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德部和遼騎對衝,迅猛接近。王文德和部下一齊舉弓,準備再稍一近些,大致進入了射程就立即開始發難,讓自負騎射的狂妄遼騎好好嚐嚐宋軍強弓硬弩製造箭雨的厲害。


    遼騎遠遠看到宋騎弓弩,卻立即知道對手裝配了步兵的強弓,看來是吸取了右翼慘烈的教訓提前做好了防備,這就沒射程便宜沾了,他們在最前麵的領軍先鋒大將引領下,沒繼續衝近,居然突然拐彎了,在高速奔騰中輕鬆改向,如奔騰轉過彎道的洪流,很自然流暢地滑向一邊,幾轉眼間拉成一條弧形長線,以弧形側奔對著衝過來的密集宋騎猛烈射擊,就象條長鞭狠狠抽去.....


    這漂亮一手打得宋騎猝不及防。


    遼騎如此狂妄,居然不是自大的凶猛直衝上來廝殺較量?稍一愣間,遼騎漂亮的長線就在宋騎主動靠上來的射程內邊避滑向一邊邊猛烈射擊,連綿不絕的箭射得宋騎驚叫慘叫紛紛落馬。宋騎的射擊卻無法對單薄一線高速移動中的遼騎造成有效傷害,更別說箭雨優勢的重大殺傷了。


    這是王文德部噩夢的開始,卻遠不是結束。


    遼騎嫻熟漂亮滑到邊上,避開了宋騎優勢兵力的衝擊和近戰拚殺,馬不停蹄繞著宋騎轉,仍然是邊奔邊射,在側麵對宋騎凶猛打擊。宋騎陣形決定了對側麵的對手無法形成有效還擊壓製,何況遼騎還在雙方的相對運動中輕鬆飛快地能轉到宋騎的後背突擊......


    隻不過短短三五分鍾時間,宋騎就落馬了幾百騎,時間稍長,落馬的更多。宋騎完全陷入被動,在這種奔騰情況下,就算是步兵陣想及時調整戰術也沒那麽容易,騎兵,哪可能做到。


    陳淬這邊的宋騎菜鳥們看著這一幕,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這,這也太慘了。


    一邊倒的挨打.....這些奮勇跟著王文德殺出去的兄弟們,死得太冤枉了。


    原本是根本不會這樣的,根本不用這麽悲壯地死去.....王文德這老貨真是害人哪.....這就是所說的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吧....王文德,積年的老將老賊呀,他怎麽會做出這種惷事呢?


    難道,這老貨叛國了?是有意如此讓部下送死由此怕了喪膽了,讓宋軍大敗?


    這未必不可能啊。


    太尉大人踢過這些老鬼屁股。


    老鬼們丟人丟大了,懷恨,就想利用戰中導致慘敗報複坑掉太尉......


    左翼軍的將士們,無論步兵騎兵,看到慘烈場景的,都不禁胡思亂想這麽猜測著,驚恐.....


    因為,領導指揮左翼步軍大軍的主要大將正是以原隴西漢陽節度使李從吉、原江夏零陵節度使楊溫兩老鬼為首。核心大將想葬送掉此戰,那還能有個好?


    王文德的自大任性狹隘造成惡劣後果,不僅是葬送掉些騎兵,也直接驚擾動搖了左翼軍心。


    小鎮高台上。


    歐陽珣把這些全看在眼裏,氣得他一捶欄杆,怒罵一聲:“王文德該死。他好大的狗膽,竟敢抗令不遵,折我將士,壞我軍心......”


    他的急怒暴喝驚得本就魂已懸在體外的監軍和驃騎大將軍越發驚恐。


    又怎麽了?


    難道王文德會導致大軍全麵大敗了?哪豈不是本官要跟著栽進去,也得死這?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


    個個嚇得小臉鬼似的麵無人色,再也顧不得喜愛這些馬屁精老鬼了,卻不忘急忙問到底怎麽回事......


    歐陽珣其實並不真是那麽憤怒激動擔憂。


    他以最善識人用人著稱,雖然那是靠海盜國的間諜提供的龐大精準信息與周全判斷,但他本人宰相之才,識人用人是領袖級大人物最起碼的素質,靠自己的智慧斷人選人也很強,豈會預料不到這八個節度使老鬼會對他懷恨在心必在戰時趁機搞事報複......


