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的手指顫抖著,在自己的身體上來回撫摸了好幾遍,終於確定這還是完整健康的……微生茉咬著嘴唇,慢慢抱膝蜷縮起來。


    【……好可怕!】


    支出與獲得不平衡……她從夢境世界中得到的東西有限而不可控製,為什麽要承受這麽可怕的代價?


    “鈴鈴鈴……”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床上睡衣汗濕的少女驚顫了一下,才緩緩拿起了手機。


    “微生微生,班長組織大家去樂加山玩兩天,你去不去?”電話另一邊少女嬌聲軟語,聲音如剛剛出鍋的白糖糕,糯軟香甜,隻是夾著些異國口音。


    微生茉沉默了一瞬――這樣的活動,她一向都認為是無聊且噪雜地,從來都沒有參加過,但是……


    “去。”


    ――如果讓自己忙起來的話,夢境什麽的,應該很快就會忘記吧?


    ~*~*~*~*~*~*~*~*~*~


    “要出門嗎,小茉?”正在拖地的保姆霍瑜看見微生茉穿戴整齊、背著平時極少使用的深藍尼龍野營背包,驚訝地問道。


    微生茉點點頭,“郊遊,兩三天,替我跟爸爸說一聲。”


    “去哪兒郊遊?都是跟誰?你沒跟你爸說嗎?”霍瑜一連串地問道,見微生茉自顧自地換鞋,沒有回答的意思。急急地想拉住她,又不大敢,連聲問:“帶了多少錢?夠用嗎?吃的喝的都拿了沒有?手機帶了沒……”


    “嘭!”


    把所有的問題都關在身後,饒是微生茉,也有長出一口氣的衝動。


    霍瑜愣了幾秒鍾,盡管跟微生茉相處已經有一年多了,但對這女孩的態度,她還是常常會出現適應不良的情況。片刻後她扔下拖把,撲到沙發上抓起了電話:


    “小宇,小茉說是要去郊遊,你聽說過沒有?……班長?班長叫什麽名字?電話多少?還有誰去?……你參加了沒有?什麽?推掉了?馬上聯係……沒收拾東西?卡帶了沒有?隨便找家店全買上!……行行行,回來以後我都給你報銷……不過你給我記好,小茉要是出了半點差池,你的筆記本電腦就別想買了!”


    ~*~*~*~*~*~*~*~*~*~


    雖說是班級活動,但高中的學生課業比較重,暑假也有各種各樣學習班興趣班要上,兼之這次活動又是臨時決定,很多事先另有安排的人都擠不出時間來。最終答應參加的,隻有八個人而已。當微生茉出現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微生茉的孤僻從幼兒園開始就很有名,這次活動雖然通知了全班每一個人,但誰也沒想到微生茉真的會來。


    “早知道冰美人真的會過來,怎麽也能再多叫五六個人啊!”班長王鴻扼腕歎息。


    “我就說微生答應了,你們還不信!”一個留著彎彎卷卷披肩長發的少女得意地說,她蛾眉杏眼,鼻尖略翹,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宛如芭比娃娃一般十分可愛。雖然說話時咬字有點不清楚,但聲音甜糯,連那小小的缺點也變得惹人喜愛――正是之前給微生茉打電話的女孩,天野芽衣。


    “微生,這邊!”天野芽衣遠遠就開始揮手,等微生茉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邊後,一把抱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這下可就隻剩你那個護花使者了……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


    蕭宇拎著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從出租車上跳下來,他眉如春山,雙目傳神,十分俊朗,在東明中學是校草級的人物。


    微生茉皺了皺眉。


    蕭宇,和他的母親霍瑜,是她最討厭的人。


    在她十歲的時候,一封法國寄來的郵件使得熱愛服裝設計的母親義無反顧地跑下丈夫女兒飛往異國――在她看來這並不算什麽,把握機遇是好的,她也並不是離開了母親就不會生活的孩子。但是兩年後,父母離異。不久,霍瑜就帶著蕭宇住進了他們家,以保姆的名義。


    霍瑜是微生然的小學初中同學兼兒時的鄰居,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她以前是教師,結婚以後專職家庭婦女。幾年前丈夫車禍去世還留下了一大筆賭債,她賣了房子家具首飾,雖然還了債,卻是已經家徒四壁。年紀大了又多年沒有踏入社會,霍瑜很難找到工作,隻能在一些飯店旅館臨時幫傭,清晨還在早市擺了個小小的早點攤子,勉強供蕭宇上學。積勞成疾,霍瑜在一次收攤的時候暈倒,正好又被路過的微生然看到……


    霍瑜病愈後,就變成了微生茉家的保姆。蕭宇也住進了他們家,他上學生活的費用幾乎全部由微生然支付。


    微生茉知道,霍瑜是一心想要嫁給微生然的。微生然清雋疏朗,有房有車,工作優渥,小有存款,無論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她的兒子,嫁給這麽一個人無疑都是極好的選擇。微生然也覺得這個家庭需要一個女主人――不說別的,自從霍瑜住進來以後,他就再也不需要請鍾點工來打掃房間,每天上班前下班後都有熱騰騰的飯菜,還有人在一邊溫聲軟語地問候,絮絮叨叨地說些家長裏短的小事,使這個空曠安靜的房子充滿了家的味道――便是齊瑤還在的時候,也是沒有這麽舒心體貼的。


