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如此明智如此痛快,白時中的心情卻沒有喜悅輕鬆,更沒有報複的快感,反而心一個勁往下沉,沉到了底。


    “國佬,你府上這是?”


    蔡京淡定自如輕哦一聲緩緩道:“家門敗落不都是這樣?“


    緊接著是更淡定自如的,”老夫為官一生,清正廉潔一心為公,世人無知說我貪婪,熟不知錢財這東西有來有去,入我府中多,扶危濟難,恩顧天下,周濟花出去的更多,這也是老夫為宰相時的責任。不當官,沒收入了,府上自然就沒錢了。不瞞時中你說,老夫如今靠兒女接濟,慘淡度日,隻剩下幾個缺不得人手,守著這賣不動的空空府邸熬日子罷了。”


    白時中聽了這個不禁當場變色。


    大白天你說鬼話,你特麽蒙鬼呢你。


    你蔡京若不是貪婪無度之輩,不是攀比皇帝享樂搜刮天下為己用的禍國殃民之輩,我白時中就能是當代聖人。


    這個感受與心情不重要,也不至於讓白時中控製不住情緒而當場變色。


    重要的是,他聽出來了,在蔡府怕是查抄不出什麽。他滿懷期盼而來卻是要落空了.......


    蔡府窮得連茶都沒得供應。陪坐著,呷白水虛假應付著蔡京,維持表麵應該有的客套,手下官兵該查抄的卻是半點不耽誤。但把巨大的蔡府仔細抄了個遍,就真沒多少收獲。


    弄到的錢財,連點散碎金銀在內總共也隻區區幾百貫,不過千,連有點家底的尋常小吏都不如。


    想像的能抄到的如山財寶居然沒有?


    連禦賜的不能花用更不能賣隻能供著的物件以及老蔡酷愛的名貴書畫之類的珍藏也無一件!


    蔡京書桌上用的硯台毛筆紙張等如今居然也都是最尋常最便宜的大路貨!


    這老東西以前是非端硯、歙硯、洮硯、澄泥硯四大名硯不用,非宣筆紫毫不提筆,非極品宣紙不下筆的.......


    蔡京家這是怎麽了?


    白時中徹底震驚了。


    暗示手下得力人員領著仔細再查,押著蔡府老管家等知根知底的老人審問著查。


    但把蔡府上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審問了個仔細嚴厲,反複查抄,把蔡府秘藏寶貝的那些暗室地窖也搜了仍是再無所獲。


    蔡府堪稱空空如野。


    別說財寶,就是往日的人也就眼前這麽十幾個,而且海盜索要標準的美女婦孺一個也無。


    問,問不出什麽。


    蔡京怎麽也是特殊人物,倒台了也不是能隨便拿捏的,更不用說上刑逼供內情。其子蔡九仍在江州為知府,其婿梁中書仍是北/京大名府領袖,手挽數萬兵馬大權,位置要害,職責權重大;其本人失勢成了平民卻仍能移居京城豪宅,而不是象常例那樣必然灰溜溜回老家窩著......這一切都暗示一個內容,蔡京在趙佶心裏並未完全失去作用,仍可能得到起用。


    蔡京對白時中驚詫詢問禦賜之物呢、蔡府為何貧困如此......淡漠不回應。白時中心中惱怒,但還真就不好翻臉動粗。


    難道這老賊真精明老辣到這種程度,能預見未來?


    難道老賊早準備好了應對海盜勒索的這一天,早早著手悄無聲息事先就把錢財轉移藏匿別處了?


    白時中才不信蔡京真窮了沒錢了。


    但蔡京的別處宅院都賣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在文成侯府拍賣鬧劇發生前就已經全賣光了,就隻剩下這本府一處,十幾年貪的金山銀山那麽多錢又能不讓人注意地轉移藏匿到哪裏?


    難道是京外鄉下?


    也不大可能。


    如今這世道,鄉下哪有安全地。那麽多錢運去,搞得再嚴密也指定藏匿不住。再說了,城門處就沒見蔡府大舉出入。


    那麽仍是在京城?


    也不大可能。


    京城也得刮地三尺搜個遍,沒一般人家的住處能藏匿得住那些財寶。


    想來想去也沒想到蔡京能把如山財富完美藏匿在哪裏。


    又瞅瞅老蔡如今這營養不良樣,再看看往日傲慢牛氣之極也肥豬一樣胖的蔡府大管家如今那枯瘦而愁眉苦臉樣........


