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嶽似是理解地嗯嗯了幾聲,嘿然道:“夫子後人當時回答我的和你們呐喊的一樣啊,也是憤怒大罵海盜......但是,罵的對象中居然還加上了.......忠心本朝仍留在這裏的宋國人,嗯,也就是說包括你們這些在場的極盡虔誠高歌夫子的。但是,不包括我家。孔家說了,他們的莊園豪宅之所以能更堅固耐用更舒適體麵方便,生活也更富裕,歸於我家的創新與功勞。“


    這話讓包括正公度在內的所有人一片.......啞口無言,心中的火都是,騰,得大了去了,但卻實在不好說什麽,不能譴責孔家啊,否則前麵把夫子和孔家捧到了天上與佛祖同輝,恨不能集體一齊虔誠跪舔,隻恨自己投錯了胎沒投到孔家店去有夫子這樣的祖宗可白白沾光,現在若是又變臉批評否定孔家,那就是當眾狠狠自我打臉了,所以,都隻能硬憋著。


    隻正公度氣得羞得老臉紫漲,憋來憋去勉強憋出一句:”趙二,你定是妖言惑眾在造謠汙蔑孔聖家。“


    趙嶽嗬嗬幾聲,冷冷盯著正公度,聲音也變得冷厲森寒徹骨:”正先生莫非覺得孔聖家和我家一樣,是個人就能想造謠汙蔑就能造謠汙蔑,想怎麽造謠汙蔑就能怎麽造謠汙蔑?你當我家象這京城中的什麽狗屁相爺大儒一樣不知臉為何物啊?“


    ”你“


    正公度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趙嶽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就是幫耿南仲造謠汙蔑滄趙名聲的智囊之一,並利用曾是國子監教授及如今的禮部侍郎身份在各種場合極力暗示和引導讀書人和百姓參與汙蔑,是推動汙蔑形成輿論風潮的主力之一。他就是趙嶽敵視大罵的那個不要臉的大儒之一......


    ”你這不學無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安敢信口雌黃?”


    “你,你,你敢當眾造謠汙蔑孔聖家,大逆不道不說,竟然還自大的把你家和聖人家相提並論!你那兄長發明了個區區拚音字典就自詡是不亞於孔孟二位先賢至聖的當代聖人,自娛自樂,這也就罷了,你竟敢當眾也這麽認為......“


    老頭憋了半天,總算反應過來了,怒指趙嶽,張飛式的大嗓門又響起來了,引得其他人一陣跟風捧哏怒罵........


    趙公廉的當代小聖人名望是當年民間自發地這麽評價熱議讚頌。再窮得讀不起書的人隻要想學習,也能通過拚音字典自學識字讀書,這種開創性貢獻何其大?當時贏得了天下太多人的感激.......也是士林中曾經一度興起並在一定程度上真認可的風潮,當然,主要是追捧皇帝趙佶當時的心態,或者說是在迎合當時趙佶的政治需要,在通過大捧趙公廉而拍皇帝的馬屁。趙佶當時剛登基不久,威望未立,皇位仍不是那麽穩當,正需要幹點大事以展示他的聰明智慧在治國上的能力和能創造的非凡功業,證明他是合格的皇帝,證明就該是他當皇帝......拚音字典正好滿足了他的藝術家皇帝的風格與功績需要......


    當然,士林中當時極力吹捧趙公廉為當代活聖人也是在玩陰毒的捧殺。


    直到今天也是一樣,滿天下的絕大多數士子並非是好心真佩服趙公廉在字典上的功德,而是妒恨。


    當年,太多有權有勢的公子衙內官員等驕傲的文化人想玩硬的直接搞死趙公廉,讓趙公廉這個鄉巴佬當過眼流星沒命享受無量功德,卻有皇帝當時正寵信(迷信)重視趙公廉而護著,玩不成,後來很快的就變成了沒那個本事了,辦事得求著趙公廉這個當紅的皇帝貼身大秘”小相爺“提供方便或機會,得求著幫忙在皇帝耳邊說說好話,嗯,至少別起反作用,否則,趙公廉若是使壞,那,事辦成辦不成不說,還極可能無知無覺中就遭了皇帝惡了,倒黴臨身。那時,權大如首相蔡京也不敢真得罪趙公廉,因為蔡京當宰相及和皇帝相處還不太久,功業未立,能力也還沒得到證明,趙佶對蔡京還不夠了解,對這位前朝改革激進黨老滑頭的品性和忠心也不是太信任,隨時可能換掉蔡京。如此,隻能換個方法玩捧殺,可惜,趙公廉雖年少稚嫩初臨官場卻大氣沉穩悟性驚人,並沒有因為吹捧為聖人就得意忘形不知自己有幾兩重而飄了,再後來就是朝廷也治不了了,玩什麽手段想弄死趙公廉也沒機會了,硬玩了也什麽用也沒有,隻會和強悍的滄趙集團結仇,招禍。


