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方色變。


    斷草梗裏也赫然露出了包著的短短一截東西,


    鐵的,色澤黑中帶幽藍,有腥臭味,比自行車車輻條略細些,尖頭鋒利之極還帶槽,紮透皮靴底也輕而易舉,更別說是宋官喜歡穿的那種薄底快靴了,這無疑是一根毒針,針上必是劇毒,見血封喉,觸之必亡........


    燕王已站了起來,和善大叔變壞蛋,目光變得淩厲噬人,手下意識按在腰刀上。


    兩個重甲侍衛猛將則握緊了武器,全神戒備,更不斷掃視趙公廉,滿目殺機。


    趙公廉卻似乎不知凶險惡毒,或不在意,仍然笑眯眯輕搖著折扇,沒有大怒喝問,沒有震驚,也沒有憤而離去之意。


    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中,甚至是早知道了似的。


    事實上遼方的這種絕秘陰謀算計怎麽也會白費心思。


    趙公廉是當之無愧的文狀元,卻不是純粹的文官。他自幼習武,強健驍勇,而且平時也多穿著練功的鐵鞋底的鞋子,今日更是如此謹慎防範。在地上野草中暗藏毒針這種把戲,對上堅韌軟鋼這種鞋子,它再鋒利劇毒又能有什麽用?


    根本就紮不動。隻會被隨腳踩進地裏窩著。


    遼方的間細係統沒能力偵察掌握這些情況,根本不了解滄趙家兩兄弟的內情,憑空想像毒計好使,自然落空。


    耶律淳緊張地深吸口氣,微伸手壓了壓,示意兩已蓄勢好了要暴起發難的猛將暫且按捺著。


    他想瞧瞧趙公廉到底會怎麽做。


    如此精妙的暗算若仍弄不死趙公廉,鬥侍衛?也未必有把握得手,那麽這場談判就是遼國最迫切要進行的。


    這場大戰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出乎遼國的意料。


    誰也沒料到趙公廉會因為祖母被驚擾而一怒如此大動幹戈。誰也沒料到滄北軍居然暗藏著如此大殺器.........


    遼國就算有準備,眼下,或者說是今年也萬萬打不起,更拖不起。


    遼國已不是以前的一個半大的孩子就能看一大群牲畜養足夠的吃的的遊牧民族大國了。絕大多數男女老少都需要全力侍弄莊稼,幾十上百萬最青壯的男丁人手耗在結果難料的大戰中或拖在重兵長期僵持對峙上,遼國得麵臨糧食大減產人大麵積餓死。遼民絕大多數人本來就不擅長種莊稼,甚至根本一點兒不會,遊牧倉促改農耕,本來就搞不出糧食高產。


    趙公廉主動挑起的這場大戰,事實上就猶如在遼國脖子上絞了一把鎖,以包括滄北軍在內的河北東路這點兵力,對遼國這個巨人的龐大軀體未必能造成多大傷害,卻能讓本就陷入虛弱病重的巨人被動沒多少力氣反抗而極可能窒息死亡。


    那高大侍衛隨後又如神人或長著一雙透視神眼一樣,很快又把另外幾處毒針找了出來,有的是布置在入遮陽棚稍內到案幾之間的各個趙公廉可能踏過的方向的野草中,有五六處之多,有的則是埋設在案幾邊的馬紮邊趙公廉落座必然會踩到的地方......遼方算計好了一切可能,成心借談判接觸的良機要了趙公廉的命。


    就不信趙公廉能幸運躲過進棚間的算計,還能再躲過落座處的機關。


    在談判與謀殺二者間,遼國當然堅定選擇了機關毒殺這條路。


    隻要趙公廉死了,那,剩下的事就好說了。


    以遼國的勢力與手段不愁弄不了無主的驍勇滄北軍.......


    也遭到仔細檢查卻確實沒問題的地毯又鋪上了。焦挺重新擺好了案幾,然後靜靜退到了遠處,並不是按約定可以的賠侍護衛在趙公廉身邊,轉而專門盯著五十步開外的那兩燕王侍衛以及更遠處的二百遼騎的動向。


    趙公廉就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笑嗬嗬地搖著折扇進入遮陽棚,在馬紮前站定,瞅著對麵麵色正變幻不定眼裏更藏著焦慮不安的耶律淳終於開口了:”尊貴的大遼攝政王,請吧。“


