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念典罵得文采斐然,竭盡展示了他出身退休相爺團豪門讀書人衙內子弟的見識和文化。


    他罵得城上的官員和宦官俱都一驚:這廝竟然深通官場道道的諸般刮民愚民手段內幕?!


    原來,這場民變的內情並沒那麽簡單,是有高人在策化組織引導......應對起來怕是沒那麽容易了。必須設法先除掉此人。實在不行,就設法收買利用......讀書人麽,總會熱衷權力想當官.......


    但,起義軍當家的不是祝念典。


    城上知府等官員嫻熟配合玩語言的高深藝術,隱晦地承諾忽悠得祝念典動了心這完全沒用。


    楊進深知時間的寶貴,務必盡快打下此城拿到想要的一切,才能多少有點資格和信心迎接隨後更大的戰事挑戰......根本沒祝念典忽悠暫時罷兵不戰的份,沒工夫和狗官鬥嘴玩,立即攻城。


    守城官兵一開始並沒把小老百姓隊伍的戰鬥力當回事。


    你們這些隻會刨地的家夥也配玩攻城打仗!


    誰知,一打才知道種地打魚的草民也不真就是軍事知識技能盲,開始時亂哄哄隻憑一股子血勇在瞎上,混亂不堪,毫無章法,確實不怎麽樣,顯得毫無戰鬥力,但很快的就變了,無論是逼近城池架梯子爬梯子,還是持盾防守相互配合殺上城頭,或在城下以弓箭反擊壓製城上......竟然越打越有樣。這是上次國災造成的後果。百姓見識到了民夫當叛軍應該怎麽攻城怎麽打仗......


    真正可怕的是,起義軍兵力太多了。


    能容納十萬居民寬鬆生活在裏麵的這麽大的府城,四麵城牆總共隻有五千左右人防守,城中居民寥寥,想強征居民民壯參與守城做好協防都找不到幾個人,而暴民起義軍多得卻象怎麽也殺不盡看不過來的螞蟻一樣,四麵城牆都一樣密密麻麻到讓人一看就心頭發寒發麻,如狂風催動的巨浪一浪緊接著一浪地猛烈轟擊著薄弱的守軍絲毫不停歇......


    這種打法,隻嚇得和累得,也能輕易摧毀守軍的意誌與抗爭力量。


    隨著鮮血飛濺死傷,起義軍是害怕了,但先嚇崩了的是守城官兵。


    這些官兵就是披軍皮逍遙混吃國家糧和享受以官府人員身份合法威風欺負百姓的壞東西,既無忠君愛國誌,也無為軍效勇心,一遇到了硬仗死傷要麵對死亡,他們哪會有硬戰到底的心。


    在民變狂潮的凶猛打擊下,這些自詡是民間一流強者就是能欺負住隻配混鄉下的末流者的軍漢早忘了這種自矜狂妄,就象往日街頭爭地盤打群架打輸了或遭到官府捉拿一樣一哄而散......


    ...................


    無獨有偶。


    就在楊進村的淮河對岸不遠處有個鎮子,在楊進領導民變成功占領路司府城時,也發生了大民變並同樣迅猛發展成規模浩大。更巧的是,領頭的人也名進,叫丁進。


    這個丁進也是北宋末南宋初曆史上出現的一代大寇梟雄人物。


    不過,他和楊進不同。


    他不是村長保正之類的村官,而是鎮官,九品下,是最低級的官,卻是正經官身。


    丁進本也是個表麵是好人好漢的走私大賊,在當年的大災狂潮中,他也倉皇和弟兄們投入城中匯聚成臨時官兵結城自保,但和其它人不同的是,災後他立即就退出了軍隊,不當官府想收買安置的軍官也不入衙門當捕頭之類吏目,而是回到鄉下繼續為民,後來隨著朝廷並州裁府大力改變地方官府機構建立了正式的鎮級官府,丁進這樣的能震得住場子的鄉下豪強自然就成了鎮官。


    這段時間是丁進最走運的日子,


    他不但由賤民,一下子成了最自在最適合他的鎮官,有權有錢有糧也有人更有利,而且不用象成了軍官或官兵的那些正享受當“官”得意的強人那樣被朝廷哄騙到京城弄到邊關吃苦受死。


    丁進確實是個人物,能當民豪強,也能當好官讓上麵的文武官老爺比較滿意,這兩年活得好不輕快得意,卻終歸得回到他的本色上......縣上要求他強征搜刮光百姓.....他立馬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預見到了隻怕大規模民變又要上演並且就在眼前。


    一切也如他所料,他親自帶隊下村征糧,並且求爺爺告奶奶好話說盡了也照樣征不動,不但沒為官府和朝廷弄來糧食,反而被民變百姓擁戴著,嗯,強逼著自動成了起義造反的老大。


    丁進哭笑不得,心知這個老大可當不得,卻又不得不當,硬頭皮“被和”暴民到縣城討說法,他是所謂的義民老大,一切卻由不得他作主......這一次縣官等一切縣統治人員全被殺光,縣城遭到最瘋狂殘暴的洗劫,大戶也全死光了.......


