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中軍兵力最多,應該有五萬人,占了一半兵力,左右兩軍應該隻是平均分成的各兩萬多人。在歐陽珣的視野,遼三軍是一樣的三大片,實際卻是兩翼軍裏麵的將士與將士之間、隊伍與隊伍之間的距離拉得比較開,宋騎哨抵近在周圍觀察,能看到的也隻是遼三軍前後左右一樣齊,全黑壓壓一樣大的三個寬厚大陣,想抵近能真正看清詳細,卻被遼騎在四周遮擋阻止著,不可能靠那麽近,回報回來的必然隻能是遼軍也平均三分。


    趙嶽對歐陽珣耳語幾句。


    歐陽珣眉毛一揚,不禁冷笑一聲:“遼軍這是想一舉擊潰我中軍直取我呀。哼!耶律餘睹確實狡詐會打仗,是個人物卻未免太狂妄了。他這是自負以兩翼弱勢兵力也足以擊垮我軍左右翼。”


    趙嶽笑道:“至少他認為能夠牽製住我方左右翼,讓左右兩軍到時無力增援中軍。”


    監軍太監和驃騎大將軍見歐陽珣隻顧和草民趙嶽嘀咕,竟然不和他們兩個核心大人物吱聲,什麽事也不跟他們說一下,更不用說商量了,這是根本沒把他們兩個大拿放在眼裏啊。


    二人大怒。


    驃騎大將軍還好點,隻要這場仗不用他費心擔著,他就能忍,至少在此戰中能強忍著憤恨,事後再發難計較不遲。


    可是監軍太監忍不住了。


    他本就一肚子惱恨一直不得發泄,心裏隻恨不能親手掐死歐陽珣,此時又感覺歐陽珣想甩手不幹了也甩不了,是拿捏的時候了,邪火一上竄,就忍不住擺出(代表)皇帝的權勢,陰陽怪氣問了:“太尉呀,軍國大事,您和這個不懂什麽大事的草民——所謂遊俠好漢說什麽有用嗎?咱家和驃騎大將軍在這哪,您是不是應該把軍情和打算跟我二人說個清楚?”


    歐陽珣瞥了死太監一眼,沒反唇相譏說:你們倆懂打仗嗎?和你們兩廢物說,有用嗎?


    他嗬嗬笑了,反問:“監軍大官又想代本帥領軍了?”


    監軍一滯,火往上竄,瞋目死死盯著歐陽珣陰聲道:“太尉如此一再輕賤本監軍,這是目無朝廷目無君上。您是病得隨時可能去了,不用怕死,可您就不為在京的家人多考慮考慮?”


    “家人?‘


    歐陽珣一聽這個,輕蔑的目光變得冷厲,“我,對朝廷有大功,還活著,對朝廷有大用,朝廷尚且這麽對我,我此戰病死了,沒用了,不在了,朝中那些狗東西會容我家人可以好好活下去?”


    監軍和驃騎大將軍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大喝:“歐陽珣(太尉),你什麽意思?你想幹什麽?”


    監軍更是三角眼中寒芒大作,久藏的狹隘仇恨與殘忍殺機一齊暴發,顧不得再偽裝掩飾了,尖聲又厲問:“難道你想此戰故意敗給遼寇,報複朝廷?你打的是毀掉大宋的叛國歹毒主意?”


    他這一逼問,把本就驚恐疑慮的驃騎大將軍更是嚇得要死,緊張得臉扭曲,渾身緊繃得僵硬,嘴巴哆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監軍卻似乎洞腦大開,思路一下子全打開了一樣,越發惱怒驚恐尖叫道:“是了,是了。怪不得堅壁清野依堅城阻擋遼軍的可靠法子你不用,偏偏要和遼軍打什麽野戰打決戰,原來是你心中想葬送大軍,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你竟敢背叛君王當逆賊?你想立大功投降遼寇?”


    混充中軍官就在高台邊侍立的李義庭更是嚇得雙腿發軟:歐陽珣叛變投敵了,想一舉葬送大軍,此戰必慘敗無疑,那,我的命就得交待在這。我哪有本事在亂軍中突圍殺出去啊。我不能死.....


