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某地。


    七騎快馬奔騰在鄉間路上,蹄聲和席卷的威勢驚起附近樹林中一片鳥兒嘰嘰喳喳竄上天空......


    為首一騎正是趙嶽。


    趙嶽並沒隨遷移隊伍到長江邊,更沒指揮聯軍衝入蜀中......


    收了西軍,安排好了後西軍事,拔除了西夏國、吐蕃這等堅硬的西北毒刺,趙嶽的轉戰任務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事有北軍按戰前計劃收尾就得。攜如此強軍威勢,整治和席卷蜀中和大理沒什麽難度,不會有什麽大的不可控的意外。


    其他六騎是:傻小子奎三、施威等四兄弟,以及收為梁山用的——楊沂中。


    七人都喬裝了一下,穿的是大宋平民中常見的普通武人勁裝,也多少遮掩了一下真麵目,沒帶侍衛,騎的都是不顯眼的馬,礙眼的馬戰武器:趙嶽那杆巨大的武器,奎三那一對瘮人的獠牙棒.......海盜獨特的盔甲、各位的親兵,以及趙嶽那匹聰明得快成精了的白馬,都先隨著船運悄悄轉去了梁山。個人隻帶劍腰刀這種短家夥防身。


    大白馬跟著趙嶽過慣了好日子,知道主人喜歡它總是特別多照顧它,它可不願意和主人分離。趙嶽送它上船,它一瞧趙嶽不上船,船上負責照顧它的人中也沒熟悉的梁山人,至少沒它最熟悉和信賴的雕龍繡虎,就聰明地以為主人不要它了,頓時不樂意了,咬著趙嶽的衣袖不鬆嘴,濕漉漉的大眼睛瞅著主人,那模樣......看得趙嶽很不忍心,又好笑,就拍拍大白馬的脖子笑罵:“別耍賴。你先舒舒服服坐船回家歇著。”


    嗯,回家這個音,大白馬是懂得的,


    但仍不鬆口,直到看到主人很嚴肅地叮囑人一路好生照顧它不得有誤,並且看到準備喂養它的料精細可口,待遇和在主人身邊一點不差,它這才滿意地放了趙嶽,卻還腦袋紮趙嶽懷裏蹭著磨磨嘰嘰不肯痛快上船,等趙嶽撫摸它的脖子親呢了一會兒,嗯,證明了仍然愛它不是騙它,它才上了船。


    隨船飄泊而下,它還出艙衝趙嶽嘶鳴了好幾聲,似乎在提醒趙嶽:“說話算話啊。我是馬,你可不要欺負我蠢騙我。”或者是“主人,咱們家裏再見。我等你回來。“


    看得趙嶽一邊笑著向白馬揮手作別一邊好生感慨:畜生尚且知道誰對它好,有情有義,而人.......


    楊沂中等則嘖嘖稀奇。


    他們都見識過難得的寶馬,而且自己就配備著,可卻從未見過如此有靈性通人性這麽狡猾的馬。


    趙嶽自己其實也不想和白馬分開。


    這匹白馬甚至有警衛一般值班守夜防範敵人偷襲或賊子偷馬作案等示警和自行反擊的能力。


    可是,在遼、西夏作戰中,白馬無形中已經出名了,隻怕宋國這邊也聽說了海盜王子白盔白甲乘神駿靈馬無敵天下的傳奇事跡,白馬容易惹人注意,而且白馬,尤其是優良的白戰馬本就稀少而招眼,此次穿宋區回梁山確實不能騎它。


    趙嶽的侍衛長龍虎二將也不在趙嶽身邊,早前就隨唐斌走了。


    唐父終於因固執而愚忠,出事了......


    那時正好是西夏戰役快結束的時候。


    唐斌一看這邊不缺他出力,又憤怒心憂父親安危,想立即回去......趙嶽也不放心,這眼看就萬事大吉了,鐵兄弟唐斌家眼看就能在帝國團員快樂生活了,千萬可別在唐父身上出現閃失造成不可挽回的遺憾,也催促唐斌趕緊......不放心,又把機敏善戰又輕功了得的自己的侍衛長陪唐斌回家去,以便在唐斌報仇什麽的時能有更大助力,唐家父子有更多安全保障。


    且不別唐斌怒氣衝衝.......


    趙嶽不隨大隊坐船安全東遷也方便著機順利潛回梁山,單獨帶人騎馬穿回去,自然是有重要目的。


    他要親自觀察一下災後大宋各地的情況,至少要觀察清楚北方的。


    災後的宋人是怎麽個心態怎麽個情況?


    是意識到了危機有了壓力緊迫感而變得勤政或更勤苦勞作?還是看到社會亂了,就趁機作惡......


