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朝會上氣氛熱烈。


    孤零零的何栗氣得要死要和誰拚命。眾臣踩何栗暗合皇帝心,說得開心,演得痛快。皇帝在威儀莊嚴光芒四射中也快樂輕鬆得很。


    天下盡在我輩(朕)手中。萬事總會如我輩(朕)的意......


    宋國君臣歡樂地這麽沉浸在感覺中,讓他們大感如意在手的事,還真就立馬發生了。


    曹文詔山中追寇失足摔下懸崖不幸陣亡了?


    這消息一公布。


    趙佶的反應,第一是驚駭,驚駭到全身都不禁猛一顫,雙腿瞬間繃緊近乎站馬步,頭上的皇冠珠簾都顫搖得猛竄亂糾結了,隨後卻不是痛失柱國上將,沒有痛惜,也沒有驚急,連惋惜之情甚至都半點沒有,相反的,一股強烈的喜悅之意猛的竄上了心頭。


    這股喜悅之意暴發得是如此突然如此猛烈,趙佶怎麽也抑製不住,臉做震驚悲痛狀,嘴角卻是笑紋,眼裏全是亢奮欣喜,表情扭曲有點怪異,但下麵的官員隻要眼不瞎定能看出那是喜悅。


    滿大殿的官員,


    童貫是呆了,僵屍一樣僵在那裏一動不動。蔡京是老臉瞬間陰沉下來,滿眼暴出驚恐憂慮。何栗,如遭雷擊。其餘的人,表現的還有點正常人味的也就孫傅了。其他的都在高興......


    曹文詔就這麽招人恨嗎?


    不是這原因。


    他由原本的領著幹活的小小馬軍副都虞侯一躍當上國公品級的頂級實權武官這才幾天,平時又主要待在軍中加強皇帝對馬軍的掌控,極少上朝,而且從不摻合朝政大事,老實承認自己隻是個粗鄙武夫不懂國家大政就不上朝去亂發言丟人了,和誰也沒有私利衝突.....


    他除了朝廷分的那套住房,就啥也沒有了,無田地山川無商鋪地產......整天從家到軍營衙門,隻有兩點一線軍中那點工作,馬軍司那些人又都是當初歐陽珣獨裁選拔收納的,除了有皇帝爪牙背景的,其它的都是從中底層提拔上來的,這等卑微軍將在以往根本不在眾臣眼中,沒被盯上拉攏,等入了馬軍司一下子提拔起來了擔了大任,朝臣這時盯上了想拉攏卻被歐陽珣凶狠有招全擋住了,眾將不敢私通朝臣,皇帝也決不允許朝臣把手伸到騎兵中,諸將也就沒牽扯上太深的複雜背景,也就是說,曹文詔管理馬軍司眾將,也不會無意中和朝臣的軍中利益發生衝突。


    然後轉眼就是抗遼打仗了,奔波在外。等從遼國回來,曹文詔就歸家“養病”去了,關門閉戶幾與外界隔絕,極老實的窩在家中,這樣自然也不可能和誰發生衝突結下私仇。


    若就得找個官場仇人,那就是高俅了,


    卻也不是私人恩怨,那是軍權之爭,二者間有必然的矛盾,卻是皇帝的決定,並不是曹文詔自己和高俅爭的,與曹文詔有關,高俅卻怪不得曹文詔,盡管高俅此刻猛然得知曹文詔陣亡了,以他的超級市儈潑皮和當官的超級偽裝技能的雙重演技也掩不住臉上的狂喜解恨。


    滿大殿的人如此震驚然後卻是如此驚喜,說白了就是迫不及待卸磨殺驢方便奪得自己的權勢利益與太常見的小人多作怪的那種小人之心作祟,這兩者混和形成的無恥卑劣心態。


    曹文詔殺入遼境大勝的一戰,宋朝廷這幫富貴囊蟲不知其中有多艱險又需要多卓越的軍事才華和膽魄才能做到。


    他們隻從自己的認識與習慣的自大自負上一廂情願的以為:遼國原來是真不行了。


    遼國對付不了大宋的戰馬絕對優勢,對大宋的龐大騎兵軍團已經根本無力克製了,對敢悍然殺進來的大宋騎兵隻有被動疲於應付處處挨打的份.....不是曹文詔多麽有才多麽能征貫戰,隻是曹文詔膽子太大,粗鄙蠢貨忠義傻大膽一個,比別人太敢幹,敢殺入遼國而已,換我領軍我也行。若是本官帶騎兵殺入遼國,隻怕幹得比曹文詔這樣的粗鄙無文無識者能更精彩,戰果更輝煌。


    他們這麽狂妄自信也不是沒理由。


    何栗這樣的當馬軍統帥領軍作戰都能行,本官有什麽不行的?


