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多高僧與僧人的企盼中,殊長老終於談判回來了。


    按僧犯政策,殊長老可以在城裏悠然體麵當軍醫,或是教導教導軍隊武術幫助提高軍漢的個人武藝素質也行。


    趙公廉看在魯智深的麵子和長老自身品行不錯的份上,也已經吩咐童剛要暗中額外給些照顧。殊長老也領會到這個好意,但他沒有留在城中。


    回來後,在一個又一個高僧前輩的追問甚至斥責下,他卻練了閉口禪一樣什麽都不說,從此成了啞巴,整天孤獨地悶頭奮力參加秋收,什麽活苦累幹什麽。被看押的軍丁嗬斥驅使甚至打罵仍不吭一聲,無喜無悲地聽每日的安排努力幹活。


    照他這麽把自己折騰下去的勁頭,以他年邁的身軀,即使是習武身體比較強健的,怕是也抗不住多久。


    童剛受令在身,先是冷眼旁觀殊長老的表現,後看出來了,這是位真正心懷佛祖真義的僧人,在用實際行動虔誠反思與懺悔,也是在拚耗著年老的生命為佛門上千年累積的罪孽努力清還一點債,能還多少是多少,累死算完。再這麽下去就倒了,童剛這才向五十多萬僧犯大力宣傳了殊長老的勤勞事跡,表揚了長老的積極改造行為並提升了待遇,讓長老在食宿上得到照顧。


    但長老並不享受,仍堅持住在受排擠的原來的屋子原來的破鋪蓋,卻把美食分給了體弱累病的僧人補充營養和體力。


    童剛並不避諱其他僧人他在有意關照殊長老。


    有特長的人才,又表現如此出色,按滄北的勞改政策就該得到關照保護與相應好待遇。也是豎立榜樣。


    他對長老說:“想全力為佛門贖罪這是好事,奮力實幹為國為邊軍效力,間接減輕了百姓供養國家與我們邊關的負擔也是大德之舉。但你也得努力活長久些啊。活得越久,你才能更多更好地為佛門盡力。所以你得把專門分給你的好吃的努力吃掉,把身體養得棒些。不然,你很快就折騰死了,佛祖會待見你的這種為佛門尋死的犧牲行為嗎?對整個僧犯悔過自新的出路又有何大影響與積極意義呢?”


    努力改過的先進沒過得好卻早早累死了,這可沒正麵引導的意義,讓廣大僧犯知曉了隻會起反作用啊。


    殊長老顯然受到觸動,仍然沉默如啞巴,卻不再玩命摧殘自己想盡快死掉了。


    隨即,童剛就把老頭強調到城中負責看病。


    但滄北如今擁有的和尚醫生多了。軍中將士都是身強體健又講究衛生的,很少生病。鄉下百姓也不多,而且秋收完果然開始紛紛自發搬家南下滄州了。在滄北不留正經百姓的戰略意圖下,極少數不願意走的住戶最終也會全走光。滄北不再有尋常百姓,會變成配備屯田僧軍的純邊關軍鎮,眼下也沒幾個正經百姓需要看病。因此,長老在城裏的醫館工作其實是很閑的,卻不肯閑著變相享福,又想回去參加秋收幹苦活。


    但童剛不許,要求他教導清州城中的小和尚醫學徒,還要編寫醫書,要求老頭一輩子的醫術心得經驗都記錄下來。


    這是軍中命令,不容許討價還價,也都是工作,必須得服從安排去幹,而且得拿出醫術本事與真心全力幹好。


    老頭仍一聲不吭,一直叫幹啥就努力幹啥,隻有在看病和教醫術時才不是啞巴又開口說話,但其它方麵仍是啞巴。


    長老的行為落在趙公廉耳中,趙公廉略有驚訝但也不覺得出乎意料的太驚奇,隻是很欣慰。


    佛門還是有既有實用才華又有德的真正大德高人的。可惜就是太少了。


    對這些僧人人才,不論品行好壞,他和弟弟早商量過,是早有歸帝國使用的分類計劃的。都有用。


    在趙老二眼裏就沒有無用的人,就看怎麽用和起什麽作用了。就是殺掉的也有殺掉的作用。


    殊長老的行為卻驚嚇到了高僧們。


    能混成高僧的,哪一個不是比猴還精的?真正是不缺聰慧也不缺閱曆與見識的。


    盡管殊長老自始至終什麽也不肯說,高僧們對殊長老與趙公廉的那次會麵到底是啥情況什麽也不知道,但這不妨礙他們判斷。他們都敏銳意識到趙公廉的強硬冷酷無法撼動,更敏銳察覺到這裏麵暗藏的大凶險。


    殊長老越是不肯透露半點信息,這事越是瘮人。


    細思極恐。


    有之前不讚成恃眾要挾趙公廉讓步的高僧智者就說了:“早說過趙公廉這個人是不能耍手段逼迫的。滄趙家族的人骨頭都是鋼鐵一樣硬得很,心在該硬的時候就石頭一樣不可開竅,怎麽可能這次就變了呢?以高僧身份耍賴耍瘨癡耍強硬,這肯定沒用,自負智慧心計裝悲哀可憐騙同情,也沒用。都是徒落笑話,隻會丟盡我等高僧的最後一點臉麵。正確的唯一做法就是安分地聽安排,做出積極配合滄北的姿態,這才可能換些處境的優待。可就是沒人聽進去。現在好了......“


    ”趙公廉顯然就是不讓步。怎麽辦?難道我們還仗著滄北匯聚了幾十萬佛門弟子真煽動僧眾群起鬧事甚至造反?”


