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歐陽珣一提要改治軍傳統,趙桓還沒表示什麽呢,耿南仲又開火了,震耳欲聾大吼一聲:“放肆!荒謬!狂妄荒謬之極!歐陽珣,你居然想把大宋的以文製武祖製國策廢除了,動搖國本。你好大的膽子你。你居心何在?“


    ”莫非你想讓文官憤恨朝廷,和朝廷離心離德,讓各地軍隊失去文官挾製,天下大亂嗎?”


    趙桓一聽這個,頓時大驚失色,不禁眼閃警惕疑慮,緊盯著歐陽:老師說的對,你,什麽居心你?


    耿南仲大為得意,又趁勢大吼:“你之策會寒盡全天下文官的心。若是文官憤然鬧事,全國集體罷職不幹了怎麽辦,啊?在遼軍會打來的這個關口,文官卻全不幹了,天下統治失控,你居心何在?你之策怎麽行,你到是說說我聽聽.......”


    歐陽珣坦然麵對趙桓的猜忌,心裏卻大罵趙桓:你蠢得真是不可救藥了。你當皇帝,神仙也挽救不了宋王朝.......


    心中腹誹著,他先是鄙視地瞅了鬥雞一樣卻得意洋洋的耿南仲,眼神毫不掩飾不屑:你算個屁!也配要我解釋給你聽.......把對趙桓的輕蔑也落在耿的身上間接發泄一下,然後才坦蕩蕩從容一笑對皺眉明顯不高興了的趙桓說:“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想請教聖上,若是遼軍圍了京城,朝廷急下詔召各地勤王,請問會有多少地方官會或敢帶兵來?”


    你猜猜。


    你猜呀........


    趙桓腦子不行,反應遲鈍,呆了一下才從懷疑歐陽的事上轉為思慮歐陽這個問題,然後再次陷入了茫然......


    但是,漸漸的,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臉色越來越緊張,越來越難看,大冬天的卻冷汗都下來了。


    看來,二逼兒皇帝還不是傻掉渣了......


    從享受著高官厚祿的朝臣,尤其是以往以君子清流各種學士大忠臣可靠形象存在的名臣卻大量背叛朝廷私通遼國的可怕現實中,趙桓也意識到了,眼皮子底下的士大夫尚且如此,天高皇帝遠的土皇帝——地方的那些所謂忠臣文官在看到宋要滅亡了時,更不會有幾個可靠的,隻怕到時候能來個三五個,不,隻怕一個也不來勤王。


    文官不能打,怕死,怕上戰場冒險,隻這一條也限製了勤王積極性.......


    歐陽珣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地方官根本靠不住,關鍵時隻會冷眼旁觀,無視京城被破,無視君王安危,隻會無視宋政權滅亡,那,朝廷的緊急保國舉措還怕他們滿意不滿意?


    他們滿意了,宋王朝、君王你就要倒黴了。


    他們根本不忠於你,骨子裏隻有為自己為家族富貴綿延而識時務順天意賣國媚外族新主子搞政治苟且投機,當官,平日裏必然的習慣嘴上說說忠君愛國講講氣節.......唱唱陳詞濫調高調而已,國家一有事,他們就往後縮,一有錢、功、官、苦力女奴人手等便宜可撈了,他們又愛國熱情高漲,個個奮勇有謀無比紛紛上前........你都看到了,還信,還在乎他們什麽?


    你這麽在乎他們的利益和感受,他們會感激你忠心你麽?會領情麽?


    他們都聰明敏銳意識到末世亂世又來了,都在一邊拚命撈錢和享樂一邊積極準備背叛你拋棄你另謀出路,你在皇帝這個位子上居然至今沒想到?居然還想著重用依賴他們到時候會忠勇勤王,卻懷疑我要救你命和政權的用心.......我靠......


    到了末世這時候了,文官就不是首要了,首要的是要抓住天下武官的心,必須尊重和重用武官,讓武夫看到前途希望願意為君王賣命,不能再讓文臣肆意貶低輕賤禍害武夫,進而贏得軍隊的心......軍隊才是唯一可依靠的,必須收其心。


    有了軍隊的忠心追隨,還有什麽可怕的?


    文官失去軍權,隻剩下張嘴,再不滿又能幹什麽?


    在軍隊和監察宦官的雙重控製下,他們怕死怕失去官位,敢玩什麽陰謀詭計搞禍國大事逼迫君王你老實讓步?


    若是不收文官軍權,遼軍或金軍殺到京城時,文官,讀書人,不論是京城的還是地方的,能幹什麽?


    鼓動唇舌,蠱惑挾持軍隊民眾集體一跪賣君王而已,就象趙嶽來京城鬧事時所罵的那樣。


    趙嶽的預言說得粗野直白狂放,卻是必會發生的真相事實。曆史上早已上演過了太多此類醜事。史書有載......


    在這種情況下,眼下就麵臨著京城被圍攻的危機,你身為君王還不趕緊設法把地方軍權控在手,居然還害怕傷了地方文官的心,還把軍權讓他們掌握著到時候好更有資本媚外投靠新主子?更有能耐為新主子反滅你這個舊主和政權?


