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是最常見的以西軍自豪,以西軍這個集體為依靠而忠誠西軍的老卒。他和其他軍中兄弟一樣根本看不起我朝的其他軍隊。這話不好聽卻是事實。其父期望很高,自己奮戰大半生沒混出名堂,巴望著兒子能以他為軍中根基,立腳,頂天立地,甚至能成為第二個狄漢臣。這理想有點幼稚可笑,不通政治時勢的人才會如此天真,但你還能指望唐父這樣的大字都認不得幾個的邊關老卒有什麽遠大見識,不生起如此荒唐希望?”


    何栗這話讓趙佶和眾臣都會意的點頭。


    “要緊的是,唐父是個性子異常固執有堅持的人,是天下常見的卻有點典型的當家作主大家長。”


    他說著瞅瞅童貫。


    眾臣都明白何栗看童貫的意思。唐父正是太固執堅持執法當好官,堅持維護宋王朝利益,才遭到童貫義子謀害。


    這麽一想,他們暗暗鄙視童貫的同時,心也不禁一鬆。


    唐父堅持忠貞操守,即忠君愛國,那,唐斌也不會早就是海盜,否則唐斌當海盜了,唐父卻留在宋國效勞宋王朝,這道理說不通。


    唐父又不是爭立功出頭正需要遭罪冒險拚搏的年輕人。唐斌顯然是個大孝子,也決不可能答應父親滯留宋國這麽做。


    這間接也說明,趙廉和唐斌家沒有大家想像的那種預謀。滄趙不會是處心積慮早有異誌的海盜。


    話說回來了。


    若是趙廉在還隻是個生活在滄州偏鄙鄉下土地主家的孩子時就已經有了立國的異誌,這就不是可怕了,而是太荒唐可笑了,是不可能的事。


    一個讀書的鄉下少年,對自己這一生能不能當上官都是個問題,哪可能一下子就立誌當皇帝。就好比吃飯問題還沒把握解決呢,卻已經立誌並著手當超級富豪,而且是天下第一富豪,這種人不能說沒有,但指定不是精神正常的。這種人不可能真做成什麽大事,隻是個異想天開的笑話,隻會在殘酷的現實中倍受打擊......趙廉,自然不可能是這種笑料蠢貨。


    想到這些,朝堂眾人越發心一鬆,從猛然認定滄趙是海盜王的嚇瘋了打擊中總算冷靜下來,開始恢複理智。


    朝堂的氣氛迅速恢複到正常,從君王到大臣再看何栗就是玩朝堂政治的那種正常的眼神了。


    他們萬萬想不到,滄趙家族就是在還隻是個邊區偏遠鄉下土財主時就已經立誌另立王朝並有能力一步步去實現,萬萬想不到趙廉當官主要是曆練當官理政應對世俗人心的能力。滄趙是把複雜無匹的宋官場當成磨亮趙廉的最佳磨刀石。


    想通了的何栗此時甚至有了點輕鬆笑容,說:“唐父認定兒子隻有在西軍這個集體才能成長起來。在西北對戰西夏才有真正的大仗打,才能曆練出真正的軍事才能和威望,在北軍隻是瞎混靡費時光,就算跟著趙廉能更容易出頭,又能練出什麽服眾的真本事?怎麽能成長為朝廷重用的狄青第二?


    他顯然也瞧不起趙廉這樣的幸進之臣,甚至可能認為趙廉這樣的起得快,倒得也快,身無根基,沒有長遠。他怎麽可能讓兒子和趙廉綁一塊兒?他隻會認定還是他了解的國朝缺不得的西軍最紮實可靠。


    唐斌是個孝子,必然隻能聽父親的話回家。想來也應該有在父親身邊並肩作戰保護忠貞敢戰父親之意。”


    何栗蒙對了唐父的心態,闡述的是事實,此時需要把事說明白,順勢利用幸進事件委婉嘲諷了一番趙佶的荒唐:你看看你搞得這些破事。幸進趙廉和童貫也就罷了,你幸進市井混混高俅、幸進鄭居中等繡花枕頭,當棟梁,這不是成心搞國破族滅的找死麽?


    大宋王朝之所以到了如今這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地步,史無前例呀,一個國家竟然沒有年輕女人與孩子了,至於工匠大夫什麽的沒有了,這都不算什麽了,不值一提,這哪還是個國家?還想什麽未來?這都是你趙佶的罪孽。


    可惜,趙佶沒聽出來嘲諷勸誡。


    他的心思全在滄趙是不是海盜的辯證上,哪還有心思顧及別的。


    就算聽出來了,他也不會認為自己錯了......恩寵趙廉難道錯了?趙廉確實是奇才,應該幸進。這隻證明朕有眼光。若說錯,那也隻是玩趙廉玩得太急躁了,沒玩好......