    本官比何栗強太多了,能比何栗做得更好。


    在這件事上,除了童貫多多少少懂得在遼境作戰會有多難多險,餘者對曹文詔都不以為然。


    如今,不論對曹文詔的軍事能力是什麽看法,宋朝廷上下都欣欣然覺得遼國已經不是能要大宋政權毀滅的那種強敵了,大宋不是過去那個人口文明財富都富裕之極的上國了,但遼國更不是過去那個能雄霸天下的強大野蠻國了。


    這個象牢牢壓在頭上隨時會伸爪子索命的魔鬼一樣的大宋第一外患強敵終於衰弱不堪了,宋朝廷上上下下歡呼,心境鬆快敞亮了,如今不再那麽習慣的打骨子裏畏懼遼國,甚至上百年蒙在心頭的陰影都消散盡了,曹文詔這樣的強悍武夫在宋皇宋臣心中也就成了沒用的......


    你再軍事大才又有什麽價值呢?


    有騎兵和火藥優勢,我們自己也能對付遼國。以我輩才智能把遼國壓製欺負得更好......


    國內的諸寇之類的禍患,他們鬧騰而已,根本沒能力摧毀大宋政權......不足為懼。國家還有其它能幹的諸將在,更有我輩能臣高人在中央掌總把控局勢,運籌帷幄,解決隻是早晚的事爾。


    夏收時那一戰,若不是意外暴發了老禁軍竟然集體叛國的惡心事,偽晉偽楚已經滅了。等平息了此次抗稅引發的起義風潮騰出手來,朝廷就能以騎兵大軍和火藥一舉推平田虎王慶之流。


    現在又出現個外敵西南王大理國。


    是麻煩,是有危險,不過,那也不是多大問題。


    西南,擅守不擅攻。


    那些黑瘦狡詐愚昧無信義的雜族蠻子在西南的叢林山野打仗挺厲害,卻不是他們多能打,是靠著地利和氣候等因素取巧。


    西南王竊據四川,以進出蜀中太艱難不便的天險才能守住西南一隅稱王稱霸......曆來從無西南政權能打出來占據中原統一中國。西南的土兵一離開了家鄉,沒了地利依靠就喪失了得瑟的能耐,在西南以外作戰,哪會是大宋軍的對手。


    西南王有了那五萬叛國的禁軍騎兵又如何?


    我大宋還有更多的戰馬騎兵可用,更有比叛國之徒更強大的邊軍騎兵大軍在。我們還有你西南王沒有的火藥製造能力和殺傷威勢,隻炸也能把那該死的五萬叛國騎兵收拾了。


    我大宋還有近三千萬人口——八成以上的漢子,有太多歹毒凶狠的可征為兵。你大理國吞並了四川總共才多少人口?來,你把老弱婦孺都算上,能喘氣的都算上,你說說有多少人?


    西南王啊,你是夠狡詐夠有膽無恥抓住了時機成功竊取了四川,但,你得到了什麽?你的人口、兵力勢力能增加多少?


    財富和太多人口都被海盜掠去了,大理隻是收了個爛攤子而已,得了四川又有什麽大便宜?


    西南王,你覺得自己很強大嗎?


    當時若不是我大宋遭遇大劫太虛弱太混亂急需集中全部精神和力量先整頓好國內,還有海盜縱容支持了你侵吞了四川削弱了我大宋疆土勢力以便更好控製,你當我大宋真沒能力收回四川?


    我大宋無論從哪個方麵算都遠比你西南一隅強太多。我們豈會真怕了你。


    西南王啊,顯然,你也不糊塗,沒得意忘形就敢自大輕狂起來,不也一直沒敢挑釁我大宋。現在隻是多了那些叛國騎兵,你膽子就壯了?覺得有底氣有實力可以欺負侵略我大宋了?


