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延半靠著凶悍猙獰的房車,眯著眼看那十幾輛大大小小的房車組成的車隊遠去,揚起的煙塵於路麵蜿蜒成一條長蛇。


    _……_……_……_……_……_……_……_……_……_……_在聽到一個多小時車程外有一個大型的幸存者基地時,鎮子裏幾乎所有人都帶著一副“終於可以得救了”的欣喜若狂的表情――人總歸是群居性動物,無論麵對著何種危險,身邊有人陪伴著,總比一個人麵對感受要好得多;在這種末世危機中,得庇護於正規的有穩定基地的大型武裝組織之下,總比跟著四處漂泊不定的小團體安全。


    即使理智告訴他們,答案其實截然相反,也是一樣。


    更何況,這並不是背叛……不是嗎?【鬆田翼】自己也是建議他們去基地的,他和那個不怎麽說話的女孩【吉田奈奈】隻是有事要辦,順利的話過幾天也會去基地。


    一共近百人的隊伍,兩個小時以後,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十幾人。


    除了莫延和微生茉,還有長門清誌帶著藤枝洋子願意跟著他們,商務車上的外國人一家不知為什麽沒有走,籃球隊的一字眉教練帶著兩個少年留下來,其他少年都覺得跟著大部隊更好,雙方爭執一番後分開。


    莫延自己車上的一群人中,彌生春菜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她現在變得越來越沉默詭異,死氣沉沉。離開的時候她隨著一群滿臉菜色的女人上了大巴車,其他人也並不感到意外,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說。


    水原正一左右為難。雖然鬆田翼的態度一直說不上好,但他畢竟救了他們,又提供了食物和庇護。現在鬆田翼有事要辦,水原正一是想要留下來幫把手的――不管自己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但是水原徹年紀還小,他不想弟弟因為自己的決定冒險,讓他獨自一人跟著別人去原本是監獄的基地就更不放心了。一時之間,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糾結的要死。


    水原徹倒是比自家哥哥有決斷的多。他雖然體力不好一直看起來都像是拖後腿的,但水原徹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隨著高空核爆的影響越來越微弱,或者車輛脫離了其作用範圍,他的價值必然能夠得到越來越多的體現,無論在什麽樣的隊伍中都不大可能被拋棄。


    而且他覺得,鬆田翼所謂過幾天去基地的話完全就是騙人。這樣的人物會屈居人下?完全不可能!鬆田翼又不是沒有自保的能力,他自己建一個基地還更可靠一些!在水原徹看來,這次選擇就是一次光明正大的考驗,偌大的蛋糕擺在眾人麵前,究竟是啃還是不啃?對於那些前段時間生活在地獄裏的人來說,一個基地簡直就是天堂了,哪怕裏麵有毒藥,也要撕下能填飽肚子的一塊來!但水原徹要考慮的問題更多一些,基地的事,以鬆田翼表現出來的能力完全沒有必要在這種問題上撒謊,一個和平穩定的生活環境對這個十一歲的男孩來說誘惑力是無可比擬的。但他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大大咧咧單純勇猛容易被算計的哥哥……基地人多勢眾防禦好,鬆田翼能力強性格人品他們也都基本了解,留下來的人又必然會成為他最信任的班底……男孩擺弄著他的小工具,劃傷了手指也不知道,不斷權衡著雙方的利弊。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一點:自己是在拿一個單獨的人和一個上千人的基地作比較。


    ……


    淺野兼人的看法跟水原徹差不多,也覺得這是一次擺在眾人麵前的陽謀,隻是他比涉世未深的男孩想得更多。


    最重要的是,鬆田翼怎麽能有自信,與這樣的一個基地相比較?要知道,一個人的力量再強,終歸比不上有組織的團體。


    確實,救出來的這些人――包括自己車上的彌生春菜――有很多都是累贅。但其中也有一部分,優秀地讓淺野兼人都忍不住嫉妒。一方麵,他擔心這些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麵,他又想要保留這些力量,故而鬆田翼大方放出基地的消息、任由這些人離開的做法讓他感到極為愚蠢。


    更何況,淺野兼人想要的,並不僅僅是活下去,吃飽肚子,睡個安穩覺……他想要的更多:權力、地位、女人、下層人的敬畏諂媚等等。他還yy過建立新的秩序,管理一方土地,甚至有條件的話組建一支軍隊,像傳說中的英雄一樣救萬民於水火,成為新的國度的領頭人。