    他表現得如此驚急激憤,是表現自己忠君愛國才如此憂慮擔憂憤怒,就是哄騙安撫身邊監控自己的兩狗東西能信任和依賴自己,至少能減少眼下不必要的內鬥麻煩甚至凶險,也是變相以此警告和嘲弄這兩狗東西:你們喜愛和依賴的馬屁官僚大將就是如此不堪,既不真能打,而且還品行極不堪,根本不是能信任重用依靠住的。你們愛他們?嗬,隻會愛著被他們坑死,是打擊廢掉真可靠有用的,主動愚蠢的把自己的命送這些狗屎官僚手中弄死。明步醒腦子的,以後多照顧保護那些不拍你們馬屁,不肯和你們同流合汙卻能保江山,間接也保了你們榮華富貴和小命的人。


    他的這個意圖,在這個特殊的場合,無疑輕鬆達到了。


    他當然可以殺了這兩東西,直接消除身邊的威脅,而且不會引發什麽不可收拾的現場惡果。將士們沒人在乎這閹人劣貨卻能傲慢得意洋洋的狗太監和所謂的驃騎大將軍,壞蛋們才不會為朝廷法度君王權威什麽的對付他歐陽珣,隻會很壞蛋現實的選擇支持能帶他們打勝生存的他。


    隻是,壞蛋,有壞蛋的作用。壞蛋有好人好官做不成的事起不到的作用。就看怎麽用。


    這是趙嶽的理論。


    歐陽珣,宰相大才,很理解這個理論,很讚成趙嶽的觀點,並且努力掌握用壞蛋的手法。


    所以,他不殺這兩狗東西。


    這狗太監和驃騎大將軍日後也確實抑製自己的腐朽不堪本性喜好,幹些人事。這是後話。


    左翼戰場上。


    原本不動的騎兵副將陳淬殺上去了,直衝繞著王文德部奔近的遼騎,並且是以麵衝過去的,他這邊的三千左右騎兵排開長長的麵阻擊,箭雨一開,拉成長線繞圈的區區一千遼騎不可能敢和陳淬部對衝硬幹,也根本來不及調整隊形,在滑過陳部麵前時,能靠高超的騎射幹掉陳部一些騎兵,但卻會折損得更慘,漂亮的劃弧中,結果是包括大將在內全軍覆沒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遼騎吃驚不已。


    宋騎也有精通騎戰的能人哪。這個打著陳字將旗的就不是好惹的.....遼騎引軍先鋒大將慌忙努力轉向,口中連連呼喝著指揮跨下戰馬,手更是隻顧拉馬頭專心控馬猛掉向,引軍向外向戰場遠處奔去,不得不放棄了奔到王文德部屁股後突擊的大便宜.....


    這一回的拐彎劃弧就不流暢漂亮了。


    遼騎騎術高,倉促強行轉向也同樣是一陣的混亂不堪。


    王文德部可稱死裏逃生也不為過。


    這老家夥吃了這麽大個狠虧,驚魂未定,卻又犯惷。他看到遠去的遼騎又漂亮地劃弧折向後跑無疑是想回歸本陣大軍那,他眼睛一亮,感覺機會來了,剛丟的麵子得找回來,戰功得搶到手,急忙領軍奮力前衝,想截斷遼騎歸路,然後和陳淬部合擊,定能把右翼這點遼騎一舉全殲。


    他想的戰術,沒錯,奮勇為搶功為挽回麵子,也是在奮勇殺敵,這也沒錯。


    錯就錯在,他是國內步兵戰那種意識素質,忽視了或壓根沒注意遼軍具有的宋軍沒有的優勢。


    遼軍左右兩翼的騎兵都是耶律餘睹專門挑選出來的精銳好手,馬也是遼軍最好的一部分,如此才有把握以一敵五並獲勝達到搶馬目的。


    而宋騎左右翼的戰馬,除了將領和部分親兵的馬,全是朝廷不要的地方軍差馬,地方雜牌廂軍騎兵的騎術素質也差遼騎精銳好大一截,根本就追不上遼騎。


    王文德部不可能截住遼騎回歸大陣。


    還在後方的陳淬部更不可能及時趕到配合王文德部完成合擊。


    遼騎一眼就看穿了王文德的心思,無論將兵都不禁冷笑獰笑,這老家夥可真有意思,好天真可愛呀.....


    他們改向本部大陣的後部奔去,輕易拉開了距離,讓王文德部無法堵截成卻又似乎觸手可及能截到......慣熟的騎戰與判斷之能在此刻充分體現出來,果然引得王文德越發紅眼急趕過來。


    王文德部眼看能成功了,卻就是差那麽一點點就是沒截成。


    遼騎奔回了本陣,卻沒停駐下來由步兵大陣的無數強弓硬弩保護著,又是漂亮地拐彎,轉眼變成在內側繞著王文德部跑,仍舊是拉著長線,奔射.....就差一點點,王文德心中好不失望鬱悶,卻更心驚。他到底是打過仗的老將,已經意識到糟了,這次又錯了,連忙也拚命還擊。


    雙方距離很近,都是強弓,都能輕易平射到對方。


    王文德部在遼騎快速連綿高超的騎射下毫無意外的又一次死傷慘重。遼騎這次也付出了代價,也撲通撲通落馬了二三百騎。


    王文德部總算嚐到了對手的血,報複了一下,也不枉追趕一場。


    可是,這對整個左翼戰局及騎兵大戰而言毫無意義,準確地說是隻有害,沒有半點利。


    因為,遼軍死得起騎兵。


    損失掉的那點騎兵對遼軍毫無影響。死了主人的戰馬立即由步軍大陣衝出來的遼軍嫻熟招呼控製著收走了,翻身上馬,立馬就是嫻熟的騎兵......


