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滿朝人心思不同的是大太監譚稹。


    當他得知歐陽珣失蹤的驚聞時,先是呆了,清醒過來後卻不是君王和朝臣那些驚恐齷齪想法,他努力定定心,立即跑去趙佶那請示允許他帶人出宮緊急去歐陽珣府上查看。


    他不相信歐陽珣會被遼軍埋伏加害或俘虜走了。


    他太清楚了,歐陽珣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大宋滿朝人治不住他一個,遼蠻子?也配....


    他腦子裏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此前巧妙潛逃的權邦彥。


    他感覺歐陽珣神秘失蹤應該也是棄官棄宋潛逃了。反正仗打完了大勝了,對得起國家了。


    趙佶一聽也反應過來,趕緊吩咐一聲速去,並叮囑要好好善待歐陽家眷,不容有失。


    譚稹明白趙佶的意思,若歐陽珣家眷還在,就一定得牢牢看押住秘密拷問明白了,掐緊了,準備以後好利用來做文章。


    盡管譚稹也是個險惡宮鬥自然而然煎熬出來的大大壞種,但,親眼看到君王和滿朝大臣對歐陽珣的態度之凶殘無恥,他壞壞的良心也不禁驚悚而惻然......這特麽還是人間麽?也太可怕了.....


    他,特意叫了最可靠又能幹的秘諜司總頭子周遊帶了幾個心腹好手快馬奔去歐陽府。


    歐陽珣家的前後門都有隸屬皇城司的禦林軍把守。


    這個安排在歐陽珣離京出家門時就有了,就是特意讓歐陽珣看到這種看押監視.....當然漂亮的說法是,朝廷特別關心歐陽太尉的家眷安全。


    歐陽珣統軍抗遼,對遼國無疑是最大威脅,遼方難免會使歪招.....太上皇和皇帝都做出特別指示,歐陽珣出征,可稱是事關宋遼兩國生死命運也不為過,在此期間,相關部門必須保護好歐陽珣的家人,這件工作必須高度重視起來,必須做到高度周密穩妥,決不能讓遼方奸細有機可乘,決不能讓歐陽家人出任何意外,決不能讓歐陽在外舍生忘死為國征戰操勞卻還得憂心家人安危.....


    三個必須,三個決不能,又是專門保衛皇宮的禦林軍擔負保護歐陽府——自宋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臣子待遇,這是多大的榮譽!多大的幸運.....比死後封王還光彩啊。以前,皇城司禦林軍到官員家,那都是去捉人抄家的.....這,充分展現了皇家和朝廷對歐陽珣的忠勇犧牲精神與在衛國作用重要性上的極度讚賞和肯定,以及深深關愛與無限殷切期望.....歐陽珣,你自己明白就好。


    世上有些事,尤其是政治上的,就是這麽有意思。再惡毒卑鄙也不要緊,關鍵看怎麽說。


    牢牢看住門還不算,朝廷那些人仍然不放心。趙佶又秘令譚稹安排得力秘諜負責在暗中日夜不間斷地監視。得監視到歐陽珣家人在院裏家裏是怎樣的,決不能門看牢了,裏麵的人卻已不在了...得吸取鄧宗弼等討伐梁山的此前四將家眷都能悄然失蹤的教訓.....


    歐陽珣的夫人也很自覺,丈夫離京當天就由管家為代表對外宣布:自今日此刻起,歐陽府謝絕一切來訪,有什麽事,一切等我家太尉回來再說,謝絕時間直至男主上出征返回家為止。


    然後,管家親自關閉了大門,就此與外界隔絕。


    以後,隻每隔三五日不等才有一對家仆丫環從小門外出采購食品蔬菜等生活必須品。


    朝廷好點沒不要臉地幹脆把歐陽家的日常采購也包了,就象病毒防疫時期或對重犯家那樣把歐陽家徹底封鎖隔絕。


    沒有對歐陽府的人禁止外出,卻嚴禁外人上門拜訪,任何人都不準,哪怕你是當朝宰相或皇子,隻有大太監譚稹代表太上皇和皇帝來歐陽府慰問(察看)過幾次,問問歐陽家有什麽需要朝廷幫忙做的解決的,表示隻管開口.....另外,必有盯梢的人跟著嚴密監視出來采購的那對男女。


    這麽嚴密一看一盯這麽長時間,什麽意外事也沒發生。


    歐陽珣的家人很安全,生活得很平靜安寧。那對負責出門采購的男女仆從的表現也很正常,應該說是無一絲異常點,每次都是目標明確地匆匆直奔目的地買了要買的糧菜就立即返回。


    歐陽家的人口也簡單,太好盯。一妻,無妾,一好學孝順懂事從不愛出門撒歡的年少子,一光棍中年管家,兩相貌凡凡年輕女仆,七個男仆,男仆還走了五個伺候護衛歐陽珣去了西北.......


