三尺高,轉頭便見一個老和尚站在身後,垂眉斂目,想來就是他吟了那聲佛號。


    瘌痢頭漢子怒道:“幹什麽!我可沒銅子施舍了你!走開!老……和尚!”他本想罵禿驢,但這老和尚不言不動,卻不知怎的便讓他心中感到畏怕,於是“禿驢”二字在口中打了個轉,最終還是不敢造次。


    “阿彌陀佛!施主,老衲非為布施而來,卻是想問一件事。”老和尚道。


    “什麽事?”瘌痢頭漢子奇道。


    “便是施主方才所言,【碎骨複生】的奇事。”老和尚突然睜開眼睛,目光如電地看著瘌痢頭漢子,讓人隻覺得被他看透了皮肉一般,不敢造次。


    瘌痢頭漢子聽到和尚有求於自己,本還想戲弄他一番,好處了先前的一口惡氣,此時卻不由自主地張口就道:“三個月前,我隨著三掌櫃的到杭州去送貨,剛進城就見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抬著個年輕人橫衝直撞,說是他在山上不慎被滾落的巨石砸斷了雙腿,求許神藥出手救治。我一時好奇,就跟了過去……”


    _……_……_……_……_……_……_……_……_……_……_“孩子?這倒是個問題。”傍晚,莫延從藥鋪回來。微生茉把許嬌容的煩惱告訴他,他一邊換下了外出的衣服,一邊道,“實話說,姐姐之前就已經跟我說過兩次了,我一直都跟她說我們還年輕……不過也不能總拿這句話當借口了。”


    “許仙”已經二十四五歲了,就算在現代,這個年齡也不能說小,更不必說早婚早孕的古代。也就是許嬌容,才一直都把他還當成孩子。


    微生茉坐在床邊繡著一塊帕子。古代女子的女紅水平都極高,微生茉到這裏以後也漸漸對此開始感興趣,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繡兩針。聞言,手微微一顫,針尖就紮進了食指指尖。


    一滴殷紅的血珠緩緩滲了出來。微生茉低頭吮著手指,試探地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呢?”


    莫延想了會兒,道:“不如抱養一個吧?”


    對莫延來說,生兒育女通常的那些意義:延續血脈、繼承香火、壯大門楣、光宗耀祖等等,都不是他需要考慮的東西。“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種說法也不在他的認知中。要個孩子,最大的意義就是用來安慰許嬌容感情之用,或許還可以作為一種家庭幸福和諧的社會證明?


    “抱養?”微生茉一怔,“姐姐能同意?”她是鬆了一口氣的,但不知為什麽,又有點不悅,好像惱火,又好像失望。


    “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莫延道,眨眼間他就有了一個計劃,“你算著日子差不多了,就裝懷孕。到生產日子臨近的時候,我會找好一個無父無母、長相周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抱回來,就說他是我們生的……不就行了?”


    “……能成?”


    “怎麽不行?”莫延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語氣都輕快了,“反正姐姐也想不到我們會在這上麵欺騙她。別的首尾我都會處理幹淨的,將來孩子長大了,也絕對沒有第二對父母,你盡管放心好了。”


    【喂喂,重點是你能容忍別人家的兒子叫你爹嗎?】微生茉默默吐槽,她覺得自己不應該為莫延擔心,而應該為那個所謂的“首尾”擔心……莫延不會殺其父母奪人子女吧?


    ――當然不會。在封建時代,有一種窮人餓極了甚至能易子而食,更何況買了才出生的兒子?還有一種魔法,叫做“一忘皆空”。


    _……_……_……_……_……_……_……_……_……_……_春光正好,草長鶯飛,柳枝上抽出了芽,鮮嫩的草綠色泛著羞澀但蓬勃的生機。空曠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大地上鋪了一層毛茸茸的綠毯,點點碎星般的小花點綴其中,美不勝收。西湖水暖,鴨子和白鵝泛水湖上,不時的仰天而歌,奏著人類聽不懂的樂曲。


    杭州城裏,但凡有些餘裕的人家,三三兩兩的組織了踏春遊玩。西湖畔常常可以看到高飛的風箏你追我趕,文人才子曲水流觴,擊缶而歌。平日裏足不出戶的女子們也與二三好友漫步湖邊,春風吹動衣袂飄飄,宛若仙境。


