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間,微生茉就發現自己再度變了個模樣:個頭突然拔高了不少,看手腳的大小和皮膚的膚質,似乎也隻有七八歲的模樣。她戴著一個紅色的絲絨帽子,披著同樣大紅色的鬥篷,穿著白色襯衣、褐色粗布長裙,布料的質地都不怎麽樣,大小卻十分合身。腳下的鞋子沾滿了泥土,似乎已經走了很長的路。她的左手拿著一把剛摘下來的鮮花,右手提著一個籃子,掀開籃子上蓋著的方格子藍布,可以看到裏麵放著一塊蛋糕和一瓶葡萄酒。


    她站在林間的一條小路上,周圍滿是粗大的樹木。夕陽金色的餘暉透過枝葉間稀疏的縫隙照下來,大多數的地方仍是黑黝黝的,涼氣似乎從四麵八方吹過來,十分陰森。


    這個場景,即使微生茉已經經曆了無數的夢境世界,仍舊不可能忘記,此刻往昔的記憶突地都翻了出來,清晰如昨日。


    ――這是她所穿越的第一個夢境世界,通話故事《小紅帽》的場景。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附體上一個無能為力的附帶品。


    小女孩的記憶噴湧而來,但沒有給她的思維靈魂造成一絲的撼動。微生茉動了動手腳,甚至連精神力也沒有動用,按照記憶裏的路線一步步往前走,心情十分平靜。


    比起當初那個因為不能控製身體而驚慌失措的小女孩,現在的微生茉觀察到了更多的東西:拂過臉頰的微風中帶著草木獨有的清香;路邊各種各樣的植株,種類十分繁多;雖然是在森林中,但樹木並沒有完全掠奪了其它植物的陽光和養分,樹下各種野草鮮花長得很是茂盛,錦簇中帶著幾分不真實的感覺;小徑上長出的三五株野草雖然都被踩得扁扁的,但時不時就會看到一兩朵金黃粉白的小花頑強地探出頭來;耳邊還隱隱聽到水聲,想來在這附近該有一條小河的吧?林木間黑影幢幢,一隻灰色的兔子被她的腳步聲驚到,刷的一下竄進了森林裏;頭頂上此起彼伏的想著鳥鳴聲,但仰頭看去,卻見不到一隻鳥兒的身影,隻看到重重疊疊的藏綠葉子。


    小路並不長,大約十幾分鍾後,微生茉就看到了一個被三棵大橡樹圍著的舊木屋,核桃樹籬笆將小屋圍起來,豌豆花的枝蔓攀著樹枝長起來,點綴如一串珠玉鏈子。


    微生茉腳步突然一頓。


    ――木屋前麵站著一個大概有一米六七的老婦人,灰藍色的眼睛,鷹鉤鼻,嘴邊有兩條深深的法令紋,淡金色的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髻,一絲不亂,看上去是個苛刻的老婦人,但看著她的目光卻十分慈和。


    “祖……祖母?”


    微生茉張口結舌:她已經做好了跟大灰狼“戰鬥”的準備,但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祖母被吃掉要等小紅帽下一次過來的時候才會發生?


    這時,她突然感應到附近有一個強大的精神力,扭頭一看,在高大的棕樹後站著一隻約有兩米高的灰狼,綠色的獸瞳中是她熟悉的目光。灰狼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進森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是了,她怎麽忘記莫延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微生茉心裏忽然就升起很是愉悅的情緒,她像一個真正的七歲小女孩一樣抱住祖母的手臂,嘴角控製不住地彎了起來。


    暈眩感再次出現。


    _……_……_……_……_……_……_……_……_……_……_脂粉香氣、美酒佳肴,觥籌交錯間,有討好巴結,有威脅試探,有一筆筆數額驚人的交易在達成,也有青澀的愛情在朦朧中滋生。


    艾琳?法爾斯――或者說微生茉,懶洋洋地坐在角落裏,大半個身子都被綠色的植物盆景給擋住,她晃著透明高腳杯中的紅酒,有些煩躁。


    她這一次成了一個貴族小姐,家族中有權有勢還很有錢,所以才搭上了“世界上最豪華的巨輪”的首航,而且還是頭等艙。老法爾斯夫婦各有各的交際圈,艾琳本來也應該跟一群貴族小姐們討論蕾絲花邊或者新發式什麽的,不過微生茉一穿過來就把那些東西都推掉了,獨自一人溜到角落來。


    衣著的樣式、牆上的裝飾、桌腳梁柱上的花紋都是一樣的繁複精美而樣式古舊,艾琳記憶中過去的生活也說明,這裏似乎是百年前的歐洲或者風俗文化科技發展類似西方國家的某個地方。


    經曆了那麽三個世界,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夢境世界中都有一定的劇情存在,某些人某些事的命運是既定的,隻要改變了夢境世界中原有的“劇情”發展,那麽她和莫延就會脫出該世界,轉移到一個新的世界裏去。而且他們的身份多多少少都會跟那些“劇情人物”有些牽扯,這一點也給改變劇情提供了便利。


    但除了《小紅帽》的那一次,她對劇情一無所知,更遑論主動改變了。


    莫延大概是知道劇情的,但她卻無法聯係他。


    她調動不了精神力。


    準確的說,是不敢觸動。


    她清晰得感覺到,濃重而陰測測的死亡黑影已經籠罩了整個船隻,她似乎能聽到無數冤魂的哀嚎慘叫,富麗堂皇的大廳上空,仿佛有披著黑色鬥篷的死神在獰笑,閃著寒光的鐮刀已經衝著船隻高高舉起……


    自骨髓沁出的寒氣絲絲縷縷地浸透了全身,微生茉下意識的環住雙臂,有點兒冷,她覺得,然而更多的卻是……興奮。


    是的,興奮。


    她咀嚼著這兩個字,以旁觀者的冷靜態度審視著內心湧動的感情,她的心髒跳得很快,耳中能聽到血液在身體中飛速奔流的隆隆聲,身體在不自覺地顫抖,握著酒杯的手指十分用力――她就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以狩獵的心情期待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內心充滿嗜血的欲望。


    這種感情很陌生,但微生茉卻無法生出厭惡,仿佛這種興奮是傳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但她卻抗拒著――不能容忍自己超出了本身意誌的掌控,像野獸一樣隻遵從本能。


    因而微生茉根本不敢探出精神力,她有強烈的預感:隻要那蠢蠢欲動的精神力伸出了觸角,就會毫不遲疑地在這艘船上掠奪獵物,將所能觸及到的一切靈魂都毫不猶豫地拖出肉身皮囊。


    微生茉隻擔心著一件事:如果接下來會發生大規模死亡的災難,極大可能同樣身處此地的莫延會不會被波及到?


    盡管信任著他的能力,但還是擔心著:畢竟人力有時窮。


    重新經曆了一次《小紅帽》的世界,微生茉愈發珍惜現在可以自由的操縱身體,再也不願回到那種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附體被欺瞞、被傷害、被殺甚至被吃掉的境地。莫延很可能是她能夠得以“魂肉一體”的關鍵,失去他,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被打回原形,微生茉也不願冒險。


    【這就是我擔心他的原因。】她這樣告訴自己。


    也因為,這艘名為泰坦尼克號的船上很可能有一個她無論如何都不願傷害的人,微生茉才苦苦壓抑著自己的精神力,不願探出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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