    “那是送死,更是造孽,有違我佛門祥和天下的立派宗旨,隻會讓朝廷更加認為滅佛是對的而毫無愧疚改過,也讓心裏實際是同情我們甚至是仍然信仰我佛的那些官員也對我們失去支持,不會有機會就為我們說話。引發戰亂,禍及天下,百姓受牽連遭難也會罵我們是假慈悲,會說我佛門確實是如朝廷所說的那樣是表麵神聖高潔暗裏肮髒的邪教。失去天下人心,那我佛門可就真得徹底完了,再無翻身的可能,傲然屹立華夏上千年的大教真就從此沒立足之地徹底從華夏消失了。那樣的話,我等罪孽大了,佛祖慈悲普度也不會原諒我們......”


    被批評的絕大多數高僧自然不服,但一時間,唧唧歪歪端架子耍瘨癡大師或無賴等行為都不見了,都苦臉老實幹活。


    僧人領袖不敢鬧騰了,其他僧人立馬就老實了,一個個心懷著驚懼,每天小心翼翼努力完成當天的秋收任務。


    這些滯留大宋的尋常僧人能在寺院混得舒服不舍得離開本寺而轉投海盜求新生,自然沒一個是傻子。


    都很清楚:連高僧都沒安全保障,不聽話就極可能遭到嚴厲懲罰,連高僧都嚇老實了,一個個都溜溜得乖順,叫幹啥就幹啥,遭打罵都沒脾氣,那他們這樣的若是敢不安分,隻會更慘,稍有點事,說不定被官兵隨手殺掉都不是沒可能。


    畢竟,到今天趙公廉還沒拿僧人立威呢。


    而威早晚是要立的,可千萬別殺到不長眼的自己頭上。


    自己這樣的無名小卒,隨便殺了就殺了,有誰會在乎?


    隻能是駭猴的那隻倒黴雞,怕是死了還會被其他僧人嘲笑而不是激起眾僧的憤慨。


    五十多萬僧漢(包括抽走單列入軍的武僧)一齊老實秋收。


    當高僧們看到單編的一個個武僧團在附近幹活更積極更肯吃苦賣力,也比尋常僧人團更有組織紀律性更服從管理和安排,他們震驚了,實在想不通趙公廉領導的滄北官府到底有什麽手段能如此迅速地把深受佛門影響的武僧們在如此的短時間內就改造成忠心邊軍的人。


    實在難以接受啊。


    畢竟佛門才是最擅長說教和迷惑人心的。趙公廉再厲害又怎麽可能敵得過佛門上千年積累的智慧與手段?


    但事實擺眼前,不接受也得認了,不服也得服。


    如此一來,高僧們的心也涼了,暗裏實際根本不肯順服的心在失去武僧指望後終於死心了,心喪神死認命地幹活。


    他們不明白的是:留在大宋不肯叛逃的武僧表麵看上去都是虔誠佛祖忠心寺院迷信並崇拜他們這些高僧的,實際隻是一小部分是真正虔誠地把自己的一切都想徹底奉獻給佛門的,而其它絕大部分隻是靠著大宋佛門討不勞而獲生活而已。


    這樣的武僧團體,在朝廷滅佛後,討生活的武僧一看佛門沒了指望,在寺院當武僧的好日子沒了,在滄北惡劣的形勢下幸虧還有一身武力能被看上,有幸入了軍中有了出路,自然迅速低頭承認現實,努力表現讓滄北官府滿意好換取待遇。


    剩下的那點真正虔誠的武僧入了滄北軍會反思佛門之過,自然想為佛門出路與自己的信仰努力做彌補與爭取,可又什麽也不會做,隻有一身的武力,在看到其他絕大多數武僧的老實表現後自然順大流努力爭取先當個衛國為民的好軍人。


    趙公廉始終不理睬隻會念經說嘴的僧人,不肯見那些高僧,但對編入軍中的各類僧人是很重視的,在僧犯全部到達並做好挑揀後,他出麵對經曆了身體上受到嚴酷軍事訓練觸及思想上實際也受到自發式教育的軍中僧人特意做了講話。


    “我就是滄北大帥趙公廉,我站在這裏想告訴大家的是,在我心裏,不管你是什麽人什麽信仰及什麽相關模式化宗教團體生存模式,有能力卻不勞而獲即為罪。”