    微生然性格豁達開通,對於一般人斤斤計較的很多問題都不放在心上:他並不介意替霍瑜養兒子,也不需要蕭宇改姓,甚至霍瑜前夫死後留下的一大堆爛攤子也不介意接手。他對霍瑜提出的唯一的條件就是,必須要讓微生茉心甘情願地接受他們母子。


    微生茉從不掩飾自己對於霍瑜母子的厭惡之情。微生然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怎麽化解,但他希望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是能得到女兒祝福的:他想要的是一個和睦美滿的家庭,而不是在女人戰火中充當調和劑。


    出於對微生然的感激也好,討好也罷,霍瑜對微生茉本來就是捧在手裏放在心尖的,這下更是照顧的無微不至。微生茉在幼兒園和小學時,曾在齊瑤的支持下跳了兩次級。因而比她大一歲多的蕭宇反而要低一個年級。在霍瑜的堅持下,蕭宇在剛進高中的時候就參加了越級考試,以吊車尾的成績升上了高二,又運作關係讓兩人分到了一個班。從此以後蕭宇對微生茉不僅上學放學護送,監督中飯和零食,一旦有人對她態度不善立刻挺身而出,成了東明中學無人不知的護花使者。


    微生茉對霍瑜母子的厭惡,就起始於他們侵入了自己生活的私人空間,如此一來,可想而知其惡感不減反增。可憐霍瑜對此一無所知,還一直以為微生茉是不願意她代替了自己母親的位置,更是加倍地關懷“孤僻少女”,指望有一天能感化她。


    ~*~*~*~*~*~*~*~*~*~


    “沒有花兒香――沒有樹兒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蠍草……”


    “春天在哪裏呀――春天在哪裏――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裏……”


    集合以後的一行人乘上早就租好的大巴。旅途沉悶,班長王鴻就提議讓大家輪流唱流行歌曲,不知怎地,十幾分鍾後就變成了兒歌合唱。歌聲、嬉鬧聲、說笑聲不絕於耳,微生茉揉了揉額頭,對自己莽撞的決定後悔起來。


    “頭疼嗎?是不是暈車了?”坐在她身邊的蕭宇見狀,立刻低頭問。


    微生茉閉著眼睛搖搖頭,一手支著頭靠在玻璃上,似睡非睡。這時車一拐彎,她就不由自主地朝玻璃撞去,但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一隻手掌擋在她的頭和玻璃之間。


    微生茉看了一眼蕭宇,懷疑他是不是自從看到十字路口時就等著這時候出手。


    蕭宇收回手,笑著說:“想睡的話靠我肩膀上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微生茉又搖搖頭,把冰涼的水瓶貼在臉上,驅散越來越濃的睡意:要是她在車上不小心睡著了,夢中再來個腰斬斷首什麽的,可怎麽是好?


    另一輛大巴從他們的車子旁邊駛過,車身上印著某種汽水的廣告,塑料紙上四五個俊美的年輕男女朝著路人熱情開朗地大笑。


    微生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逐著那輛車,一種奇怪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心頭。


    ……好像……有著跟自己有極大關係的東西……


    【那裏麵……有什麽?】


    她想知道。


    突然之間,微生茉感到世界在她麵前展開了:她像是在這裏,又像是脫離了身體飄在空中。以自己為中心,某種東西擴展開來,她“看”到帶著mp4聽歌的蕭宇,“看”到正在喝水的天野芽衣,“看”到最前排座位的王鴻搖擺著胖乎乎的身體唱著兒歌,“看”到車外路麵上的斑駁印痕,“看”到了另一輛車,大約隻有五六個人,每個人都占著一排座位,或坐或躺,她想看得更清楚些……


    最後一排座位上躺著一名身材修長的少年,他用帽子蓋著臉,一手墊在腦後,一隻手臂壓在胸前。少年霍然坐了起來,猛地一揚手――


    “啊!”微生茉悶哼一聲,一瞬間感到鋼釘紮入大腦般地疼痛。她抱著頭,冷汗涔涔。


    “小茉,怎麽了?很難受嗎?”蕭宇嚇了一跳,扯下耳機抱住微生茉問道。懷中的少女身體冰涼,顫抖得厲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一聲恐懼至極地尖叫。


    ~*~*~*~*~*~*~*~*~*~


    堂睦盤腿坐著,劈劈啪啪按著遊戲機鍵,眼看就要通關,身後猛然爆發飽含殺意的魔力,手一抖,遊戲人物就被關底boss給幹掉了,噴出的鮮血誇張地占滿了整個屏幕。


    他轉身看著那個突然坐起來少年,沒好氣地嗤笑道:“怎麽?做噩夢了?”


    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察覺到對方眼中的不善,堂睦縮了縮脖子,咕噥一句,坐了回去。


    少年盯著側後方傳出噪雜歌聲的一輛大巴,皺起了眉。


    【剛才那感覺……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當當當當……少年是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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