    隻是,無論怎麽說,聖人什麽的稱號全是別人叫的給的,根本不是滄趙家自己吹噓自詡的,趙嶽家也不需要這種虛名。要幹的大事是靠科技大殺器帶來的真正決定人類命運的可靠硬實力,虛名助力純是小兒科,甚至相反是累贅。


    但,這種事實,趙嶽懶得跟這些人費話爭辯,爭辯贏了也沒任何意義。


    他直接無視了正公度的挑唆及極力想轉移孔家店話題,掃視著又活躍起來的一眾對手。


    ”那你們就當我是信口雌黃好了,我再信口雌黃說點你們更驚愕的,也是更讓我驚愕的是,孔家憤恨怒罵的對象居然還有當地官府,甚至言語間隱隱約約,影影射射的也有罵朝廷的意思。而且那態度,比恨海盜更怒更恨宋國這邊的。”


    “這就奇了怪了。是不是?”


    “他們恨誰也不應該恨供養他們享受富貴榮華的宋人啊,尤其是不該恨給了孔家無上榮耀的朝廷。對不對?”


    “什麽是不是對不對的,趙嶽小兒,你驚愕個屁。”正公度等人心中暗暗嘀咕:“孔家店那些個夫子的子孫就沒幾個好東西,凡長大點能作惡了的幾乎都是偽君子,都在仗著夫子威名、百姓的敬仰和朝廷賜予的特權威福自享作孽.......”


    孔府是朝廷花了大價錢專門為孔家修建的聚居地,當初建立時就用能工巧匠造了非同一般的尊貴體麵,後麵更是曆經一代代官府出資加以反複修建擴建.......孔家店那派場,就是尋常的皇族親王家都不敢和之相比。


    孔子的老家所在縣,是朝廷特意恩賜給孔府的食邑,也就是該縣幾乎所有的田地礦產荒山野獸......稅收全是孔家的,當地縣衙幾乎是專門為孔家服務的,當地百姓幾乎全都是孔家的佃戶或奴仆。


    這種待遇在取消了分封製的宋王朝是絕無僅有的一家。皇族宗正親王也無此等食邑封地。


    但是,人是不知足的,有特權,享受特權久了就必然形成惡習,行凶作孽巧取豪奪,不如此怎能體現特權者的特殊與威風牛逼地位。聖人的後人也隻是凡夫俗子,一樣的難免俗,而且仗著祖宗威名金光罩,很多事幹得更囂張陰損過分。


    在今年國難前,孔家店實際控製的土地山川等財富已經霸占到了所在州府的六成以上,還有臨近幾個州府也有的大量田地礦山草場河流.........富裕得都不知姓什麽了,這不算什麽,在政治特權威勢上和爪牙勢力上已是真正的山東土皇帝。


    與之相應的必然是大量的自耕農、工匠商人等自由民紛紛失掉了土地或店鋪,成了破產災民,要麽成了孔家店的佃戶、奴仆、匠戶、各種夥計,要麽就得背井離鄉成了流民在外地到處瞎尋覓,顛沛流離,饑寒交迫生病朝夕死在路上.......


    孔家人有的子弟還講究注意點身為聖人之後的體麵,謀利還注意隱晦些,行事用腦子,盡量不引起廣大百姓的注意。而有的就不管不顧了,驕橫跋扈,欺男霸女,巧取豪奪,草菅人命,無所不為,肆意而為,怎麽威風強勢牛逼怎麽來。


    敢不服?


    立即指揮如雲的豪奴刁仆削你,打你全家個半死,還拆了你的房,毀掉你的家以及你家依賴生存的一切,看你還敢不敢和聖人之後作對了。


    若是有點勢力想牛逼不服的,就招呼官府以政權的力量搞服你,甚至搞死你,毀你滿門永世不得翻身。


    那麽,代表聖人臉麵的孔家店掌門人又是怎麽做的?


    掌門人必然是飽讀詩書飽受夫子祖宗思想精神教誨的君子讀書人,有知識,有風度,君子雅量形象也必然儒雅仁義不凡,但無論他是真心善也好,是暗裏虛偽心毒也罷,事實上都在幹著袒護本家作惡,維護孔家店一切利益的事。


    聖人之後是何等高貴?


    蒙元稱成吉思汗後人為黃金家族,與孔夫子的後人相比,算個屁。孔子的家族才是真正的黃金家族。


    聖人之後再不濟,再混蛋,他也是聖人血脈,比其他任何人都高貴一等,哪怕那個任何人是當今皇族也不行。


    如此,孔家人就算錯了,就算再罪惡,又豈是區區賤民或什麽狗屁官吏富商什麽的人家能對抗的?賤人凡夫也敢想治聖人後人的罪?


    這是骨子裏的傲慢根源。


    另外也是家大業大了,林子太大了什麽鳥都有,宋王朝在這個世界又倍加腐敗糜爛不堪,綱紀崩壞,難以有效管控。


    當了孔家店族長和掌門,自己享盡恩榮體麵和好處,也不能對其它淪落為旁支的兄弟親戚什麽的苛責,必須得維護好大家追求的利益,有事,甭管有理沒理,肯定得先護著自家人,難不成還能先向著外人說話?