    許仙一家也選在春和日麗的一天出門踏春。李公甫套了家裏唯一的一輛馬車,收拾了些吃食飲品用具,裝了兩個不大的籃子放在座位下麵。兩個男人坐在車轅上,女眷在車內,馬鞭一揚,驅車到了郊外。


    這一天郊外的人很多,除了數十名衣著華麗的男女以外,還有許多僮仆女婢來來往往的忙碌。李公甫在附近找了一位熟人問明原因後,道了聲謝,回到車邊說:“嘿!這是城裏的貴人在舉辦什麽文會呢!最好的地方都給他們占了去,怕是去不了了。”


    “怎麽這麽不湊巧!”許嬌容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吃了一驚:“哎呀,真是好多人。”


    “怕是全城的才子們都來了吧?”莫延曲腿坐在車沿上,神態動作中,許仙本身的儒雅氣息一絲也無,倒像個行走江湖的浪子。“才子”這兩個字被他說的格外抑揚頓挫,帶著幾分嘲諷的味道。


    許嬌容雖然沒有足夠敏感纖細的神經聽出其中的嘲諷,卻對自己的弟弟很是了解。聽他說得陰陽怪氣的,甚至有個附近的學子不滿地瞪過來,立刻揮手拍了下莫延後背,道:“好好說話!”


    “是~是~”莫延無奈地應道。他要是敢頂嘴,許嬌容能直直念上他半個時辰,而且就是翻來倒去的幾句話,宛如魔音貫耳。與此同時,也聽到車廂內微不可聞的輕笑聲。


    微生茉總覺得,這個驕傲到張狂的家夥被許嬌容管著的樣子很有趣。


    “地方好壞倒在其次,隻要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哪裏不行呢?換個地方就是了。”微生茉在車內道。


    “弟妹說的是。”李公甫道。躍上車轅,驅著馬車又行了二三裏路,選了一處遊人很少的僻靜地方才停下來。


    這個時代的踏春,多是邀了好友知己一道,飲酒、賦詩,做一些射覆藏鉤的遊戲。不過既然是家人一道,也就不必做那些附庸風雅卻耗人心神的事情,隨意地走走看看,莫延和李公甫還下河撈了幾條魚,打了隻野兔,又弄了些柴火。許嬌容生火烤魚烤兔子,還煮了一鍋混合野味的雜燴湯,光是香味,就誘得人口水都幾乎下來了。裝懷孕的微生茉按照現代生活的習慣,在地上鋪了桌布,擺上各種零嘴,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自釀的果酒,由於她施了法,酒水格外的醇香,卻並不醉人,十分受眾人的喜愛。便是這幾下動作,就駭的許嬌容忙忙按住她,不敢再讓她幹活,生怕“動了胎氣”。


    這一次,輪到莫延衝她齜了齜牙,以示幸災樂禍。


    微生茉甚惱,心想當初就不該聽了他的餿主意裝什麽懷孕,現在也就不至於這麽辛苦……眼不見心不煩,恰好附近就有一片桃林,現在桃花開得豔麗,她想不如摘幾枝來擺上,也添一份雅致。便跟許嬌容說了一聲,許嬌容囑咐了她不許走遠,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一轉後,好不容易才允了。


    微生茉感到背後許嬌容灼灼的目光,連稍微邁大點兒的步子也不敢,無比緩慢、務必認真地走向桃林。心中暗暗叫苦:姐姐大人深情厚愛的確讓人感動,但有時候,也讓人覺得鴨梨很大啊!


    女子嫋嫋娜娜地走著,微步淩波,羅襪生塵,步步生蓮,衣袂飄飄,宛如仙子下凡。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莫延翻著木條上駕著的魚,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男子的歌聲,聲音清亮高亢,十分悅耳,不由側耳細聽,暗讚古人風雅。又聽那男子接著唱到:“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好像有點兒耳熟?莫延皺皺眉,遠遠看見微生茉站在一株桃花樹下,躊躇著似乎不知該選哪一株折下好。不遠處一個青衣書生抱琴席地而坐,一邊撫琴一邊歌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莫延臉色一下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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