    沒發現任何異常。朝廷對歐陽珣家的自覺也感到滿意。歐陽珣領軍抵擋住了遼軍侵略並且迅速大勝遼軍的喜訊也終於傳來了,滿朝,滿京城,狂喜......


    在狂喜中,君王和大臣們看到了歐陽珣對國家對君王的堅定忠誠犧牲精神,更重要的是,知道歐陽珣這下是把遼國得罪得狠了,就算怨恨大宋也絕沒機會叛投遼國了,他們這下放心了。


    把門看押的禦林軍仍然繼續嚴密看守歐陽府.....保護嘛,歐陽未歸,不能就這麽撤了。但,暗中監視府內的秘諜司人員卻悄悄撤了。


    不是趙佶父子為如此對待忠臣功臣感到羞愧,而是如今秘諜司堪用的老人手太少了,又沒有可靠的好手敢招進來,趙佶為此很驚恐無奈,又聽了他信任的老太監(海盜間諜)的建議,不得不把隻能依賴皇權生存的一些本是負責貼身保護他的習武精幹宦官補進去充當秘諜,加強對日益複雜難測的官員心私下事及京畿情況的偵察監控,當然也是加強控製周遊等正常人秘諜,隻是,這些宦官業務一時難熟,要緊事還得必須是正常人老秘諜去執行,而要緊的事和要盯緊的官員又太多,比如,監軍太監從西北急傳來的提醒皇帝必須進一步加強對隱藏朝中的賣國賊的偵察鑒別就刻不容緩。加上宦官秘諜也遠不夠用的。歐陽珣家既然不必要那麽死盯著了,人自然就撤了。


    .............


    譚稹趕到了歐陽府大門前,馬都未停穩就急忙喝問當班把門的這隊禦林軍帶隊的虞侯:“府上近日可還正常?”


    虞侯見這個可怕大太監如此焦急凶狠形色,不禁一驚,趕忙恭敬掘屁股抱拳道:“回稟大總管,裏麵應該正常吧?某今日還看到那對仆役按正常采購規律出門買菜了。”


    譚稹一聽這話,心中的疑慮也不禁一輕,但隨即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又喝問:“那對男女幾時出門的?走多久了?”


    虞侯心一跳,越發緊張,慌忙道:“大概半個時辰多點。按往日規律,采購都需要這麽長時間,畢竟,府上雖然人口少,采購量小不費時間,但京城太大,市場離這遠呐.....“


    他說著,偷瞥見譚稹的臉上顯出不耐煩的凶狠,又急忙利索道:”他們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譚稹臉色好了點,下了馬,又喝令道:“敲門。就說是本公奉旨又來探望歐陽夫人。”


    虞侯豈敢怠慢,急忙親自上了台階去敲門,可是,敲了五六次,裏麵竟然沒人象往常那樣很快過來應門。


    是不是敲門聲小了,裏麵的人恰巧有事不在大門附近,聽不見?


    虞侯見譚稹的臉色變幻間趨向緊張難看,他心驚膽戰,趕忙自覺加大敲擊聲,直至砸門一樣咣咣的捶門,可是,裏麵仍然毫無反應。外麵的人沒聽到絲毫裏麵有人過來的腳步聲。


    “這......”


    虞侯心感不妙,緊張得汗都下來了,轉頭倉皇地看著譚稹,滿臉的請示,下麵怎麽辦?


    譚稹卻臉色變黑,不再理睬虞侯,急對身旁正皺著眉的周遊道:“翻牆,快,翻牆進去。”


    周遊也沒磨嘰遲疑說什麽:這,不好吧?這畢竟是太尉的府阺......他很幹脆地親自帶頭翻牆。這宅子是朝廷特意征用賞賜給歐陽珣的前某位官宦豪富的豪宅私產,雖然優越的地理位置所限不是什麽園林式的超級豪宅大院,但建得是極氣派的,院牆也很高,但,周遊這些秘諜司的高手翻進去,也不是什麽要費事用工具的難事.....