    ――在這個基本由他領導的小團體中,在這種充滿死亡、痛苦、絕望和無限機遇的末世中,淺野兼人的自信心和野心都無限膨脹起來。


    他以為自己可以通過收服那個武力強大的少年來達到第一步目的,但很快卻不得不認識到,“力”過於強大,就極有反噬的可能。在相處中漸漸消磨掉的畏懼被少年屠殺摩托車隊的手段狠狠地震懾出來,他連稍微不恭順的表情都不敢表露,就怕一不留心自己的人頭便要滾落。


    在這個人麵前,大概永遠沒有他的機會――淺野兼人是這麽認為的。


    大概能成為一個助手或者小頭目?――他又不甘心。


    他想要更大的舞台,更多的機會,更高的地位。


    離開的那些人,暫時是需要一個領頭的。不管是一路上的安排和融合,還是到達基地以後的安置和利益爭取,都需要人來組織,他相信自己可以勝任。而這數十人,也可以成為他在新的基地中爭取權力的資本。雖然救人的是鬆田翼,但他們出自一個房車,自然會被別人看成一體。離開了強勢的鬆田翼,彌生春菜又是個不頂用的,水原兄弟年紀小不能服眾,看樣子也有意思留下來,那麽眾人的感激和服從就有很大的可能轉移到他身上,領導地位幾乎是唾手可得。


    ――被自己設想的光明前景迷昏了頭的淺野兼人完全沒有想到,所謂“跟鬆田翼一個隊伍的房車小團體”僅僅是那些一路跟著他們的車子才知道。而在被救者的眼中,這幾輛車都是一起的,他們是從眾人的口耳相傳中知道了一點莫延的實力,但感激之情是分散的,尤其是第一個衝進了“儲備糧”關押倉庫的一身警服的佐藤直樹更得人心。


    在“可能下一秒就會被吃掉”的恐懼中折磨了許久的人們看來,有什麽人能比拯救了他們的正氣凜然的警官更值得信賴?


    於是原本打算留下看看的佐藤夫婦也因為眾人苦苦哀求,被拉上了前往基地的車隊。


    _……_……_……_……_……_……_……_……_……_……_從遭遇戰鬥、發現受害者、大聚餐,到大半人收拾東西,是整整兵荒馬亂的五個小時。人們甚至等不了天黑,仗著人多膽大,趁著黃昏朦朧橘紅的天色就離開了。


    食物和飲水,留下了約三分之一,在分配的時候還引發了爭搶混亂,被暴怒的長門清誌和黑人鮑比打死打傷了十幾人才維持住秩序。車輛留下的隻有莫延的房車、黑人的商務車以及鎮子裏的一輛無主麵包車。原本救人是件令人高興滿足的事,但夜□臨時,空蕩蕩的鎮子裏剩下的人都感到精疲力盡,胸腔中壓著鬱鬱的憤懣。


    戰鬥食水之類,以前都是淺野兼人在負責。他離開以後,留下的水原兄弟年紀小並不能服眾,莫延在這種重要關頭當然也不可能打理這些瑣事,看了眾人一圈後,把事務都推給了唯一一個看起來有領導經驗而且也願意管理的一字眉教練荒井彰。


    晚飯煮了幾個杯麵,荒井彰安排了自己和水原正一守夜,其他人這些天都累得狠了,便都早早睡下。一時間天地之間靜悄悄的,連個蟲鳴鳥叫也沒有。


    說是守夜,但其實鎮子周圍連個喪屍都少見,荒井彰和水原正一在鎮子裏最高的建築――學校教學樓天台上強打著精神,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


    半夜上廁所的黑人鮑比看到房頂上一閃一閃的煙頭火光,眼睛一亮,也不進屋,攀著牆壁窗戶房簷上的凸起,如靈活地狸貓一般三兩下就竄上了房頂。


    咬著一支煙正無聊的荒井彰看到突然從房頂邊沿躍上天台的鮑比,咧嘴一笑,掂著手中的煙盒說:“來一支?”


    鮑比接過煙,嗅了嗅,熟練地點燃吸了一口,才道:“好煙。”


    比他早幾分鍾上到天台的長門清誌盤腿坐在一邊,看到他上來也是微微笑了笑,眼中閃過了然。


    先前被一口煙氣嗆得咳嗽了半天、現在仍是眼淚汪汪的水原正一抖了抖,感到夜風突然變得寒氣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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