    嘖,真不是裝能裝出來的貧困潦倒。


    難道蔡府真窮到這地步了?


    那麽,金山銀山又花哪去了?


    難道,蔡京其實真是清正有品的高人正臣,是值得歌頌的史上罕見的一心為公為國大愛天下的清廉能臣,其實是比名滿天下的趙公廉更仁慈更普濟世人的人物?是大家以往看不透高人至聖人物的情懷和行為,都誤解了冤枉了他蔡京?


    反複回想老蔡滿門往日的奢侈無度......


    老賊愛吃鳥,卻不吃肉,隻吃鳥舌(鸚鵡)。多少鳥才能湊夠一道菜?這一道菜就得多少錢?


    啊呸,隻這一點,誰若說蔡京會是清正廉潔恩濟天下的大好人大好官,那就指定是眼瞎了。


    蔡京絕對是當世第一大貪官,百分之百。


    那麽錢到底哪去了?


    最後,猛一個念頭竄上心頭:難道是之前為討得皇帝赦免他兒孫害死了不少重臣子孫的重罪而把財富全獻給了皇帝?


    這個念頭讓白時中徹底對搜刮蔡京死了心。


    失望而去。


    事實上蔡京真就這麽寒酸難過。


    當時被海盜刻意敲詐光,贖回被綁架的子孫卻照樣一個沒活下來,而且還全部發瘋成魔......蔡京如今在京城的黨羽,官大權重的心腹多被他成魔的子孫已親手弄死了,剩下的不是被上位的白時中等換掉了,就是勢力眼識時務及時變節改投門庭了,隻有寥寥無幾還追隨蔡京,但也失勢了,至少明麵上不敢和蔡府保持親近關係,暗中也極少往來,能給或願意給蔡京錢財上的幫助的也有限。


    再說了這些黨羽也不知道或不相信老奸巨滑的蔡京一不當官了就會真窮到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在外當知府的蔡九日子也不好過,也是無力支援他老父度難關。


    江州,又名九江,是九江交匯之地,你可以想見那地方的水上交通是何等四通八達,又有江直通大海,正是海盜最方便來往的地區,雖然以前海盜並沒有深入侵害到江州,但今夏的災難一並把以前欠的全補上了。


    江州又是經濟軍事要害之地,扼諸江咽喉,控東西南北水上往來,有防範海盜順江內侵各地的重責,也有震懾南方西部,保證江西兩湖等地社會和賦稅平穩的重要作用,特設有專門的軍鎮,番號無為軍,而不是通常的州軍府軍,當時駐軍有上萬人,並且有忠心老成穩當的名將統領,治軍有方,管理較嚴,又有蔡京特意周濟的猛將坐鎮,在內地軍,尤其是南方軍中算是風氣比較正也比較有戰鬥力的一支軍隊,有力地保證了江州的安全,有這些優點,蔡京才會明知有海盜威脅卻仍把兒子安排在這當一把手撈錢並容易顯政績升官,但也正是這些優點也是海盜重點安排的地方。


    夏收計劃發動後,引起舉國宋軍叛亂潮,無為軍和江州城駐軍也不例外,於夜間突然暴發叛亂,因為軍風較好不會被海盜國拒絕接收的將士比例也高,絕大多數將士當夜都反叛了,在海盜特意安排的人手策劃和引領下迅猛卻比較有序地席卷了整個江州地區......當夜,蔡九逃得快,驚起,跳下床就逃,赤腳,隻穿著睡衣倉皇上馬而去,連老婆孩子都根本不顧,更別說還有心思去拿沉重防礙逃跑的財物了,有蔡京安排和蔡九自己收買的得力保鏢護著才在混亂黑暗中得以逃出城。


    江州的貪官汙吏遭到清算。蔡九家自然格外不能幸免......


    命大逃過死劫的蔡九等勢態平息後,又返回城繼續當知府,當時回家一瞧,雖早有預料卻仍然當場就昏了過去。


    家中被洗劫一空,別說財物,就是人也無一個。


    隻剩下這一個那一個的可怕死屍,其中就有他的老婆兒子和管家......


    重組軍隊和官府後,移民狂潮過去了,一切向正常恢複,權力在手,蔡九又能撈錢了,但整個地區都窮了,再怎麽會撈又能撈到多少?再者有錢往東京送,想救濟他爹,也總送不到,總在半路被截走,全是為不知哪路的強盜積的財......