    何栗看清了趙佶的心思,心中歎口氣,淡淡道:“至於唐家隱瞞和趙莊的這層關係,西軍無人知。這也很好理解。”


    何栗並沒把話說完,但趙佶和眾臣都明白。


    若是唐斌暴露了和趙廉的關係,反而是大不利,別說成長為西軍將門也重視的後輩,隻怕根本活不到現在。


    西軍是朝廷的軍隊沒錯,卻是事實上的地方軍閥集團,自有一套規則和利益,和朝廷的利益並不一致,和代表皇帝的趙廉的北軍是競爭關係,甚至是敵對關係。西軍怎麽可能允許趙廉的人,或是說是朝廷的人在西軍成名上位影響西軍。


    何栗隻是按自己聽說的事實當眾大致述說並略微分析了一下,卻無意無形中引導朝廷堅決否定了滄趙是海盜的事實。


    關鍵是,滿朝人隻願意相信趙嶽家不是海盜。


    世人願意相信什麽,它就是什麽,不是也是,自由心證。


    世界絕大多數時候就是在世人的自由心證中運轉的。即使在二十一世紀,世界,宇宙,真相到底是怎樣,這也照樣不重要。重要是世人怎麽認識看待世界(宇宙)。


    何栗沒心思再多說什麽,默默退回了班位,在滿朝又活躍了中卻是獨自陷入發呆。


    他憂愁宋王朝這種國實際早已不國的可怕現狀,忠君愛國,卻又感覺沒未來,連稍長遠點的都沒有可期盼的,迷茫,不知自己堅守忠誠節操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宋王朝統治者如今純粹隻是拚命抱著權力混不勞而獲輕鬆自在威風體麵的富貴日子而已,混一天算一天,最好能悠然享受著一直混到老死在床上,隻要自己能舒服過完此生,死了,眼一閉,管它什麽以後不以後。


    宋王朝現在有的大量青壯會老去,國家卻沒有孩子成長起來,沒有足夠的女人繁衍後代,生命沒有了延續,出現人口斷層甚至徹底絕根,大宋社會自然消亡,王朝不存在了,這片大地被異族占領了,中華從此是另外的人種的生存領土.......那是後人的事,由後人操心,後人有本事就搶外國女人繁衍下去,不能,就滅絕.......與如今當權正享受權勢富貴的我輩無關。


    這是當權宋統治者的普遍心態。


    趙佶是個特例。卻是更惡劣的。


    他還在幻想堅持著修仙了道飛升仙境永亨逍遙長生的仙福,俗世哪會在他心裏。


    人類滅不滅都與成仙了的他無關,何況是區區人類一隅的宋王朝。


    人類在仙家眼裏隻是可笑螻蟻,隻是鬥轉星移凡間的浮光掠影,不必縈懷。宋國隻是他仙家功德下凡盡情享樂一世帝王富貴的國家而已。他不在了,宋人滅族了,國滅了有什麽關係。


    儒教文明發達,當權者思想開通,沒能力也沒勇氣改變這種困局,也不肯吃奮鬥的苦,對如此殘酷事實就想得很開。


    苟且,自私,唯我,嬌縱,自大,輕浮,放縱享樂,早習慣了,當權統治者很自然的就會一齊這麽做,隻會選擇最容易的最輕鬆舒服的最有利於眼前利益的去做。其他的,他們哪會關心。


    世事滄桑,天道倫常,一切自有定數,我輩小小凡人個體哪管得了那麽多。後人自有後人福.......沒福就認命遭罪......


    諸如此類的思想。


    你還能指望積習太久形成的這樣的腐朽思想者能做出什麽振世的改變。


    隻有他們全死幹淨了,這片神聖的祖地才能輕鬆自如煥發出新的生機活力,輕快地走向新的時代。


    當然,也有不少當權者不甘心就這麽自己或兒子死後家族自動滅絕,卻不是奮發作為積極去搶外國......而是選擇輕鬆投降異族,如此得富貴得女人得後代延續,所以暗中鑽營投靠遼國金國“大理國”的才層出不窮。


    奮力損宋利己肥外的人更多。


    沒權,沒能力,沒機會賣國,或投敵也不會被外國當人待而已,否則隻怕舉國都在拚命走私、投敵.....賣國。.