    周遊當先上去了,在牆上往府內一掃,然後就跳了下去,從裏麵打開了大門。


    譚稹在下麵看到周遊掃視府內後雖然什麽也沒說,沒任何噝等聲響,卻眉頭緊皺起,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感覺到自己的預感怕是要成真了。


    門一開,他就竄了進去,一掃府內情況,果然沒看到半個人影,院裏靜悄悄的,但,這還說明不了什麽。現在天還冷,誰會沒事在院子裏待著。況且,院子裏收拾得很幹淨,不象是主人已悄然離去已不在這住了的樣子。說不定,人家恰巧正都在後院種菜呢。眼下的時節正是種春菜的時候哇。歐陽家又是喜歡自己種些菜吃的。這點譚稹很清楚。


    譚稹的心多少安穩了點,開口叫道:“府上人何在?歐陽夫人呐,某譚稹奉旨而來。”


    但,他最後這點心懷小希冀的招喚得到的卻是——心沉到底。


    沒人回應他。也沒人急急趕來。


    府內仍然靜悄悄的,涼風在地麵打著旋卷走點塵土.....此刻才能感覺到這裏的一片死寂。


    譚稹的臉色卻不是此前的焦急凶狠奸詐了,而是變得黯然,失望幽怨的那種黯然。


    他心裏已經認定了什麽,一揮手讓周遊手下四下找找到底有沒有人在,他和周遊直接走向主人居住的後宅.....歐陽珣家的人果然神秘失蹤了。


    主人的臥室,被子疊得整齊,歸置的雅致,鋪蓋也幹幹淨淨的,卻是有幾日了沒人睡過的樣子。客廳的桌子什麽的也幹淨。幹淨的茶壺裏還有半壺水,幹淨,沒任何放置久了的異味。桌上還有兩隻小小的瓷茶杯,一隻裏還剩點水。另一隻無水的也雪白幹淨,顯然今天還用過,卻必定不是歐陽夫人和公子喝的。應該是那對男女仆從在此坐過.....


    很快的,四處查看的秘諜們紛紛過來了,不出意外地全都報:“沒人。”


    其中,管家等三仆役的房間已經有了明顯的灰塵,顯然已數天沒住過了。


    譚稹幽幽歎口氣喃喃道:“怎麽可能還有人呢?貴重東西都不在了呀。”


    沮喪無比,聲音暗含無限怨憤。


    旁邊周遊眼神閃了閃,低聲提醒道:“總管,要不要去書房看看?”


    譚稹恍然一點頭,吩咐周遊帶人再四下看看,數個困在府裏的大活人怎麽就能如此悄然失蹤了呢?是有秘道還是怎麽的?他自己獨自立即奔去歐陽珣的書房。


    這地方,他以前就來過,知道在那。


    那時,歐陽珣紅得發紫,正得聖寵。譚稹多次代表趙佶來府上送溫暖。歐陽珣會來事。譚稹又覺得歐陽珣可交,值得大力結交,對歐陽珣著實另眼相看。兩人有交情,在書房私聊過.....


    ................


    一進書房,久無人氣的跡象更明顯了。


    隻那書桌已經落了極明顯的一層灰塵,顯然,自歐陽珣離家,這就沒人打掃了。


    “果然是早有預謀啊!”


    譚稹嘀咕著。


    周圍無人在,他越發傷心的樣子:你,是太聰明有智慧,可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士大夫果然都一樣貨色。讀書人果然都那麽虛偽高傲瞧不起俺們宦官。歐陽也不例外,對我全是裝的.....或許,滿天下的讀書人中也隻文成侯趙廉是真心把俺們宦官當人看的......


    這個大宦官大壞蛋此刻是真傷心了,眼淚都出來了。


    但,很快地,他擦擦眼睛,目露奸詐凶光,掃視著這處書宅。書架上擺著滿滿的書,如他以前看到的太多士大夫家的一樣,但他今天發現了不一樣。


    書架上的書全是儒家典籍,卻似乎隻是擺設裝門麵的。


    隨意抽出一本翻翻,裏麵如新書一樣,別說讀書人的理解批注,連讀過的折痕等都沒有。


    也許歐陽珣往日閑暇裏從來沒讀過書架上這些書,擺那就沒動過。歐陽珣是個重視實幹技能的人,喜好的是實用知識,怕是不會閑得沒事就把時間耗費在道德說教書上。有那工夫,或許他專心研讀的是兵書戰策什麽的。那種書都不在了,帶到西北了。


    “虛偽,虛偽之極!”


    譚稹憤怒鄙夷,一轉眼看到書桌上有本書,《春秋》,是翻開扣在桌子上的,似乎會回來接著讀下去。書上也布滿了灰塵。


    譚稹卻心思一動,眼中閃過一抹光。


    《春秋》?


    他小心翼翼拿了起來,然後看到一張小紙條藏在下麵。


    一向隻會對金銀財寶亮眼睛的譚稹看到紙條卻仿佛發現了金礦一樣,原本滿懷怨恨惡毒的目光瞬間亮得嚇死人。


    他急忙收起小紙條,先急忙瞅瞅四周,當然沒人在,他的目光卻未收斂警惕,一邊支著耳朵留意可能來人,一邊急急看紙條上寫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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