    這還不算。


    王文德殘部被遼騎嫻熟地繞圈奔射,驚恐慌亂挨打中還麵臨著遼軍大陣中急撲出來的步兵團狂奔逼上來的猛烈射擊,剩下的遠不足一千了的宋騎有陷入遼軍包圍圈或夾擊遭到全殲的結局,驚得王文德亡魂皆冒,須發皆張,眼睛血紅,一顆心緊張激跳得似乎要跳出嘴巴或跳碎了。


    到了此刻,他哪還顧得上老臉麵子不麵子、功勞不功勞什麽的,隻顧倉皇圈馬向遠處逃遁。


    騎兵,自然不是步兵能追趕的。


    他輕易擺脫了遼步兵團追殺,但那些死了主人的戰馬卻落入了擅長引馬控馬的遼步兵之手。立馬,遼軍就有了近千騎騎兵,並且稍一讓宋馬適應和順從了就能呼喝著打馬瘋狂追殺過來。


    王文德這回是嚇得魂都飛了。


    他身邊就剩下幾百命大還活著的騎兵,不少人還帶傷,被繞到身後的遼騎,加翻身就變成了騎兵好手的遼步兵兩麵追殺......對手反轉了局勢,由劣勢轉為有了絕對兵力優勢,以近兩千人馬收拾他這幾百平庸騎兵人手,遼軍騎射能力又那麽高,他今日豈有老命可活著回去。


    他武藝高而且很驍勇,不是那些爛到打都不敢打的廢物宋將,卻也怕死,也絕不肯死,當久了當習慣了高官,榮華富貴威權得意,他隻會更沉迷其中,還遠沒享受夠呢,再老也舍不得死。


    就在他絕望中隻顧拚命打馬逃竄中,陳淬部再次及時趕到,仍然是以麵陣迅猛一衝射,頓時瓦解了正繞圈後奮力攆著王文德殘部的屁股追射的得意遼騎,以絕對的優勢打得遼騎長線斷成一段段,嚇得剩下的遼騎倉皇轉向奔向步軍大陣,雖慌卻不亂,狡詐的又想把宋騎引過去送馬。


    陳淬就算沒看到王文德部的下場,又哪會上當。


    他理都不理逃走的遼騎,根本不去貪婪搶遼騎崩潰成混亂稀疏散線的不堪一擊便宜。


    他很清醒,就算追上去成功全殲了此部遼騎精銳也於大局沒用。


    他部那時與遼大軍太近了,隻會遭到已凶猛撲出來的遼步兵大軍的及時截殺暴擊,在遼軍強悍的射術下必付出慘重代價。


    他的手下死了就是沒了。


    而,這邊是遼軍的主場,被他全殲掉了的這部遼騎精銳沒了,卻能轉眼化為新的遼騎兵,而且是更多,因為他部下的無主戰馬也會變成遼軍的。在這個高度複雜緊張危急的戰局中,他不可能有時間一邊揮軍收拾強悍的遼騎一邊又能殺光遼騎與己部無主的戰馬不讓遼軍得到。


    陳淬呼喝下令,留下一部兄弟負責趁著逃走的散亂遼騎不能及時回頭組成陣勢反撲,遼步兵更無法及時趕到的空當把無主戰馬收走,他帶主力徑直奔去截殺側擊還想追殺王文德部的遼步兵變成的那些騎兵,卻不是真的撲上去大戰,隻以箭雨阻斷這些遼騎兵追擊的前路,逼著這些新遼騎不得不轉向避開前路降下的可怕箭雨,也就是放棄了追殺王文德部。


    陳淬也轉向了,仍然並沒有仗著兵多弓強優勢沾便宜側擊追殺這部步兵所化的遼騎兵,以麵陣優勢一掃,自顧卷了這邊那些死了主人或停或在亂跑的戰馬向回趕,並一並順路掃去,幫助斷後收馬的弟兄收不及的遼騎與宋騎的無主戰馬迅速收攏了,不理睬大怒拚命邊組隊邊衝過來的那些散線遼騎精銳,更不用理睬步兵成的遼騎兵以及紅眼急撲過來的步兵團的憤怒追趕,這些遼軍騎的是宋馬或步行,雙方隔著段距離,根本趕不及他.....


    隻是,危機並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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