    丁進在既定事實罪證麵前再無退路,心中暗暗驚懼憂愁,不知該怎麽辦,就在這時候卻突然傳來了楊進引抗稅民眾已經連續輕易破了州城和本路帥司駐地的府城的重大消息。


    丁進愕然後漸漸露出喜色。


    原來,所謂的強大壞蛋地方軍根本不經打。原來宋王朝統治是如此的脆弱......也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那就鐵下心鬧吧。說不定就能鬧出個新王朝,至少能鬧出個王慶那樣的諸侯國......


    隻是,河南和淮河南邊的不同。河南可是宋王朝的統治核心地,京城就在這呐。在這造反一鬧,必遭到朝廷最優先最重點最快速最凶暴猛烈無情打擊。


    丁進害怕這個,而且有亂世梟雄之才,就第一時間悄悄做了後手準備.....


    河南這,限於財力兵力等國情限製,連河南西邊關的軍力也不怎麽強,河南內部的州府武備情況更是全國在地方上最弱的,也就靠近京城的三兩要地與列為京畿四壁的四個州兵力強。


    丁進部起義地區卻是離京畿較遠的西部,若不是這樣,百姓也不敢殺官抗稅事實上造反,從另一個角度說,正是在朝廷大軍威懾之下,這些地方官和屬下才敢肆無忌憚想把糧食刮個淨光......


    爾等刁民若是敢鬧著和官府作對,哼哼,朝廷的大軍,尤其是騎兵轉眼就能殺到宰光你們.....


    地方官們這心態這依仗,極有把握百姓絕不敢不從,事實證明是精明過火算計錯了。


    小老百姓之所以是小,就是因為沒有官員等統治者那麽老奸巨滑有城府有遠見會算計。小民就是這樣,被激得逼得怒火起了,腦子一熱一衝動往往就會不管不顧地幹了,然後再後悔和承受代價.....若是有人從中有心或無意間煽了風點了火誘惑一忽悠,那就會蠱惑起某種潮流甚至瘋狂。


    象是傳銷、非法集資.......百姓投入那麽瘋狂,每每暴出令人震驚的大案,坑了太多百姓,歸根結底其實都是源於百姓的這個特點,當然也並非小民就意味著無知,也有人性缺陷等因素。


    丁進這個鎮的百姓鬧騰起來的目的是抗稅,與政治野心等完全無關,目的很單純就是鬧一鬧把事情搞大點好讓朝廷知道了做出讓步或處置囂張瞎搞的當地官員,給解決了,這就完事了。


    可是一鬧騰起來,接下來的事就完全由不得鬧事百姓自己作主了。


    縣城的老爺們即便知道了屬下吏員衙役官兵等敢瞞著他聯手貪糧,特麽膽子之大之豪,貪的竟然比他們這些權威的正經官老爺還多一倍,老爺們傷自尊了,但第一反應不是處置屬下,而是上城牆強硬喝斥威脅敢聚眾到縣城鬧事討說法的百姓,進一步激怒了百姓,這已經讓百姓陷入了造反的邊緣,但老爺們麵對群情洶洶的百姓卻有恃無恐,對百姓叫囂這可是河南地,朝廷的騎兵大軍說到就能到,納稅是百姓必盡的義務。抗稅是犯法的死罪。聚眾抗稅更是形成造反....爾等刁民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回家完成納稅......並且為展示權威和強硬,威風喝令官兵捕快出城捉拿敢領頭抗稅的,被拿的重點自然是身不由己當了老大的丁進.......


