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南仲覺得自己以前沒資格參與朝政卻能旁觀者清,摸準了趙公廉的品性,吃定了滄趙決不會真反叛。


    退一步說就算反了,也不怕。


    京畿有四十萬禁軍重兵鎮守呢,都是虎狼之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京城又恰恰是滄趙發明的水泥重新加固的,堅不可摧.....反正他在京城是不會有危險。至於死別人,會有很多人在兵災內亂中遭難,那與他有什麽相幹。


    要怪就怪所謂的當代半聖趙公廉好了。


    他就是這麽想的,亦如在曆史上全力阻止和破壞抗金,任山西河北山東的百姓,包括奮勇抗金官員和軍隊得不到朝廷支援,被女真野獸肆意圍困屠殺禍害一樣,他對別人身處水深火熱生死掙紮中視若無睹,聽而不聞,根本不在乎。


    他隻要花言巧語理直氣壯堅持他自己的投降派大局正確,內心裏隻重視自家的性命安全與榮華富貴權勢。


    這種無恥醜惡,不可說,但沒人是傻子,都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和耿南仲一樣的官員太多了,曆史上的宰相白時中、李邦彥等帶頭積極當投降派,從朝中到地方的投降派占了絕對多數,所以耿南仲有強大同盟,不怕無恥而獲罪。


    在耿南仲看來:


    於朝廷而言,象趙公廉這樣不守規矩的囂張賊臣就是官場膿包,必須早點擠除才利於大宋長治久安,怎麽做都沒錯。


    逼反了趙公廉,雖然會禍害了一些地區一些人,但除掉了此賊,他耿南仲卻不但無過,反而有大功於江山社稷。


    事後,誰人敢不佩服他慧眼獨具、膽識才能卓越?誰人敢不敬重他鐵骨錚錚敢做敢為也能為的無匹名士風範?


    除掉了趙公廉,則,清史留名,等閑事爾。


    美名必傳千古,更大利耿家當代,鬥死趙公廉,耿家就會踩著滄趙屍體威名顯赫富貴榮華之極......好處不要太多......


    一想到滾滾來的那些榮耀與好處,耿南仲就不禁激動得發抖,心更狂野了,膽量更大了,一雙渾濁老眼亮如黑夜中的魔睛,閃著光,一時間勇氣能吊炸天,迫不及待.......激情澎湃下,又有前來拜見的大儒好友與太學生圍著湊趣吹捧助興,心情倍好,興致大發自然要淫幾首詩詞,象曹操那樣歌以誦誌,表達忠君愛國豪邁與懲奸除惡重振大宋江山的壯誌不悔......


    可惜他雖一肚子道德文章,卻才華不濟,再激情,再有靈感大暴也做不出傳世名篇,無非是些堆砌華麗詞匯,無病呻吟,為賦新詩強說愁等等空洞酸詞大話順口溜,卻在一片歌功頌德吹捧中渾身輕飄飄的不知己醜拙,越發得意而急切......


    可憐的是,在人生得意的此際,他既沒有可人的美色嬌娘可隨興糟塌,在地方官員討好他而敬獻的珍貴“香茶”中不知不覺太監了,也沒了雄性的征服能力,否則定然神勇無敵,一夜禦數美不在話下,如此方配成功人氏的盡興得意。


    這其實很正常。


    由一個幾無人理睬的區區教太子的老師,一下子當上了國家第一副總理,還得皇帝唯一寵信,有望迅速坐上總理寶座,那時大權獨攬,比皇帝說話還好使,威壓天下......這種巨大的刺激,沒幾個人能保持理智正常。


    範進區區中舉都能興奮得瘋魔了.......


    而接下來,趙公廉果然似乎沒什麽更好的手段直接報複教訓遠在京城安全地的耿南仲。


    就在新帝趙桓越發信了耿南仲,而耿南仲也越發自信輕狂開始敢傲視天下的時候,不料,另一打臉的大禍來了。


    遼使來了。


    不是來熱情祝賀宋皇登基,而是來討要按《澶淵之盟》盟約宋王朝今年早該上貢卻至今沒給的賠款。


    這夥遼蠻子本就氣勢洶洶而來,想以遊牧民族天生的凶煞野獸威勢嚇住大宋朝廷這幫浮華弱雞仔一樣的軟蛋,並且象海盜一樣玩一把兵威強盛多敲詐些好處,卻一到京畿地區無意中居然聽到了誹謗流言,獲知宋朝廷和趙公廉起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如今雙方正鬧得僵,趙公廉盛怒之下似乎要造反......這可樂壞了遼使一行,


    ,由此對此行越發信心十足,越發敢氣勢洶洶氣焰囂張。


    如今的宋王朝,能讓遼國忌憚的唯趙公廉一人爾。


    趙公廉不幫宋王朝了,宋王朝還有什麽膽量和依仗敢與大遼國較勁不順著遼國的意思來?