    蔡京另一個有勢力的親戚孝敬者,大名府這邊。


    梁中書的情況和蔡九的遭遇差不多。也是叛軍突然半夜一齊發難.......


    大名府這可有浪子燕青領導的間諜組專門駐紮。


    但梁中書比蔡九好點。至少老婆孩子帶著一齊逃走了。


    他身邊有霹靂火秦明這種等級實力的兩超級貼身保鏢——李宗湯、韋揚隱,這對師兄弟及時保護幫助著逃命。大名府二都監天王李成和大刀聞達又是武力高強又機警精明有能力的大將,並且就住在梁中書家附近,再有此二將帶領親衛及時趕到一並保護著,又極熟悉本城情況,趁黑暗和城大難堵,合力迅猛逃竄才得以成功硬闖出混亂的重圍逃走......


    事後,梁中書回來繼續執政,內心舍不得把好不容易剛剛弄的錢孝敬嶽父蔡京生活,但老婆要求......但錢也半路消失。


    蔡京在地方為官的黨羽很多,朝廷新當權的得意者白時中張邦昌等人當時被海盜鬧騰得還沒來得及有心思對地方動刀,地方蔡黨不少的看到老賊未必沒有再起的可能,或是改投門庭也不是出路,在地方上又不象在京城那麽礙眼,受衝擊也小,能堅持堅持,看好蔡京這種罕見老賊,仍保持與蔡府聯係。但這不意味著會象以往那樣照常大把錢財孝敬來。


    瞧形勢變化,再做果然拋棄還是繼續追隨蔡京的決定而已。


    蔡京這些日子是靠京城和地方黨羽為表示沒變節而意思意思來的那點禮才不至於餓死..........


    他有苦沒法說。


    至於府上的眾多美人、仆役什麽的,在夏季混亂中,有的被蔡京養不起又舍不得放手讓別人占了去而令打手暗中弄死埋了的,有直接趕出門的,有遣散的,更多的是一看蔡府倒黴了在這沒活路了而盡量偷摸點府上的值錢東西趁亂悄無聲尋機以各種方式出府一去不回私逃的。死的死,散的散,逃得逃,就這麽沒人了。


    當時,朝廷驚恐發現東京城中盡是些外地匯聚來的惡棍黑幫居民,忙著整頓禁軍,忙著防範海盜......京城也混亂一片,幾乎失控,到處是漏洞,人心惶惶,自家的事都唯恐照顧不過來,也沒人有心思關注下台的蔡家的那些爛事.......


    現在的問題是,


    沒了蔡府的巨額財富填窟窿,白時中急眼了,心中發涼,立即硬頭皮以更堅定的步伐奔向武臣第一人童貫府。


    童貫很“大度有智,講風範”。


    白時中進府時,看到要查抄的錢物已經被童貫積極主動準備好了。


    價值總共不下於三百萬貫。


    白時中清楚,大宋官員富豪榜上最有錢的第一應該是蔡京,第二應該是負責花石綱能直接把國庫專項獎金裝自己家的朱勔,也極可能朱勔才是首富,蔡京是二富。隻是朱勔這家夥倒黴卻又命大,在江南夏收後,數年貪婪搜刮藏匿在江南豪宅中的家產最先被海盜洗劫幹淨了,連豪宅的那些能回收利用的尤其是珍貴的用料都拆走了,本人卻恰巧在東京拍皇帝馬屁而逃過死劫,但如今也淪落成平凡小康戶了,靠奉祿過日子。而排在第三富豪的就隻能是童貫了。


    童貫監管朝廷花錢最多,多到往年常常達財政支出近半甚至達七成的西軍太久了,從中得到的孝敬,能撈到的好處,盡可想像。他又有幾十個幹兒子,有文有武,文的負責當幕僚或當官為他撈錢,武的負責監督西軍各部同時也能撈錢。


    如今西軍完蛋了,童貫在西北的文武幹兒子全倒黴了,有的在西軍叛亂時當場被殺,沒死的也淪落成乞丐被押聚到海盜特意留的西北殘餘人所在五個城中,有的極可能遭到將門趁機報複悄然死了,命硬的隻能成為新西軍將士老實效力。


    但童貫積累在自己手中的巨額財富沒少一個大子,就在這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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