    朝廷威望大損,空前缺乏對地方的威懾力。各地官府會不會萌生野心?會不會湧現趁機割據的一方方各種隱形軍閥政客分裂勢力?會不會引發宋官宋軍投靠田虎政權的叛逆潮,或者地方官幹脆造反自己稱王......讓宋王朝就此崩潰?


    趙嶽對此心裏也沒底,盡管判斷不至於。


    宋王朝空前絕後慣著讀書人,空前重視商業,允許人相對自由的流通,這樣的國策還是有用的,在儒教下盡管廢掉了對外的武功雄心,但對內還是很得人心的,嗯,得士大夫、民間勢力派商賈士紳等的心,既得利者輕易不會推翻宋統治。


    這是趙嶽敢放手狠整宋王朝的原因,但也怕萬一。


    另外,把宋王朝勒索搶掠得如此之慘,宋王朝經濟會不會直接崩潰?


    宋民間還有多少錢財潛力?


    得大略摸底估算一下大宋各地的貨幣情況,也就是看看還能有多少不需要支撐社會正常運轉的銅錢屯積在民間。


    缺了西北人口,宋人口也就剩下一千多萬。唐貞觀盛世年間,人口大致也這麽多,年財政收入才三五百萬貫,不也運轉得很好而且很強大?盡管此一時彼一時,但宋已不需要億貫銅貨幣流通。銅錢貨幣多了不是好事,除了加劇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得嚇死人之外,沒任何意義。宋年財政以後有一千萬就足夠正常運轉了。如果有多餘的銅錢屯積在民間,那帝國還得繼續收了,化銅用在它最應該用的工業等方麵,免得東方好不容易積累的銅料以錢的形式白白腐朽浪費掉。


    反之,若是此次確實刮得狠了,銅錢短缺,危及宋王朝運轉,那麽帝國就以各種方式反輸回些銅錢。


    ”好荒涼啊!“


    “這一片片的隻見荒棄的村莊不見人煙。“


    ”喂,你會不會說話你?這不叫荒涼,這叫清靜幽美好不好?是咱們努力付出讓擁擠的大宋才變得開闊舒心了......”


    “對,以往人太多了,破壞了樹林草場山嶺,讓動物活不好。是咱們有愛心,那些可愛卻可憐的動物們才有了活得自在的機會......”


    金毛犼施威,毒火龍楊烈,截命將軍鄧天保,鐵槍王大壽,這四個凶貨純屬精力過剩,騎馬趕路間也不忘鬥嘴。


    楊沂中的臉時不時搐搐。


    盡管才接觸不久,他已經了解到總喜歡炫耀自己是滄趙家的鎮宅四寶的這四個家夥本質是怎樣的凶煞貨,見到這樣的四個粗大惡貨居然有賣萌裝可愛的一麵......他實在接受不了,也理解不能。


    但四煞給他的另一麵的感受是——吃驚,震驚。


    他萬萬沒想到就這麽四個以殺人為專業的粗野家夥居然能做一手好廚活,無論是打獵燒烤,還是蒸燉煎炒.....做飯做菜,手藝皆精當,做的食物未必多美觀但美味可口,勤快地一切親力親為,而且居然有娘們一樣的體貼細致周到處。


    當然這僅僅是對趙嶽時才有的特點優點。


    而趙嶽顯然對四人有這能耐不奇怪,吃得滿意時也僅僅偶爾隨口說了句:“嗯,不錯,沒丟了活命本事。”


    可就這點不算誇獎的誇獎就已經能讓四煞歡喜興奮半天,在楊沂中眼裏簡直就是四個小孩子,幼稚得不能再幼稚了。


    四煞未必多聰明,但豈是幼稚的人。


    他們不會告訴楊沂中這種“圈外”人在他們少年成長時曾經經受的是怎樣的嚴格艱苦到可以稱之為殘酷的訓練,野外生存訓練,因陋就簡做一手好飯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之一,根本不算什麽。比做飯難的,能要命的內容不知有多少......


    在這種強迫讀書識字強迫訓練中,他們長大了成才了,同時收獲的還有,感激中又怕狠了栽培他們的趙嶽。


    他們決不會告訴別人幼時的趙嶽就已經多麽神秘可怕,打死也不會告訴別人他們曾愛罰吃過怎樣的苦頭怎樣丟人過。


    伺候好趙嶽,聽趙嶽的話,是四煞少年時就養成的習慣和信念。


    趙老二滿意,我就能活得好,這種信念與敬畏是基因一樣的刻在心上的東西。即便在北軍為將多年,遠離趙嶽,身邊又不缺人伺候他們,他們也從未敢放下當年訓練的本事,比如廚藝。其它的武藝等生存本領更是日日堅持不懈苦練。


    他們總感覺趙嶽那雙漆黑詭異的眼睛在隔空默默審視著他們......