    嚇得要癱倒中,他也同時廢物卻驕橫自私凶殘.....諸多高門紈絝禍害久積的那種凶狠霸道習性頓時大發,手下意識按到劍柄上嗆啷一聲就拔了出來,想殺掉歐陽珣。


    可是,就他那兩下子和狗膽,一看到蒙麵人似乎在笑眯眯地瞅著他,他的凶狠霸道一下子就全泄光了,在趙嶽鄙夷的目光中,渾身緊張得隻剩下哆嗦,能劍不掉就不錯了,哪敢動一點,連出聲急招呼部下那五百禦營騎兵趕緊保護他並圍擊射殺掉蒙麵人和歐陽珣都沒敢吱聲一點動靜。


    監軍太監和驃騎大將軍這才意識自己的處境不妙。


    李義庭原來確實是個長得威武好看的純廢物,根本不能帶兵保護住我們二人,歐陽珣翻臉一聲令下,我的性命就得丟了。身邊的家將保鏢?這麽幾個人全加一起顯然也不夠這恐怖的蒙麵人一個人收拾的.....完了,完了,失算了,這次是真失算了,這可怎麽辦哪......


    歐陽珣瞅著二人,目光鄙視之極:就這熊樣,也敢耍大牌玩權威跟我鬥?!


    他嗬嗬一笑,詫異問:“監軍大官,您二位這是怎麽了?你們哆嗦什麽?臉怎麽也黃了?難道你們也是和本太尉一樣為了國家民族不惜帶病堅持上戰場?”


    他的嘲諷隻讓這兩個此前一直覺得自己才是真正權威領袖的家夥更害怕了。


    狗太監立馬現出機靈奴才狗的特性,仇視、凶狠、惡毒.....想猖獗報複的快意,瞬間全不見了,秒露了一手變臉術,扭曲猙獰難看死了的大臉蛋子立馬轉為春風和煦滿臉諂媚喜人樣,媚聲道:“太尉大人恭中體國,英明偉大,世之君子忠臣,咱家可是一向知道的。這是戰場啊,這時候您老人家可別用這種玩笑嚇唬咱家。咱家隻是個宮中奴婢,膽小得很,享受不得太尉的玩笑。”


    .別看這廝嚇得要死,可是這諂媚話卻說得流暢清晰之極。


    這是長久在堂皇卻實為人間地獄的皇宮練出來的本事,是宮中太監或宮女獨有的本事。


    在宮中犯了事,越是害怕,越是要處死了的緊急關頭,越是得口齒伶俐、說得清道得明、能說會道,若是不能及時向主子或上司拍好馬屁,快速準確表達清楚自己對主子或上司的無比忠心或有用.....不能讓主子轉怒為樂了,得不到憐憫什麽的寬恕,早不知得死過多少次了。


    那些練不出這能耐的,下場隻能是要麽輕易早早就死在宮中了,根本活不到成年,要麽就是成了[宮中最卑微可憐的那層人,窩到宮中犄角旮旯領著等同沒有的最低待遇,幹著最苦最不是人幹的那些活,受最大最慘的罪,過不是人過的日子,直到無聲無息慘死在什麽地方拋屍亂墳崗.....


    歐陽珣此時哪有心思和這兩個廢物禍害多費話。


    他瞅著監軍那樣,輕蔑厭惡之極,冷哼一聲道:“既然知道這是戰時,你還耍什麽監軍閹貨的陰暗卑劣伎倆?搞清楚你的身份,再敢胡言亂語亂我指揮心,或行為有什麽不妥當處,本官就揪下你的腦袋掛旗杆子上風涼風涼。你看我殺了你,朝廷會不會降罪我。”


    眼一瞪,“聽明白了還不趕緊滾一邊閉緊嘴老實呆著去?”


    狗監軍哪還敢再逞強多半句話,心中驚懼稍減卻隨即喚起滿腹怨毒,卻還能滿臉諂媚溫順恭敬笑容地連稱:“是,是。咱(家),嗯,是奴婢不識大體,胡鬧了。奴婢遵令。”


    退一邊去了。


    這真是人才啊......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用死了。驃騎大將軍擦把冷汗,心中稍安卻疑慮驚懼難去,忍不住小聲問到:“太尉,您既然早明白....咳,那啥,那,您為何還接旨來這帶兵打仗受這折磨啊?您,完全可以托病重不用承擔這個。以您的威望與身份,就是不肯來,朝廷也不能把您怎麽樣,照樣得關照你好好養病。”


    歐陽珣對這個廢物也不乏陰險歹毒卻識時務懂事的大將軍不再甩臉子疾言厲色,微微喟歎了一聲,幽幽道:“在哪死不是死?朝廷混亂腐朽,亡國危機下不奮發努力,卻還在拚命作死,我瞧不上。我可以不來,就在家安穩等死就得。可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隨時會亡國的遼蠻子憑什麽敢對我們得瑟?這大好河山是祖宗們留給我們的。異族野人也配占了這裏享用了。”


