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宋江和四霸皆吃喝得盡興。


    雙峰四狼一夥本以為就這樣了,宋江再大度以後也不會再來他們這了。結果,第二天,宋江又來了,不但帶著四狼囊中困窘根本沒錢置辦大吃大喝,實際也根本開不起大酒店的各種食材,而且還帶來了錢,出手就是三百貫的贈予,此時的三百貫,購買力不亞於以前的三萬兩銀子,至少是不亞於三千兩銀子。宋江就這麽送了,讓四狼有錢度過眼下的難關,不至於那麽窘迫。歹毒的四狼也不禁大為感動。宋江這心胸氣度,這豪爽實在大方........天下誰人能及?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呼保義及時雨.......


    雙峰四狼真的心折了........從此和宋江親近起來,往來熱切,甚至漸漸的有一日也離不開的感覺。


    戴宗很不理解宋江的這種作為。有穆春出手這一次,雙峰四狼就是再長十個膽子,他也絕不敢再對宋江不敬,更不敢再設計陷害宋江找宋江的麻煩。如此,宋江又何必如此善待和結交這麽四個真如惡狼的東西?


    宋江肚子裏當然是盤算著日後如何利用貪鄙有小精明卻無大智慧的四狼為他賣命並送死,遲早間接報了昨日之仇。宋江並不大度,正相反,他是有仇必報的主,腹黑而心狠,豈會真肯原諒那麽羞辱作踐刁難整治過他的仇人。


    宋江對未來自有打算,也自有如何收服和控製江州這幾惡霸能人當他的打手和成功墊腳石的心思,但自然不會把肚子裏的這些陰損的盤算明白地告訴戴宗,隻笑著解釋說:”賢弟自是宋江的過命鐵兄弟,這沒得說。但那四狼卻也是有本事可交的。你看他們雖然惡名在外,不仁不義,他們四人之間卻有真情實義在,這說明他們還是講義氣的好漢,隻是隻對自己兄弟講義氣,對外人凶狠歹毒無恥。他們和馬雄張魁不一樣。馬、張二人以及他們結拜的那些兄弟,那是真正的下三濫惡匪,他們結拜兄弟之間也隻是純粹的利益關係,沒有真正的情義可言,不可信,不可靠,隻能以利誘之用而已。“


    戴宗想了想,感覺也是,也就不再說什麽了,隻是在宋江的影響下,和宋江的感情卻是更親近了。


    ......................................................


    在和四霸熱絡交往中,轉眼過年了,天下大赦來了啦。轉眼年過了,宋江亢奮期待的心情卻越來越消沉疑慮........他的江州行好運到頭了。


    朝廷的開年大朝會已經進行了,新帝趙桓在朝會上意氣風發做了重要講話,年號正式改元靖康.......但是宋江最企盼的天下大赦卻並沒有慣例頒布天下.........這是件很奇怪很不正常的事,但它就是發生了.......


    宋江遠在江州,身為最卑賤的勞改罪犯,交的朋友圈的朋友社會層次又太低級,他不知道京城朝廷開年大朝會發生了什麽,也無從知道。他隻是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等啊等啊,眼巴巴日甚一日焦灼的企盼等待,時光飛逝,似水流年,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可是仍然什麽也沒等到,連點大赦的風聲都沒有,反而隱隱約約有些不好的風聲傳到了江州,宋江越發忐忑焦躁,預感不妙。


    果然,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來了。


    這天,他正在戴宗的酒店喝酒解悶,卻越喝越煩躁沮喪,突然上班的戴宗回來了,急匆匆跑進來的。


    宋江有些醉意朦朧中看到戴宗步履匆匆成這樣而且有些倉皇,他心有所憂不禁一驚,急問道:“戴宗賢弟,發生了何事如何驚慌?”


    戴宗拎起酒壺直接嘴對嘴猛灌了幾口,大喘了幾口氣,緩了緩神,才放下酒壺道:“哥哥,情況似乎不妙啊。”


    “啊?”