    何栗“不識時務”,犯傻不當隻顧自己的人,所以才孤獨憂愁。


    他想到此前和歐陽珣聊天時歐陽珣向他說過的宋王朝如今暗藏的種種肮髒致命現狀,想想歐陽珣竭盡生命為宋王朝效力並事實上謀劃破解了沒了趙廉後宋王朝必然陷入的滅亡危機,下場卻是......他的心越發不寒而栗,憂愁就化為了憂憤。


    可是,舉目滿朝也不會再有誰能理解關心他的感受。


    沒人同情歐陽珣的屈辱悲慘下場,也沒人會和他何栗做同誌。


    看看眼前,滿朝沒人在乎長遠以後,都在隻顧慶幸虛驚一場:滄趙不是海盜啊,太好了。


    何栗沒斷言滄趙不是海盜,也沒分析這方麵就退了,但在場的幾乎都是人精,幾乎個個聰明過人,自動接續分析腦補全了滄趙不是海盜的邏輯證據。


    比如,唐斌雖然幫助梁山教訓了敢敲詐侵犯梁山利益的官府,為梁山搶了很多糧食物資,但也僅此而已。


    唐斌沒加入梁山,也並沒把俘獲的戰馬人手送給梁山強大梁山的軍事勢力。


    他帶領部下大軍投了海盜,並且把海盜要的錢財連同海盜以往不稀得要的騾馬在內的收獲全部奉獻給海盜了,這無疑暗示清了兩個問題,或者總歸是一個問題:唐斌原本不是海盜,他要交夠分量的投名狀才能加入海盜國並獲得較高的地位。唐斌和滄趙(趙嶽)不是一夥的,至少在利益上不是一夥的,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訴求,各人有各人的前途。


    唐斌家應該是仍關心大宋存亡卻不可能立足宋軍為國效力了,無奈隻能和父親家人投靠願意收他這樣的能力與品行皆出眾的人才的海盜國,另找出路。


    自行剿滅曾頭市,積極主動為宋國鏟除了這個極度危險卻隱秘的毒瘤,就證明了唐斌家仍然關愛宋國的心態。


    而趙嶽卻和海盜有不共戴天之仇,隻能留在梁山掙紮生存。


    唐斌家顯然不想加入梁山陪趙嶽和宋王朝作對,搶掠官府和沿途鄉野隻是捍衛一下梁山給梁山弄些好處,也為自己的投名狀積攢財富,順便報複懲罰和害過他父親一樣的可惡貪官汙吏,隻是在報答一下他當年在趙莊生活多年欠下的恩義,以此了結雙方恩情債,然後就能輕鬆去海盜國過新的生活,並非是特意和宋國作對,不是仇視希望宋王朝倒台。


    破了城,卻沒凶殘殺光整殘廢光梁山周圍的知府等官吏,這也能證明唐斌家並不是在反宋。


    朝廷這幫人可不傻,不會完全聽信梁山周圍官府上報的那些光彩戰報內容。


    這些官府為自身性命利益也必定組織軍民奮勇抵抗殺了很多攻城者,但能逃脫破城之厄,必定是唐斌有意放了一馬。否則以唐斌破了曾頭市後原本就有的萬把兵力,加上俘虜的七千騎兵禁軍,破城方文官哪有機會帶兵順利突圍逃走。這些地方官員若是能有那能力,朝廷也不用愁沒文臣能當事統軍守衛邊疆了。宗澤張叔夜等也就不重要到不可或缺了。


    唐斌把俘虜的都監等大將都放了,不殺,這更是證明唐家並不想削弱宋國武力,內心沒巴望宋政權倒台。不瓦解梁山周圍的官府,沒解除這些官府的武裝,說到底是,唐家沒為梁山的生存憂患考慮,根本不在乎趙嶽的生死。


    想想也是。


    唐斌和趙廉可能很有感情,但和趙嶽應該沒有。


    唐斌在趙莊時,趙嶽還隻是個小屁孩。十幾歲的少年怎麽可能和個玩不來的小屁孩有深厚感情?


    唐斌隻是在臨走前想報答滄趙之恩時,趙莊、趙廉卻都不存在了,才向滄趙唯一剩下的人趙嶽回報一下。


    顯然,即便唐斌和趙廉有感情,但唐家卻不看好孤立隻能死守在滄北的趙廉,所以大鬧隆德府後並沒投靠滄北軍,甚至早知道海盜要趙廉這種威脅巨大的奇才仇敵滅亡的態度,很明智地選擇了海盜,而不是為滄趙賣命以報恩。


    總之歸結到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滄趙並不是海盜。


    所以唐家才是對趙嶽的如此有情卻也冷酷無情,隻顧棄之而去的堅定作派。所以,滄北軍叛逃了,趙廉就得死。剩下個趙老二孤獨悲慘窩困在梁山隨時等死。


    宋朝廷這幫人用他們自己那醜惡德性和對世事的認識,如此理清了問題。


    從兩皇帝到下麵的所有大臣都隻關心自己又可以當權繼續作威作福享受下去了,又恢複了輕鬆自得甚至輕狂......


    唐斌之禍,隨著唐家離開了宋國也就徹底結束了。


    海盜要維持宋國統治以謀利,唐斌之流就不可能再回來禍害宋國,他再有能耐,再愧疚於滄趙,也不會再幫梁山。


    一想通了這個,這幫君臣的心就徹底安穩了,收拾梁山的心立馬又有了,而且越發鐵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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