    趙佶這幫人意識習慣上並不怕大理國,現在,在逆賊二進再一次輕易被擊垮的利好消息以及由此誕生的自大自信甚至敢狂妄了的心態中,之前畏懼西南王想挑事開戰侵略宋國的心理也就變了,又不那麽怕了,甚至不少的士大夫浪慣了,敢浮浪輕狂起來,根本不懼與西南開戰了。


    你大理與我大宋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手。


    我大宋能全麵蓋過你......遼國被我大宋騎兵大軍入境作戰禍害得怕了,不敢再招惹我國了。北邊境不再是大問題。等集中力量迅速平息了國內諸患就輪到教訓收拾你大理國了,收回四川,殺入雲貴,我大宋最缺的錢財女人就都有了,補足了年輕女人,我輩就能酒色富貴快樂永續.....


    由此歸結為,曹文詔這樣的能打武官的作用已變得無關緊要。


    宋國已不需要依賴曹文詔的能力。


    另一方麵,


    曹文詔在軍中尤其是在中央禁軍中,包括日益對高俅管的步軍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


    民間因為朝廷有意封鎖壓製消息,對曹文詔還沒什麽認知認同。但軍中卻是知道曹文詔是如何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卻硬是能一力挽狂瀾鎮壓了京中龐大的勳貴集團與不少士大夫高官勾結聯手弑君奪權,也知道曹文詔統領騎兵膽橫的敢闖入遼國國內作戰,並且玩得漂亮打得遼國老實了。


    僅此短短時間內的兩件驚天動地事,曹文詔的威名已經廣布軍中。


    他無意中就成了宋軍的精神領袖和支柱,是宋軍的希望,目前唯一的那種,以前的唯一希望是趙公廉......曹文詔的威勢和對軍隊的影響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狄襄武狄青。


    因為時代不同了,宋國貧窮得很,已不富裕有底了,放大了曹文詔才能和作用的難能可貴。


    宋軍,從中央到地方太多人希望曹文詔能帶領他們殺出去,搶錢搶女人搶.....重新擁有未來。


    陳橋兵變的例子在前,曹文詔也就成了宋朝廷上下最忌憚的人物。


    無論他表現得多麽忠君愛國,政治上又是多麽的笨拙無能根本不是玩政治的料幹不了皇帝這職業,他都屬於第二個宋太祖式的最危險人物,比當初的趙公廉更危險。


    趙佶和幾乎所有大臣都非常擔心某一日突然又上演一個陳橋兵變大戲。尤其是京城才剛剛發生過唐恪等謀朝篡位差一點點兒就成功的驚天大案,趙佶與太多官員成了驚弓之鳥。


    一個頂級武官,在衛國上是不需要的,卻是對政權最大的隱患威脅,這個人早死早了才好。


    這就是趙佶他們不痛惜不惋惜,反而為曹文詔意外陣亡而大驚喜的內在原因。


    不要指望封建特權時代的政治光明不陰,更不要指望皇帝這個物種是有情有義有人情味的。尤其不能指望腐朽輕狂放浪之極的宋王朝和趙佶這樣的皇帝。


    這些人心裏隻在歡呼雀躍:死了?死得好,死的太是時候了,死得太妙了......算是曹文詔死得懂事識趣及時。如此就不用朕(我輩大臣)費心玩死你背負天下人指責和曆史罵名了......真好!


    曹文詔“死”得能不好嗎!


    這是趙嶽在兩個得力狗腿子薛弼、程萬裏協助下精心策劃的好戲。


    有節操算個曆史好官的薛弼,和沒什麽節操底線的狗官程萬裏,秉持儒教士大夫的傳統,無論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官,都有個共同點,嗯,共同特長,內鬥,算計國內最拿手。


    趙嶽太清楚儒官天生一樣的缺點短處,不用薛程兩狗腿子算計國外,就讓二人專門對付宋朝廷。國外的事,比如遼國、金國,任其自然發展就可以了。大勢拘定了就行。不需要多操心。


    薛程在暗,掌握著宋國不知的秘密優勢,對付在明的宋國當代最頂級陰險的老賊們也行的。


    趙佶和眾臣再次展現了反應之迅速、應對之果斷。


    在眾臣知心識趣的積極配合下,趙佶謙虛采納了大家的意見,以何栗並不精軍務以及眼下鎮壓和追剿流寇急需要馬軍司騎兵與步軍騎兵配合好為由當即奪了何栗的馬軍司兵權,把馬軍司劃歸高俅管理,又恢複了高俅的三衙太尉大權,並且以高俅直接任殿前司都指揮使一樣直接擔任馬軍司都指揮使,而不是以太尉身份兼管馬軍司,安撫何栗說愛卿大才在治國文事上,國家極需要搞好文治,愛卿就專心配合左右相治理國家當好參知政事,軍務之類的不擅長的就不必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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