    宋江越發一驚,眼睛直勾勾盯著戴宗,焦躁,甚至是驚恐的神色已經布滿了他的眼神。


    戴宗眼神有些憐憫地瞅著宋江,“今日到府台衙門辦事,小弟無意中聽說了點消息。朝廷改元卻不會大赦了。這事,朝廷爭議極大。新帝為討個登基吉利,照例自然是想大赦的。可是下麵的眾臣卻幾乎九成以上不同意,隻帝黨的寥寥幾個臣子在堅持大赦吉利。幾個宰相級大員集體都不吱聲。但無聲也是種態度,不反對群臣幾乎一邊倒的意見,那就是也在讚同不搞大赦。宰相們也不讚成大赦,這事.......新帝,嘖,就堅持不了了,堅持也沒用,他說不算啊。”


    宋江聽到這話,身子猛然一晃,眼前發黑,差點兒當場昏過去。


    他老實下江州服刑,等的就是大赦的機遇,一切盤算都是圍繞著大赦來的。沒有大赦,他隻能是個罪犯,不但要在這服刑直到期滿,而且就算順順利利刑期結束恢複自由返回家鄉,他也照樣不可能有機會進入官場.....有案底前科的人沒資格當官,這是官場對文官錄用的最起碼的規矩。沒大赦撤銷案底一切罪孽清零,宋江就不是清白身,如何能當官........


    在眾人一陣慌亂照顧安撫下,宋江好不容易抑製了驚恐慌亂激跳的心,定定神急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不大赦了呢?戴宗賢弟你快說說。你還知道什麽?朝堂發生了什麽.......”


    在宋江失態的一迭聲催促中。戴宗在知府衙門那還真聽到了些內幕,又說了說。


    原來呀,破例不大赦了,歸根結底仍然是海盜製造的去年那場驚心動魄國難引發的後續因果。災難過去了,但留給大宋王朝和社會的巨大變化和諸多隱患卻沒消失,正是朝廷需要麵臨的種種難題,解決不好,隻怕江山即倒。


    群臣幾乎集體一致異口同聲反對大赦,除了是心底裏不太把趙桓這個新皇帝當回事,什麽新帝登基吉利不吉利的?趙桓小兒,你就是個傀儡,好吧?改元登基,你也不是真正的皇帝,一切實際上還是老皇帝延續執政,仍是老皇帝事實上的年號持續,改元不改元就是個表麵事,說起來好聽,象那麽回事而已,如此,還什麽大赦不大赦的?就這心態。


    這不是關鍵。


    關鍵原因是,大赦會直接損害到官僚集體的切身利益。


    去年,一場大災,滿大宋的佃戶都沒了.......不止官員們自己家,宋王朝滿天下都沒有無產的苦力人手可用了。上至官僚下至鄉野地主士紳家去年好不容易自行其事趕緊弄了些罪犯充當苦力佃戶用,新帝,你這一圖個吉利搞大赦,那,我家霸占的無數良田誰耕種去?占的礦產誰開礦去?買賣運營,哪來的免費的甚至能往死裏用的人手為我家負責擔起來.......新帝啊,趙桓小兒啊,你登基改元大赦吉利了,可我們家就不吉利了,是直接沒利了呀.......這如何能同意大赦。


    大赦個屁呀........


    當然,事是這麽個事,話不能那麽說。得有公的充足理由。這點事難不倒儒教教化出來的偽君子官僚們。


    這對偽君子們根本不算個事。


    士大夫們最擅長的就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糊弄帝王,而且確實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能說。


    不能大赦啊。災後,隻國家在全國各地的礦場就沒人幹活了,事後朝廷和各地官府好不容易把趁國難逃逸的礦工苦力罪犯什麽的搜出來抓回去看押著用,又用新犯罪的人努力填補進去,這才勉強恢複部分生產能力,一大赦,沒了人手幹活,礦場不就全完了?


    礦場運行不了,朝廷欠的海盜的金銀銅......債,怎麽還?新帝,你能自個有辦法還嗎?


    不還,你的皇位還想坐得穩?大宋江山還想能繼續下去?


    連我們這些忠心耿耿為大宋效勞的官員也得全被海盜一怒抓去當苦力頂賬.......還有,大宋軍備如今極缺刀斧等鐵多的武器,開不了礦,冶不了鐵,缺的這些武器哪來呀?沒有刀劍,隻憑長槍,怎麽抵禦外敵?江山還想無事?


    總得有人被剝削壓榨。總得有人當苦力去犧牲去奉獻頂上最肮髒最辛勞最凶險最是個人就不願意幹的活........為有這些人手可利用,還搞什麽大赦?堅持搞又怎麽個搞法?


    都一樣的按慣例是在赦免之列的,罪犯們為國家為社會分擔的活計不同,誰該赦免,誰不該?你說個劃分標準我聽聽。一樣的罪過,卻有的被赦免了,沒事了,有的沒有恢複自由,這說得過去嗎?這還是大赦嗎?還有什麽吉利喜慶......


    如此一分析,別說是趙桓了,就是趙佶仍坐在朝堂皇位上,唯一能做的選擇也隻是向群臣,嗯,向大局妥協,放棄大赦。宋王朝最擅長的就是在對外對內諸般事務上妥協。君王也必須向臣子(的利益)妥協。讀書人、士大夫們早被慣壞了......我(士大夫)和你共治天下呢,君王,你敢不向我妥協?若真敢,我就不效忠你了,吃你的俸祿卻專門壞你的江山......