    可憐丁進雖然會來事在過去兩年裏和官老爺們關係打得好,今日一遇事了,他才知道自己在這些官老爺讀書人眼裏永遠隻是個無文無識的下賤癟三刁民,甚至是個早該死的地痞暴徒頭子。


    接下來的事就很自然了。


    如今的宋民可沒有過去那樣好欺負好耍弄威嚇住的良善卻也懦弱膽小者,不會出現官、衙、軍一亮出暴力凶殘,就立馬熊了嚇老實了乖乖聽話散了回家繼續無奈專等著挨宰的情景。


    官兵捕快張狂自信凶惡衝入人群捉拿領頭的百姓,鬧事百姓豈肯答應,憤怒阻攔.......


    一爭執動了手,事情立馬就收拾不住了。


    官兵捕快想的是:哎喲嗬,爾等泥腿子廢物竟然還敢阻撓反抗本“官”?你敢對爺爺動手?


    百姓想的卻是:入你娘逑的,老子血汗養著你們,養得專門欺負我們啊!你們隻這麽點人竟敢不把俺們廣大百姓放眼裏還敢闖進來行凶?你當你真那麽厲害呀.....竟然已忘了上次的教訓......


    隻事實上的黑色會大頭子丁進就決不會允許官府拿了他甚至當場砍了他當娃樣子,他自己能打,跟在身邊的一幫漢子也凶惡能打,加上受傷百姓暴怒衝動下了狠手並引得其它百姓瘋狂,敢出城耍官威得瑟的官兵捕快們也就隻有悲慘的化為一灘灘爛泥殘屍的下場,全部有來無回......


    縣城破了,各種老爺們得瑟夠了死光了,遊行示威,抗稅行為自動化為農民起義......有河對岸楊進的成功事例為榜樣和激勵,接著就成了瘋狂搶向州城......比楊進這邊更輕而易舉破了州治。


    丁進和楊進,兩股勢力,在淮河一北一南自動形成遙相呼應,僅僅幾日間就輕鬆連破了三四個州府,起義百姓著實殺搶痛快了,都搶瘋了,到了這時候已經不是小老百姓膽子大小的問題了,與理智頭腦完全無關,完全是貪欲暴虐等一切被壓抑的人性黑暗麵大暴發產生的瘋狂無懼。


    有各地正窮得和無聊得要死的地痞惡棍聞風積極投來,也有被瘋狂刺激得或卷入的人迅猛加入........淮河南北兩部勢力根本不用玩搶光一切逼百姓不得不加入的狠毒,隊伍就滾雪球的壯大了,又輕鬆破、搶了幾個州府。楊進的隊伍滾到了二十多萬漢子。丁進遜色點,到底是在河南,百姓顧忌多些,他隻滾起了十幾萬不到二十萬兵力......但這已經是田虎七八年時間才聚起的勢力。


    造反大業,後浪推前浪,後生就是比前輩強,當真是後生可畏。


    幾轉眼時間就創造了田虎、王慶這等經典老大所擁有的勢力,至於另一大寇二龍山?都不屑相比。這都幾年了,晁蓋一夥還是那麽點人手隻能憋屈在山上吃草.......


    起義的百姓牛逼大發了,自信暴棚,感覺再使使勁就能聚起百萬之眾推翻朝廷......全瘋了。


    身在其中當著老大的丁進楊進也被太容易的巨大成功給衝昏了,渾身輕飄飄的一時不知東南西北,隻覺得天下風雲出我輩,我才是當代弄潮兒,其它都渣渣......我才是上天選的真命天子。


    起義軍盡管隻一路殺、搶,還沒發展到走哪燒光哪,更沒毀滅莊稼,但所造成的巨大損失和惡劣影響已經大得足以讓宋朝廷震驚之極。


    關鍵是,發展太快了,巨大破壞成果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形成的。


    若是讓其再多鬧些日子,隻怕大宋王朝真能被他鬧得直接轟然塌了......這可萬萬容忍不得,萬萬耽誤不得.......發兵,發兵,必須立即發重兵撲滅這股燒起來的狂焰,不能讓其燒下去.......


    自然是出動京畿騎兵去鎮壓。


    趙佶和朝廷眾臣盡管對極可能叛逃去了西南的歐陽珣恨之入骨,但卻並沒放棄或改變歐陽珣當初製定並親自完成好的軍事國策製度。


    這自然不是這幫君臣英明或突然有了大氣度,完全是被現實國情給逼的不敢再任性改回去。


    朝臣們,包括荒唐之極的趙佶趙大寶都不蠢,盡管不乏有人嘀咕否定,卻都明白歐陽珣搞的改製確實是最適合大宋國情的,是必須這麽搞的,否則大宋王朝就維持不下去,很快就得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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