    講親講情,不講理,這可是國情,更是悠久傳統。最遵古的孔家店人豈可不遵守傳統。


    不能寒了大家的心,否則家族人心就散了,家中反對自己恨自己的人就多了,隊伍就不好帶了,位子就不好坐了......


    掩蓋孔家店子弟的斑斑罪孽惡跡,也是盡量維護孔府在世人心中的光輝體麵形象的需要,可稱為政治正確。


    總之,有太多理由維護甚至縱容家族子弟作惡。


    孔家店的掌門人就是能一邊助紂為虐,一邊心安理得自詡是品德高潔的正人君子天下楷模,不負聖人之後的美名。


    但,如此虛偽作孽,遭受慘重苦難的當地人豈能不恨之如骨?


    往日沒機會,也弄不過孔家店也就隻能忍耐,一有機會報複了,加上對孔家如山的財富的渴望,孔府自然就倒黴了。不但把孔家店洗劫得比狗舔過的食盆一樣更幹淨,而且故意把無法帶走的東西毀掉,讓孔家店的人不死也活受罪去。


    孔家的奴仆,死的死,逃得逃,隻剩下往日活得比縣太爺都威風傲慢的管家一家跟著主人等待朝廷再降恩遇。


    孔府災後連破爛桌椅板凳和幸存下來的尋常杯碗等也沒剩下半點,這就是災中仍留在本地的人故意幹的事了。


    孔家落難了,報應到了,沒了往日的強大自保之力。當地人自然要趁火打劫,趁機狠狠報複,趁機狠踩往日高高在上騎他們頭上,卻神聖可怕到連挑釁的看一眼都不可的這家人。


    被全國人尊敬的孔府,在本地卻是最遭人恨的地方,災難一來,孔家店豈能有好果子吃。


    劫後,孔府成了外觀豪華的最貧窟,家中粒米也無,也一個銅板也沒有。


    沒被海盜和叛逃潮卷走的孔人男女在憤怒嚎叫極為不甘之後,饑渴難耐,卻無奴仆支使,沒作孽太重太招人恨而遭到故意打至殘廢的人隻得收斂沮喪憤怒等一切情緒,努力振奮點精神親自去外麵找吃的。


    那時是夏季,夏收已過,而秋收還早著呢,地裏的土豆、玉米.......還隻是小苗,地裏的莊稼沒什麽可吃的,菜園子裏的豐富蔬菜也在災中被叛逃潮和當地人故意吃光了或故意毀光了。


    這可怎麽辦呐?


    想去縣城向縣衙救助,縣衙也理所當然應該全力相助,可是家中沒了馬車坐,路太遠了,餓得受不了,實在去不了。


    沒奈何,自然想仗著衍聖公府威力和當地大地主的身份,就近去附近還存在的百姓人家強征吃的用的.......


    誰知,這些往日對他們這樣的主子家的最下等奴仆也低聲下氣話音都不敢高聲一點的的賤民佃戶,卻猛然膽子肥了......被當地人糾結一起,象打敢來搶食的野狗一樣凶狠追打辱罵嘲笑教訓......


    沒了如雲的豪奴打手爪牙使喚和保護,刁民們似乎也不在乎王法不王法的,糾集一起行事,不再怕身份特殊的孔家,聖人之後,自然全都是讀書人,不能違背了祖宗傳統啊,都是文明體麵人,都是儒雅才子,都是不近皰廚的君子.......什麽都是,但就是不是能跑能幹能打的那種漢子,算算帳數數錢騎騎美女......這個有勁有能,但如何能麵對勞作慣了磨出一身力氣與怨氣的當地百姓的群起氣勢洶洶瘋狂追打報複?


    出門弄食的這些孔家子弟隻能倉皇逃走,卻哪能逃得快,在災難中原本沒受傷的,這下也一身傷,原本有傷的更慘。


    但,無論如何得吃飯啊,不然得餓死,無奈,隻能學著饑餓的賤民那樣弄點菜地殘存的爛菜葉挖點野菜勉強糊口。


    可憐的,聖人子弟哪分得清哪是能吃的野菜呀,能知道土豆是地下長出來的,不是枝蔓上結的果子,這已經很難得了。你不能對聖人子弟在這些方麵有要求。


    唯一剩下的奴仆,那位體麵大管家及兩兒子,顯然是往日牛逼大了作孽太多了,太招人恨了,都被隨著叛逃潮逃走的當地人沒順手打死但特意全報複打成重殘了,膝蓋和手腕都廢了,成了完全依賴人伺候的廢人,爺三就算仍忠心主子,仍想效勞伺候主子主動擔起外出找食的下賤活,可是也不能走路了。再說了,他們雖然是卑賤的奴仆,但身為孔家店的大管家,那也是人上人,往常對當地知縣大老爺都能甩臉子愛搭不理的,也是富貴人,也根本分不清地裏的哪種野菜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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