    說著,他一撩戰甲,大大方方坐了下來。


    至於案幾擺的遼方供應的酒、茶等東西,無論遼方在這方麵有沒有歹意,他也自然是絕不會動一點的。


    陪著來的傳旨太監和“監談”黃潛善膽戰心驚地也跟著進了棚子。


    這種場合自然是沒宮中太監坐的份,無論這個太監在宮中地位多麽高此時也隻能老實立陪一側。


    黃潛善這時候則滿臉理所當然地側陪而坐。


    如此,宋方這邊棚子下也是四個人,但趙公廉身邊隻有那個高大侍衛一人擔負著護衛任務,其他二人都是累贅。


    耶律淳瞅著趙公廉那滿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半晌緩緩點頭道:”君侯果然了得。可惜不是我大遼的......嗨,你若是我契丹人或遼國臣子,那該多好啊。我耶律淳必第一個做你共生死同進退的兄弟,生死不棄。共富貴。“


    可惜,這些他發自肺腑的話換來的仍然是趙公廉笑嗬嗬不吱聲半點。


    耶律淳這麽說也是化解陰謀卑鄙被發現後的尷尬丟人,這是這類事的必然。


    當年倭寇侵華就最擅長這一手,陰謀一泄露,又處在被動凶險中不能幹脆翻臉發威直接行凶,就會表現出彬彬有禮謙卑讚美對手,掩飾自己的卑鄙無恥險惡,化解尷尬場麵,抬高對手,使對手轉移注意力並難免欣欣然,再伺機.......


    遼國顯然沒倭國那種下長期大功夫把中國方方麵麵徹底了解透徹。


    耶律淳本人也顯然還沒達到鬼7子那麽高的虛偽狡詐歹毒層次。


    他是遊牧蠻子,和同族一樣從骨子裏發著野蠻凶殘自負,但天性中也確實多少還有著他名字中的淳字的淳,也是長期鎮守燕雲不知不覺中受漢儒文化侵蝕影響了性格的結果,卻也因此能廣得包括遼皇在內的遼國上上下下的信任,意外卻也是情理之中的成就今日地位。這很自然,一點不奇怪。


    誰敢信任一個陰戾不淳的人?


    誰會喜歡、認可和願意接受一個太可怕或靠不住的人為老大?


    耶律淳是真心惋惜感慨,也不出意外的,美意又被趙公廉直接無視了,他也不惱怒,因為至此已不再抱任何僥幸希望,又忍不住扭頭看了看那拄劍靜靜侍立趙公廉身側的高大侍衛,看不到真麵目,目光卻不禁落在那柄所拄的劍上。


    這把劍也太......大了吧,極長不說,那寬度也太.......這特麽是劍麽?


    它是鍘刀好不好?


    也就是這侍衛足夠高大,手臂足夠長,否則這麽長的劍拔都拔不出來.....


    這個侍衛必是罕見的奇人,居然長著透視人心或大地的神眼一樣能那麽精準迅速找出全部暗藏的毒針.....得小心他。


    雙方都很忙,都沒心思在此多待,沒交情,沒共同語言,互為死敵,很純粹的關係,也就沒什麽其它的好說的。


    談判默契地立即進行。


    耶律淳露出了北方蠻子大國之王慣有的強勢心態嘴臉,高貴謙和有禮轉眼全化為滔天凶威自信氣勢。


    “趙公廉,本王覺得這談判沒什麽好談的。”


    “這場戰爭是你主動挑起來的,我方無錯,對大戰造成的一切後果,你得負全部責任。”


    趙公廉對耶律淳咄咄逼人猛撲過來的凶威氣勢威壓恍若未覺,似乎它根本不存在,仍是淡淡笑嗬嗬慢搖著折扇納涼,靜靜聽著遼方的意思,神色絲毫不變,也不急著爭辯反駁什麽。


    但旁邊的死太監和黃潛善卻被耶律淳的暴怒凶威以及那兩蠻子猛將助攻的凶煞共同形成的滲人威懾嚇得不輕。


    黃潛善在朝中官位不低,才華、年紀和官場資曆都夠,是京城官場普遍看好的奪耿南仲副相位的最有力競爭者之一,在曆史上,他也確實做到了南宋初期的首輔宰相高位。這回抖膽主動擔起來這監控趙公廉談判的任務,也是感覺有趙公廉和大軍頂著遼國,危險不大,而如此奮勇一回,其實什麽也不用做就能獲取大功,無論怎樣都能獲得巨大官場加分。


    他和北宋末及南宋年間湧現的太多政治投機者、官場投機者、漢奸賣國賊一樣,也是個典型的懦弱無恥苟且富貴的和談投降派官員,此來的目的就是投機,並代表朝廷向遼國苟且求兩國繼續和平共處。


    擔負著朝廷希望,此刻,他覺得自己身為“監談”也有資格有權力代表朝廷向遼方表達一下宋方的拳拳和平善意。


    他下意識一哈腰,趕緊抱拳拱手笑著恭敬對耶律淳說:“大王,我大宋對此次談判絕對是有誠意的,凡事好商量,哈哈,好商量,沒什麽大不了的。請大王不要著急動怒發天威。談判這才剛開始呢。”


    說著,他還看了看趙公廉,見趙公廉神色不變仍然是那副淡然的笑模樣,就順嘴說了句:“君侯,你說是不是?”