    趙桓,你這已經不是腦子笨了。你是不是傻呀......


    趙桓當然不傻,在歐陽的眼神提醒下漸漸也明白過點味來。


    耿南仲一瞅皇帝這樣立馬暗叫不好,趕忙提出另一個大問題,理直氣壯喝問歐陽道:“你想讓醃臢閹貨掌軍,且不說這是對武官的最大汙辱,會讓脾氣本就不好又不懂忠君大義的粗野丘八有什麽過激反應。我隻問你,宦官曉什麽大義?閹人廢人懂治軍嗎?閹貨治軍會比才智通達、曉大義、重節操名望、品行貴重的文官強,啊?”


    侍立趙桓一旁的譚稹聞言大怒:日你麻麻比的,有事說事,你牽扯汙蔑輕賤俺們宦官幹什麽?宦官又沒惹你害你,沒殺你爹媽,沒摔死你孩子........宦官就不曉大義了?宦官更忠誠君王。宦官就不能懂治軍?就不能比文官帶兵強了?且不提童貫,隻說咱家就是精通軍事的,而且忠誠君王.......


    他喜好軍事,心中的榜樣的是童貫,極想童貫一樣能出去治軍統兵打仗建功證明才能......也能獲取童貫那樣的權勢地位,現在得知歐陽竟然想用宦官管理地方軍,這,這等於是在猛提他譚稹的權威以及在朝廷的地位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啊,歐陽之策,管它有理沒理,管它對國家有好沒好,他當然都得毫不猶豫地先全力支持著.......得設法幫助達成......


    他盯著耿南仲,冷笑問:”文官治軍一定比宦官忠誠還厲害?你懂治軍嗎?你能帶兵打仗嗎?“


    耿南仲可不怕鬥嘴,脖子強硬牛氣一梗,輕蔑地瞅著譚稹:”老夫當然懂當然能,至少比你宦官懂,比宦官行。“


    咋的?不服啊?你咬我啊。


    你敢把老夫怎樣?


    老夫不是官了,沒相爺權了,你這個肮髒賤奴也照樣奈何不了老夫........歐陽珣有武相權,老夫照樣能肆意罵他......


    譚稹氣得不行,卻也知道耿南仲現在是無官一身輕,屬於典型的光腳不怕穿鞋的。他想收拾耿南仲,耿南仲現在也沒官皮可扒,沒權勢可失去,沒有顧忌,就敢肆無忌憚.......他還真就對耿南仲無可奈何。


    ”若不是皇帝庇護著,咱家早把你這老貨隨便埋了肥草地了.......“


    知道自己再和耿鬥嘴隻是幹生氣,隻會讓耿老貨的氣焰更囂張更愛現,譚稹也不吱聲了,心裏盤算著怎麽巧妙把耿南仲囂張輕賤童貫領軍的事透給童貫,讓童貫仇視耿.......眼前卻是把希望寄托在歐陽身上,看歐陽有什麽招收拾耿老貨。


    趙桓也滿臉驚懼憂慮,心思轉眼又轉回來了,正是曆史評價他的那樣:行事猶豫不決。命令朝令夕改。心思難定無主見.......


    他問歐陽:”且不說武官的反應和宦官能不能代朝廷治軍。你之策,天下的文官必然激烈反對,甚至會憤怒一齊不幹了,在這當口如何是好?“


    對皇帝的這個疑慮擔憂,歐陽很願意多說幾句,因為這是皇帝應該有的正常反應,而不是愚蠢可笑。


    “聖上,咱先隻探討一下最嚴重的後果:地方文官集體罷工或辭職威脅。”


    有個問題是,當地方官很難麽?必須是滿肚子才學和執政經驗的人才能擔當得了嗎?


    如今的地方官,除了抓軍權以外,隻需要勸勸農桑,審審案子,收收稅賦,還有別的事可做嗎?


    在社會正常的和平年代裏,古代地方官的工作實在是太輕鬆了,難的是掌住權、如何勾結和協調好地方士紳地主商人宗族大戶民族勢力等的利益、如何鑽營綁上靠山保住位子並升官。這時代的地方領導可不是上午上班,下午就見不到人了,而是沒案子沒上麵臨時下來的任務就不用上班,反正家通常就在衙門後院,有事隨時上堂就得,有手下的臨時工從事各種事務雜務,官爺們正經公務上實在是無事可幹,忙的是應酬、娛樂和謀私,有大把的時間搞喜歡的旁務......所以,是個男人都想當官。中央的官員就苦了些。官大的要天不亮上朝。官小的也要處理全天下堆積來的公文......但在京城的好處不是地方能比的,你懂得......