    當邊關急報以八百裏加急送到京城後,大宋朝堂不是轟一下炸了,而是一片呆若木雞,驚的,好半晌才是嗡嗡議論......


    大宋眼下窮得連太上皇與皇帝都沒綢緞新衣穿,拿什麽能填上遼國的大窟窿?


    遼使這時候來,這不是討債,這是要命啊!


    滿朝文武與皇家,誰都沒想過賴賬甚至從此翻臉不再給遼國上貢這種很爺們的勇敢對策。


    盡管聽說了遼國也被海盜欺負狠了窮得不行,沒多少牛羊牲畜,也沒多少農耕民族最害怕的戰馬騎兵,怕是比宋國更虛弱不堪;盡管也知道遼國被金國打得早已喪膽而且眼下怕是正被金軍死盯著隨時會凶猛報複,如此形勢下,遼國害怕腹背受敵,應該更怕宋國悍然翻臉和金國盟約南北夾擊;盡管也知道.......


    但宋王朝這幫統治者仍然就是不敢對遼強硬......


    軟習慣了。


    妥協忍讓賠款,息事寧人,縮著頭苟且平安富貴.......隻嘴炮沾沾便宜,早成了傳統。哪硬得起來呀?


    想硬也早不會硬了。


    軟卻極熟練極精通,都不用過腦子就能做出準確反應。


    他們隻敢耍自負的權謀內鬥,隻熱衷這個,不怕罵名,雖然此前早想和金國盟約共伐遼國,奪取燕雲......清史留名,私下早反複探討過可行性,從當時的專權蔡京到樞密使童貫也都極力主張聯金伐遼,但卻一直不敢做決斷,隻各有觀點主張,支持聯金的和反對的都能引經據典論據充分並且說得冠冕堂皇,你說你的,我主張我的,爭論不休,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肯退讓,實則是拿此事當由頭趁勢爭權奪利打壓對手加劇內鬥,沒幾個人是真心在意收複燕雲本身上,由此徘徊觀望,卻自以為是高明的坐山觀虎鬥,可取漁翁之利。


    到了眼下,富裕而人口龐大的宋王朝一下窮困貧乏了,沒了底氣就更沒膽子了......


    但遼使來了。問題擺在眼前,必須解決。


    什麽坐山觀虎鬥,什麽可取漁翁之利,這種自負得意也就都成了反襯當政者卑劣無能的大笑話。


    不敢硬懟遼國,不敢賴賬放言不服就開戰,那麽賠款問題就誰也解決不了。


    對外的問題,解決不了,那就.....繼續先集火內鬥。


    鬥倒該鬥倒的人,把礙事的人掩擠掉,把權力抓得更多更大,以後也好放手做事。


    賠款問題也是個內鬥好機會,萬萬不可放過。


    老奸巨滑的蔡京剛恢複相位,正忙著全力抓權。


    而猛竄上來當了副相又有皇帝為靠山的耿南仲就成了首要對手。


    此人權欲太盛,比他蔡京更迷戀權勢,功利心太切,輕狂囂張,以副相之位卻總想代首相說了算,腐儒書生一個,不通實務,沒有執政經驗,也沒什麽治國安邦真本事,卻也不乏內鬥之能,是蔡京也承認的爭權好手,這種人必須早除......


    於是,蔡京以要緊國務太多忙不過來,年紀也大了,沒那麽多精力兼顧太多為由推辭應付遼使的麻煩差事。


    再說了,遼使初來,此時雙方才剛開始試著接觸和談判,也不應該由一國的首相出麵......


    首相應該是最後出麵拍板的。


    這理由絕對正確而充分。


    新帝趙桓自然不能強迫蔡京當探路石主持接待遼使事宜。


    但總得有人幹,而且得是有分量的大臣出麵才能堵上遼使的嘴,不讓其借被輕忽怠慢的理由趁機逞凶威發難......


    立即就有蔡京事先授意的官員馬仔出班奏請皇帝,讓右相耿南仲負責對付遼使事宜。


    奏請中好一通誇耿南仲,


    說耿相忠君愛國,才智過人,目光如炬,膽略無雙,口才無雙,鐵骨錚錚......為國為民的氣節無可置疑,太令人心服欽佩了,天下知耿相之能之風範者,誰敢不敬不尊?有耿相出麵定能壓得遼使不敢張狂......


    立即就有一大幫子官員站出來大讚耿相,品行高潔,信義滿天下,計謀卓絕,大氣霸氣豪邁折人.....是唯一能勝任對付遼蠻子的柱國重臣,又是剛上任宰相最需要向天下展示才華樹立相權威望的時候,抵禦外侮這種最能展示光芒也最能振奮人心的大事合該耿相擔之.......都虔誠懇請陛下萬萬不可使耿相錯失這次最好的任職首秀的關鍵良機........