    而宋江大致聽明白了內幕,想像到了當日朝堂上的情景,心裏的一股急怒之火頓時上竄到直衝天際。好你們這些個食君之祿卻不忠誠君王的奸臣、狗賊、偽君子、真歹毒小人........我宋江招你惹你了?居然反對大赦,還威脅君王?


    宋江隻想大赦恢複自由身並撤銷案底,能有清白資格混入官場一展鴻圖抱負,此時哪管它大局不大局的。不大赦,他就反對,就大恨.......他急怒攻心,惡狠狠咒罵不已:朝中全是奸臣狗賊,全是對君王不忠對國家無義對民無情的敗類讀書人,該死,該殺,統統的該除掉。我宋江滿腹治國安邦才華和對君王的赤誠效忠之心,我想當官,想以才華為岌岌可危的國家出力,你們這些狗官卻不讓........斷我機遇,毀我前程,我宋江遲早把你們全幹掉,還天下還大宋江山個幹淨清朗乾坤.......


    宋江氣憤激動得不行,在那滿眼噴火......卻不知壞消息還沒完呐,轉眼聽戴宗又說了個可怕消息。


    據知府衙門的人說,朝廷不但不大赦天下了,而且想把下麵各級官府悄悄擅自搞的以罪犯為苦力的懲罰和利用政策定為國家的正式國策公開推行天下,朝廷正在商討改變以往的律法懲罰方式,罪犯甭想著在監獄裏躺著坐著服刑了,除了留著就是禍害,不可用必須殺掉的,其它罪犯全都當苦力,全都勞動改造去,想繼續往日最痛恨的困在監獄裏不見天日吃溲飯睡稻草的日子都不可得。而且在朝廷官員眼裏,罪犯們外麵的天地勞動中有了所謂相對自由有了舒服,那就得加重刑期,否則何以展現律法的神聖威嚴?何以讓罪犯畏服並付出足夠的代價,讓天下人引以為戒不敢輕易犯法?刑期都翻倍,都得花更多的時間為國家出力贖罪才可,並且要以其間的表現評定贖罪程度和改造好的程度,評價不好的,刑期得再延長,可反複延長,直到改造好了對社會沒危害了才可放........如此才合情合理,並且對國家社會對罪犯都有利,都是好事。


    朝臣們積極建議延長刑期,無非是想把以權勢和官場關係網搞到家裏的罪犯苦力能更長時間的合法奴役,最好是能用到死用到無可用之處,(罪犯改造其間表現到底好不好,屬於不屬於需要(反複)延期懲罰改造的,自然是使用者我家說了算。延著延著,時日一長,罪犯也自然而然變成了各家的佃戶奴仆苦力了)說到底全都是在為了自己家的私利著想。也確實符合國家利益,或者說是符合整個統治階級的利益。


    顯然,這種合理化建議被朝廷正式采納推行是必然的事。


    至於罪犯們願意不願意如此服刑........誰會管罪犯想什麽?


    正經百姓,朝廷在需要奴役犧牲時都會毫不猶豫,在所謂的大局大義下,活得再慘,死再多,也不會在意。天經地義,應該的。不犧牲百姓,難道還犧牲統治者自己?如此,何況是犧牲罪犯。正經百姓都不算人。罪犯?哼哼.......


    這對正是服刑期還有一年多的罪犯宋江就太糟糕了。


    無論朝廷推行這些新律法懲罰方式的舉措需要反複斟酌多久,會多遲真正頒布推行,宋江都必然難逃其中........他的一年半刑期會自動變成三年,這還不算什麽。他還得被發(賣)為苦力,從牢城營相對自由的舒舒服服大爺罪犯成為不知會發到江州哪個地方去幹活受盡苦楚,也必然受盡折磨的最下賤最可憐最沒保障的苦力犯。


    更可怕的是極可能被刑期反複延期,當著犯罪苦力,永無脫身之日,甚至會很快抗不住折磨死掉......


    宋江隻有權謀心計——當官支使別人幹活或送死的本事,他什麽活也不會幹啊,做飯讓自己不至於餓死都不會,宋江既矮又無力的書生少爺小身板也不可能幹活是好手,再努力肯幹和表現,他也不行啊。真到了勞動改造的那一天,必然是表現不堪,改造最不好的,刑期反複延長是必然.......


    這簡直正點在宋江的死1穴上,你說宋江如何能不驚恐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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