    “說實話,我對佛門沒有好感,但也無偏見。以往,大宋人口眾多,富裕強盛,你們佛門弟子說嘴教化人心享受百姓的供養,朝廷不說什麽,百姓願意,社會需要,我趙公廉自然也不在意佛門如此生活。以往,我根本沒留意過你們佛門的事。你們佛門與我無關。若硬要說有關,那就是我的祖母她老人家精通佛理,雖不是佛門弟子,卻是真正信守佛門理念的大慈悲者,決不在當世高僧之下。你們若是有腦子,就不應該相信來的路上聽到的謠傳,不應該仇恨我。”


    “你們都知道我及我家在大宋的地位和過去不一樣了。不瞞你們說,朝廷不知有多少官員莫名其妙地仇恨我不死。之前,我不得不主動辭官回家務農以求避嫌避禍以保家族有生存下去的機會,相信你們聽說過這事。再次當官執掌滄北軍務卻是邊關危急,聖上相信我的能力,感召我,我不得不頂著巨大壓力與風險出來領導忠勇的滄北軍保家衛國緩解大宋危急,也是為我們這個偉大的民族略盡綿力。但無論怎樣,我對朝廷決策的影響力幾乎等於零,以我在朝廷的尷尬形勢,我怎麽可能有能力推動滅佛這種大事?”


    “我來看大家,最重要,最急著告訴你們的是,如今情況不同了,大家應該看到大宋危矣,正是國難當頭。”


    “大宋若是亡了,亡的可不止是一個國家一個朝代,而是我們這個民族都麵臨著滅亡,也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麵臨著被異族入侵肆意屠殺搶掠奴役的凶險。這種災難與你是不是宗教弟子的身份無關。”


    “國家忘了,這個民族沒有抵抗力了,百姓遭難,社會沒了正常的生產環境與能力,田地荒蕪,生產者自己都沒吃穿,顛沛流離,饑寒交迫,上演曆史上多次上演的易子而食慘劇,重現五胡亂華的民族悲哀,官府與達官貴人尚且自顧不暇,到了那時候,佛門子弟又哪來的糧食與捐贈?如何能衣食無憂?如何能安坐高山寺院悠然旁觀世間風雲激蕩?”


    ”曆史早已證明,每一次華夏民族大災難也是佛門落難凋零的時代。”


    “寺院怎麽可能逃避遍燒中華大地的戰火?豐厚的廟產怎麽可能逃過凶殘如野獸的異族的紅眼貪婪洗劫?”


    “就算異族不燒殺搶掠佛門,餓瘋了喪失人性的百姓與必然四起的強盜亂軍賊人強徒又怎麽會放過富裕的寺院不殺你?你們這些人是出家人,但也是身為華夏一員,這個民族身份你改變不了,又怎麽可能在異族入侵中獨善其身?“


    ”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今日沒有朝廷滅佛的事,你們也得從寺院逃散,在兵慌馬亂的世界中有什麽本事使什麽本事,個人顧個人自謀生路,一樣要承受與其他人一樣的苦難,一樣要承受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可怕,必有成了白骨露於野的,強留戀寺院隻會等著被餓死、搶劫殺死。卷錢糧躲入深山中度日等著亂世過去再出來繼續享受世人供奉也未必有用。你們能逃入山中避世,別人怎麽不能?“


    ”肯定有比你們多得多的人也避難山中並抱團匯聚成數量龐大的強盜立寨以加強生存能力。“


    “亂世隻講生存,可顧不上講什麽信仰精神。有吃有穿,用盡一切手段活下去高於一切。社會失控,混亂一片,禮儀廉恥喪盡隻是小事,殺人放火無惡不做也隻是等閑,窮凶極惡不為罪,反而極可能是無上榮耀。越是能打能殺能搶的越榮耀甚至有大功德。隻要有本事讓自己與家人鄉親們在亂世中活下去的就是英雄好漢,就是眾人信仰與忠心追隨的大德領袖。那時,你們哪來的能不顧亂世饑餓貧困絕望陷入瘋狂甚至吃人卻還堅定維護僧人的信眾?你們佛門子弟有錢有糧有吃有喝,憑什麽不被其他山中勢力盯上而屠殺搶掠?”


    “民族淪陷,那時誰也休想逃脫災難的懲罰。所以不要說國家民族的安危與講眾生平等不分種族國別的你們這種佛門弟子無關。就說你們佛教本身,你們願意視異族與本國本族是一樣的,外國異族的佛門中人卻不會平等友善於你們。民族弱亡,沒了權力尊嚴,這個民族的佛門子弟也自動淪落為低賤劣等可欺的,豈有資格和強者異族的同宗教人平起平坐?“


    ”沒有大同世界。眾生從來不可能平等。不要拿理想當現實。不要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國難當頭,人人都要盡心力,難道還要分信仰什麽?


    難道和尚就應該躲在廟裏白吃飯不顧國家民族安危?若有此念,那就是該死,當殺。


    “我把你們編入軍就是想給你們一個為民族出力的機會,也是給你們一條出路。“


    ”我滄北邊關也缺少有本事的將士與各類人才。這裏需要你們。我代表滄北四個軍州官府與全軍真心歡迎你們加入,也希望你們能迅速融入這個光榮而真正神聖偉大的戰鬥團體,做出身為華夏民族一員而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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