    萬不能讓耿相有舉世大才卻不得施展憋屈著啊!


    耿南仲聽著九成的中下層朝臣眾口一詞如此吹捧......如此硬把他往火堆上架,氣得他差點兒當堂吐血,臉色烏青........


    趙桓雖年少無知,雖蠢,也知對付氣勢洶洶而來討債的遼使不是好差事。


    或許,那就不是人幹的差事。誰攤上,誰倒黴有得受。


    他自然要極力維護他唯一可信用的重臣,想找借口為耿南仲推掉此事。


    耿南仲也在拚命向他使眼色求庇護.......


    但殘酷的事實再次上演。


    這個朝廷仍是舊朝廷,是太上皇的朝廷。


    新帝登基就是個擺設。耿南仲這種靠新帝幸進的宰相在朝堂就是個渣。


    小事則罷了,新帝和新相可以有點麵子說說算。但大事,沒人會在乎他們這對帝相說什麽。說什麽也是連屁都不如。


    朝上一看趙桓想為耿南仲擋災渡難關,哪管耿南仲臉色如何扭曲難看,其他朝臣大佬如張邦昌等一齊開火了,都大力讚同各自馬仔們的推薦。


    但大佬得有大佬風範,理由自然不能是中下官員可隨意誇耿南仲說得那麽露骨無恥不要麵皮。


    有的說:耿相剛上任,尚不熟悉政務,接手政務需要個熟悉了解過程,國家大事大意不得,眼下沒什麽要緊事能由新右相妥善處理好,而遼使這事簡單,不需熟悉了解就能立即上手。耿相左右無大事,身份又最合適,合該負責對付遼使。


    .......


    耿南仲哪肯接手這種倒黴差事,


    一看皇帝被重臣們堵住了嘴,倒黴差事眼看要紮紮實實落他頭上了就急眼了,趕緊站出來極力謙虛自承才能不濟,怎及得上久浸朝政的諸位大佬重臣?說張邦昌等是太上皇時就考驗出來的能人,要對付遼使自然要有已經證明了能力的最有能力的老相級大員擔之才最有把握。


    正象老大佬們所說的那樣,國家大事大意不得。國事不可輕忽,更不可兒戲。


    最主要是他耿南仲剛上任接觸朝政,缺乏外交經驗,又是光杆一個,不了解各衙門的人事,手下沒一個得用的助手,也不知道該用誰合適,也是剛擔相職,寸功未立,在朝中太缺乏威望,隻怕心裏不服他的人很多,恐怕在談判中需要相關部門相關人員協調配合時卻調動不靈,若是不知深潛,無自知之明,隻憑滿腔忠君愛國熱血冒失擔了此事,心是好的,卻隻怕會誤了大事,吃罪不起尚且事小,那隻是他個人損失,壞了國家大事,引起兩國紛爭大宋災難,那就萬死莫贖了......


    總之,外交無小事,豈可冒險試用毫無經驗更毫無官場根基的新人擔當這種直接涉及社稷安危的大任?


    趙桓連忙點頭稱是,


    就想順勢否定耿南仲當倒黴蛋,更想把倒黴差事強按到他看不順眼的參知政事張邦昌身上。


    昔日,張邦昌鄙視他資質愚鈍,摸準了趙佶想改立寵愛的惲王趙楷為太子的心思,千方百計詆毀他試圖推翻他太子位,也幾次威脅到了太子位,此堪稱不共戴天的大仇,趙桓可一直沒忘,牢記在心,登基後早就想尋機狠狠打擊報複......


    但朝局哪是他和耿南仲能把控得住的。


    張邦昌也是老謀深算的精明老賊,立即察覺到皇帝陰沉的目光盯向他,立馬猜到了趙桓想借機報複他的心思,當即大袖一揮豪邁光明慷慨反駁耿南仲道:”耿相切勿自謙。國難當頭,這時候可不是謙虛退縮展示君子美德的時候。你能擔太子之師,能把太子教導成合格帝王,可見之能。你的才能早得到證明,擔任談判官正得大才合用。”


    “至於你所說的顧慮和不足,這不是要緊的。”


    “你不熟悉各衙門人事,手下無合用人手,我等諸位老臣自會大力協助。此等要害國事,我等朝廷重臣豈會輕忽不助?在朝的諸位都是何等的忠君奉節高士?斷不會袖手旁觀的。耿大人莫非信不過諸位大人的品行?“


    這最後一句話問的就厲害了。


    耿南仲再輕狂再膽橫也絕不敢當堂置疑眾大佬的品行一下子把人都得罪個光得罪個狠,否則他就離死不遠了。


    可事實上,這些老賊的品行又確實不堪之極,正是如此才打死也絕不敢信任諸賊會好心幫他,可這隻能是肚子裏的話,縱然在場的人誰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可就是不能說出口。


    不能否定眾臣品質來推脫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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