    這種堅持也讓他們在成家後的家庭生活中嚐到了甜頭,老婆孩子驚歎其廚藝和必要時就能自然展現的體貼周到,歡喜,尤其是兒女對老子的崇拜,哇,爹,你好厲害呀。那目光.......四煞也難免得意洋洋,渾身輕了幾十斤......唏噓少年時的辛苦原來還有這等好處。也深刻認識到有靠山磨練和罩著自己的好處和重要性,慢慢領悟到一切辛苦和效忠都是值得的。


    而這正是趙嶽在他們少年心性尚未定型時就刻意強迫性培養塑造成的優點和行為意識。


    而此時,趙嶽才不理睬這四個家夥隨興胡咧咧些什麽。


    還是奎三乖,隻要管吃飽穿暖就很滿足,沒壞心,沒廢話,能打,聽話,忠心,堪用......最可靠最省心。


    快馬而過一處處地方,


    原來東一處西一小撮的村民都自動遷移去別處更適合生存的地方匯聚成大村。顯然都清楚:若是還在自己那小村住,是有地主富戶房子寬敞舒服住,是清靜自在了,村的田地是可隨便占著種了,但隻那麽幾戶人家,如今世道不好,難說會有什麽災難發生,尤其是在偏僻山村,人孤勢單很不安全,本村地房子可占著,但還是遷聚在一起住,人多才心安。


    這就形成了,山村成了野獸方便立窩的好地方。而另一些荒廢的村莊則成了過路人方便住宿過夜的免費客棧。


    當然,這也方便了壞蛋什麽的流竄和藏匿。


    隻是這樣的荒廢處周圍往往很遠沒人煙,食物也少,難以獲取,有地藏卻難以活命。卻大大限製了歹徒的滋生流竄。


    也就是說,人口暴減,也大大限製了犯罪。


    單說麵孔,周圍十幾裏甚至幾十裏就那麽些人,很容易記住和識別,不認識也彼此熟悉,生人一出現就能認出,記住。不象以前,到處是人,人滿為患,無數麵孔晃動,隻感覺堵得慌,誰耐煩一一去認去識別,記也記不過來記不住。


    趙嶽他們起初過來,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沒人,路過的隻有荒村,好在山西多山多野物能打獵加肉。


    這天傍中午,看到一村邊路口客棧,旁邊不太遠的村顯然是聚集新形成的一個象樣村落。


    過去吃飯吧。


    一行人過去。施威大大咧咧先進去了,一拍桌子,高聲道:“店家。有什麽好吃的盡管上。爺們都餓狠了。”


    好一副大爺我別的沒有就是有錢,爺不差錢的架式。


    外麵下了馬卻還在整理馬匹為戰馬擦汗的趙嶽聽到招呼,臉不禁抽了抽。


    這四個家夥,出外,鹽啊,調料啊,行軍小鐵鍋啊,方便麵啊倒是一樣沒忘記帶,野營訓練出來的好習慣,可出門在外最不應該忘記的,錢,他們卻偏偏忘記了,一個銅板也沒帶,壞的是,七個人,全都是身上一個大子沒有。


    精細的楊沂中,那是西軍將門少帥大爺出身,以往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哪用自己帶錢這麽掉價,就算獨自出門,有事也是記賬,事後店家自己去楊府找管事的收錢去,他沒帶錢習慣,此次隨趙嶽同行,心中多幻想,興奮中匆匆整理行囊,收拾了這個,準備了那個,就是沒想起帶錢。他身邊全是粗野軍士,也沒個細心地能注意到這細節事提醒他。


    趙嶽呢,也一樣,前世,他工作後就沒注意過錢,女友是真不差錢,打點好了他的一切,他自己需要花錢時自然是刷卡,刷微信,刷,刷,刷,刷就行了,他自己根本沒留意過自己到底有多少錢,那是二十一世紀的便利,此世,他出生就是少爺,再窮那也是少爺,總有侍衛跟著,習慣了有雕龍這樣的精細人打理一切瑣事,腦子裏也整天全是大事要事......


    至於奎三.......


    算了,就不提他了。


    那就一吃貨,隻準備跟著吃喝住行,自上了梁山,腦子裏哪有錢這概念。


    要批評四煞吧,也張不了嘴。


    想想也是,四煞久在北軍,也是習慣了大將的生活,錢?那是家中娘們或身邊親兵該管的事。


    但人與人的差別就在於:


    趙嶽兜裏沒錢,就沒底氣那麽大聲。施威則半點兒不受影響,不但沒膽怯,聲反而更大,氣勢更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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