    可惜,趙公廉把他也當空氣,對他的笑臉和自以為是的言語中隱藏的代表朝廷的施壓理都不理,毫無反應。


    黃善潛碰了冷釘子,在遼方麵前公然丟了高官權臣的麵子,心中不禁暗怒不已,加上,此前,他代表朝廷到來又沒得到趙公廉的半點應有待遇的接待,隻是見到了趙公廉能當麵說上幾句話交流了一番,心中早已積恨,此時更大恨趙公廉怎麽還不死。


    但他不是一般的士大夫,久曆凶險官場,老奸巨滑,心性堅忍有過人處,惱恨衝動下也沒跟著透露什麽宋國隻想要繼續和平穩定友好,不求奪回領土......要回當年盟約劃分本屬於宋國的莫州以及白溝河以南的霸州地區,那隻是趙公廉自己的主意.......他也沒那麽蠢,不會也不敢早早就跳出來拆趙公廉的台,長遼國的威風霸氣,讓談判徹底陷入宋國被動。


    所以,他轉而友好地對耶律淳幹笑幾聲,又沉默下來。


    耶律淳等遼方人員則大喜,但也沒怎麽喜得過分,臉上更是沒流露半點喜色,恰恰相反,反而是更凶橫的暴怒之色。


    對宋朝廷那幫軟蛋膽小鬼以及宋國一貫的對遼軟弱苟且傳統,耶律淳心中有數,對代表宋朝廷態度的黃潛善的態度半點兒不意外,意料之中的好事也就不具有意外驚喜那麽刺激強烈到讓人歡喜失態。


    最主要是,遼方很清楚,主導談判一切的是趙公廉,而不是宋朝廷。


    若是宋朝廷主導談判,那也不必勞他這個事實上的遼皇大駕親自出麵來談。宋國不配。


    打發個使臣談就行了,而且成果必定豐碩。


    宋國決不會讓遼國失望,隻會超出遼國滿意的預期。


    可,趙公廉不會聽朝廷肆意瞎擺弄。


    宋朝廷可以不承認趙公廉談判的結果,但奈何不了趙公廉如何談、想談成什麽。談與不談,打與不打,決定權全在趙公廉手裏,全看趙公廉的心思。


    遼國怕的隻是、就是趙公廉談判失望大怒繼續打下去,而且必定更凶狠,破壞遼國更肆意,而不是怕宋朝廷的態度。


    趙公廉若要打,那宋朝廷也隻能咬牙跟著打,隻能強忍對滄趙的憤恨支持打下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以趙公廉領導的滄北軍的強大,以及到徹底撕破臉的時候未必不可能背叛朝廷轉投滄北軍的河間府等宋軍的兵力勢力,趙公廉未必會在宋遼兩國共同敵對下滅亡,可宋王朝必定要承受無法承受的損失,不直接崩潰滅亡,也必定損失慘重加速走向完蛋。


    如此一來,黃潛善的態度就沒那麽大的驚喜效果了,甚至無足輕重。


    遼方能獲得的好處隻有清晰看到宋方內部意見不統一不會團結一致對遼國。隻這點談判優勢。


    有空子可鑽,有弱點可拿捏,耶律淳也不是易予之輩,立即抓住了,氣勢更盛,顯得信心更足。


    “趙廉,你看到了?你的主子和手下重臣都不支持你和我大遼撕破臉血戰到底。你想想,以你滄北區區一隅之地怎能和我大遼一國相抗衡?就算你部下有火藥利器,很強大,我遼軍一時半會找不到對策奈何不了你,但你能守住滄北,能守住霸州,甚至能守得住河北東路,卻還能也守得住河北西路?”


    “我大遼子民男女老少全是能揮刀上戰場殺人的勇士,我可以輕易集兵百萬以上,百萬不夠,那就兩百萬三百萬,以重兵這邊牽製你,西邊以大軍浩浩蕩蕩推進宋國,摧毀西邊的宋軍隻怕不費吹灰之力,”


    說到這,耶律淳打鼻孔裏不屑的輕蔑哼了一聲,“如今的宋軍都是些地痞無賴混混和不堪用的畏戰怕死不聽指揮的老軍痞,那也叫軍隊?隻怕戰鬥力連宋國境內那些凶橫敢戰有實力的強盜山賊武裝都遠遠不如。也配和我大遼雄兵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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