    如今的宋王朝卻沒有大戶、宗族勢力等老大難問題了,連民族問題也微弱得很,全被一場叛逃潮衝垮了。地方人想成大戶或少數民族的牛逼族長,想由一貧如洗、勢力太虛弱甚至點滴無存,翻身成為不用自己辛苦勞作甚至不用交稅服勞役的體麵老爺,不管是哪一族的,全得靠巴結地方官才有可能,全在地方領導們的心思。另外也沒人巴望著升官進中央,不用太鑽營。如此,地方官當著就更容易了。唯一難的是控製好由全國各地壞蛋拚湊雜編成的地方駐軍。


    若是施行了歐陽建議的那一套,地方文官在軍隊方麵的職責壓力就沒了,太守縣令連審案子也不必負責了,也是由宦官主持的提刑衙門負責。也不擅長審案子,精通的是詩詞歌賦、道德文章說教,以及權謀,需要依靠手下懂行的專業吏、捕快等破案。手下有人破案,誰不能審案子?


    剩下的政務:收稅;一年中,開春對百姓隨便說幾句,強調一下農桑事;有點責任心的會調百姓服勞役修修水利或組織組織救災。沒心的就可以無視。百姓需要了,自己會修,受災,自己會求生,家毀了可轉去別處另開始生活,反正宋國最不缺的就是無主房子田地以及糧食。再就是教育。而科舉早已經停了。國家要亡了,朝廷哪還有心思進行什麽科舉。


    那麽請問,這些政務,誰不會幹呐?天下還有比這個工作更容易更輕鬆更舒服自在的?說是扒拉個腦袋都能幹是過分了,但隻要識字有腦子的,都能拍著胸脯說老子我也能擔起來。


    文官重要而金貴,架子大,脾氣大,那是天下讀書識字能理政的人太少了。


    而這個世界這個時期的宋國別的不多,就是讀書識字的人多,失去官身地位的人多。


    剩在宋國的,太多人是原本的富有統治階層,讀過書,如今卻九成以上落魄為他們本不當人看的草民一樣的成員。


    不說天下那些沒當過官的讀書識字者。隻說失了官身地位的這部分人,他們失去一切特權,經曆了隻能靠自己辛勞農事才有飯吃才能活著以及交稅服要命的勞役的殘酷洗禮,哪個不瘋子一樣巴望著能再當上官?


    為了能再吃上口官飯,為了能有人伺候著衣食,不用再自己事事卑賤辛苦,他們會瘋狂願意當個忠誠君王聽朝廷話的官,會努力表現自己證明自己的忠心與能力,當個朝廷滿意的好官以保官位不失,本是裁撤掉的狗官庸才,再為官,操守反而會變得高潔。就算學問能力差點,總也比自負才智學識卻對朝廷對君王沒什麽敬畏心不肯老實當官的在位者強吧。


    同樣的,如今的地方在位者,他敢冒著失去官位的風險耍任性?


    敢玩罷工?


    好哇。


    直接撤了,工作由宦官團暫時主持著,政務沒啥玩,肯定能擔起來,甚至能比文官幹得更好,因為忠心肯用心了。


    敢玩辭官不幹了?


    好哇。


    嚴格審察其家以及遷那綁著權力發家的親族朋黨等的家產,若是發現超出正常應得收入(肯定會超出),那自然是貪汙、禍害了國家,獲取了非法利益,都有罪,沒說的,抓起來........家產全部沒收。


    要緊的是,海盜之禍剛過去,官員家都沒積蓄,外地的老家也沒富裕的親族勢力能接收他幫襯著,他們哪來的甩手牛逼不幹了卻照樣能衣食無憂的底氣?


    敢耍士大夫較勁皇帝的習慣脾氣,一沒了權力,沒了國家糧可享受,餓不死他,你看他敢逞強罷工辭職。


    正象耿南仲所說的,國家正是生死關頭,天下萬不能亂,文官卻集體對抗中央為保住政權所做的決策,那麽,文官自詡的顧全大局在哪裏?曉大義,整天宣稱的忠君愛國肯為國為君王吃虧犧牲體現在哪裏?


    既然都是嘴把式,內心並不愛國忠誠,那,又豈可指望這些人能奮勇保國。要他們掌握著地方軍政大權有何益?


    國家陷入生死關頭時,再不能墨守陳規放縱士大夫膽大敢動不動就對抗朝廷和君王了,必須重刑嚴法豎立朝廷威嚴,令人敬畏服從,如此才可能在遼軍打來時不會出現大批肆意坐觀京城存亡的風潮。


    如此,在推行地方改製時,地方官敢反抗朝廷的,必須凶狠果斷當場全殺了以警告天下;


    狡猾,敢表麵服從中央改製,實際工作中卻玩貓膩,不老實盡職,甚至有異誌的,全抓了罰了當正緊缺的苦力。


    .........................


    當然,改製行動得嚴格保密,不能事先讓天下的文官早早獲知了有了抵製的準備。


    “還有,依我之策,我朝以文製武的製度就改了嗎?”


    “朝廷這不還是文官代聖上控製軍權?本官管軍,難道是武夫,不是士大夫?”


    “以文製武不是死形式,要適應具體需求,堅持本質,方式上要靈活一點。”


    ”當然,也不要太低估了地方官的忠誠度。還是要相信文官絕大多數還是講大局有操守理解並願意服從中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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