    驃騎大將軍一聽,頓時領悟了歐陽珣的心念。


    驕傲的士大夫情結.....他懂。


    為利用驃騎大將軍能自覺積極牽製約束監軍狗太監再伺機搞事,讓這個廢物大將軍能在此戰中起點好作用,歐陽珣又多說了兩句。


    “這次若是不狠狠教訓遼賊,蠻子們就都會以為我國無人,好欺。後麵,金軍就會輕狂殺來,那時才是我族的真正災難。被殺得徹底族滅都不稀奇。”


    驃騎大將軍一聽,臉色不禁一變,張嘴想再說(問)點什麽,歐陽珣卻不理他了。


    沒工夫。


    歐陽珣轉而瞅著又恢複了鎮定正轉著眼珠子打著什麽鬼主意的李義庭,吩咐道:“你,在城中沒什麽用,身為將軍,又年輕力壯,正當奮勇報國立功時,你去中軍騎兵那準備參戰吧。”


    李義庭一呆,隨即臉一沉,滿臉嚴肅道:“太尉,你的這個命令,請恕末將不能遵從。末將奉聖命,得時刻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保護好大人是末將的職責。聖命不可違。請大人收回成命。”


    他哪敢上戰場廝殺呀。


    不說本事高低能不能打,他要是上了戰場,對上腥臭野獸群般的遼軍,隻怕嚇也嚇死了。待在這中軍城中,他尚且還感覺太不安全,生怕遼軍打過來,把小命丟了。他豈肯上戰場送死.....


    有冠冕堂皇的聖命在身,他自然得理直氣壯堅決拒絕命令。


    無論怎樣,他也決不會聽令上戰場的,反正歐陽珣不造反叛國就不能真殺了他這個王命人。監軍,其實根本不用怕歐陽珣。可惜沒卵子閹貨就是不行,太怕死,沒膽子和歐陽珣真較勁。


    歐陽珣明白這廝是什麽心理,冷笑一聲:“這是戰場,必要時,本帥這個文官病人也照樣得上去揮劍殺敵鼓舞軍心士氣。你?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有資格不參戰?你也敢拿王命壓我?”


    說著,歐陽珣顯然火氣上來了,大喝一聲:“你敢對抗本帥軍令?”


    李義庭脖子一梗,你想震住我?我可不是那不男不女的太監廢物。你嚇不住我....


    他昂首想抗聲說:“王命大於一切。將主也得聽皇帝的。我王命在身,有權拒絕.....”


    但,不等他話出音,一邊一直安安靜靜待著的傻小子奎三就突然衝上來,飛起一腳踹在李義庭屁股上,力量是如此強橫,踹得體重加盔甲加一塊著實不算輕的李義庭飛到了半空,若不是高台有欄杆圍著擋了一下,李義庭得飛到城下去至少摔個半死,咚,一聲,拍在高台上,震得高台一陣猛烈顫動。李義庭覺得屁股碎成渣了,又摔得巨痛,趴那剛無力的呻吟一聲,奎三就抓住了他的發發髻一把揪了起來,轉眼拖到對著城外的高台邊,同樣在一邊一直沒動的二彪就手凶狠一刀斬下,李義庭高貴的腦袋就掉了,腔子裏的血猛噴出老遠去,自高而落,仿佛出現個血瀑布。


    李義庭無疑成了歐陽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古訓的最佳犧牲品。


    他是個很聰明的紈絝衙內,卻死就死在這種聰明上。


    他若是沒這個老牌貴族豪門嫡係子弟的傲慢聰明自負,不懷著“我懷有監控和隨時斬殺你的聖旨,我才是老大,我主宰著你的命,我不需要真得伺候你,更不需要聽你的”的態度,一路跟著歐陽珣不耍小聰明,老老實實保護著歐陽珣,沒盡心照顧歐陽,歐陽珣也不會對他起殺機。


    如果,隻能是如果,不是事實。


    李義庭的素質和習性注定他不會把失勢將死的歐陽珣當人看,哪來的畏懼?自然更不會尊敬著敬畏著,也就注定得死在歐陽珣手中。


    “把這廝的腦袋掛到中軍大旗旗杆上示眾。曉諭全軍,戰場敢抗命者,就是這下場。”


    歐陽珣厭惡得瞅著還在流血的無頭屍體,冷酷地命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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