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嶽進入泰安後不知被多少探子盯著,來高盛客棧的時候,這位奉了溫知州等官員秘密使命的王赤王部將早知道了,那時他正在隔街一酒家吃肉喝酒悠然消遣,實際是在等著趙嶽住店鬧出事來好去“彈壓”。


    若武力不一般的高盛客棧和趙嶽一行發生暴力衝突,混亂中就大有文章可做。


    王赤和手下官兵以調解勸架方式出現迅速介入衝突,大可趁混亂渾水摸魚出其不意讓紈絝公子哥趙嶽發生點意外不幸。


    以趙嶽的往日囂張事跡和此次北上的一路強橫作派可以斷定,必然會強勢和高盛客棧發生激烈衝突,必然有機會下黑手。


    那,趙嶽在混亂中被人捅了,若是死在客棧衝突,死在泰安,滄趙家族和趙公廉大怒不依不饒追究過來怎麽辦?


    好辦。


    混亂中,誰能搞得清趙嶽到底是怎麽死的?誰知道到底誰是凶手?誰知道是有人有意還是憤怒混亂中無意間失手誤傷?


    大不了弄個死囚什麽的當凶手頂罪結案殺了了事。


    若實在交待不過去,就挑個客棧倒黴夥計頂罪。


    就算趙嶽的侍衛本事大,無法趁機全弄死在客棧衝突中,並且看到了凶手是官兵成員,滄趙有了指認凶手的現場證人甚至抓到凶手,那麽,凶手官兵他也肯定不是正經泰安官兵,是趁亂混充官兵的某方刺客,或是被某勢力買通什麽的官兵“臨時工”。


    滄趙家族仇家太多,想報複滄趙家族的勢力數不勝數,具體有哪些仇家勢力,你滄趙家族自己都搞不清,想殺掉你家囂張趙二的更大有人在,在如此危險形勢下,趙二還不知死的如此高調招搖出行找死,被人盯上了弄死了很正常,對不對?


    總之,趙嶽死在高盛客棧是意外,是意料中的滄趙仇家所為,是臨時工個人恩怨行為,與官軍無關,更和泰安官府無關。


    趙嶽囂張出行找死,沒死在別處,偏偏死在泰安讓泰安攤上這麻煩官司,無辜多了事的泰安官府還冤枉呢。


    臭名昭著的‘臨時工’這種讓人齒冷的推托罪責維護自身形象行為隻是博大精深的官場傳統的一脈相承罷了,其實真沒什麽創意,隻是快捷廣泛的網絡時訊出現,加人們眼界開拓意識提高才形成那麽強烈的社會嘩然效應。


    泰安不是滄趙家族影響力巨大到能一言九鼎的滄州,不是清州,是溫知州、高通判等說了算的地盤。泰安官府有一千種手段一萬種說法輕鬆應付這起凶殺案。滄趙家族再強橫,趙公廉再牛氣,對趙嶽意外死在泰安又能怎麽著?


    趙嶽隻是個出身豪門的草民,不是皇子,意外死在泰安,泰安官府不用擔什麽罪責,相關官員絕不會因此被朝廷大怒問罪。


    這就是溫知州敢公然招惹趙公廉的底氣,有一環套一環的陰謀,收拾趙嶽的方式可不止是擂台殺人一條路子。


    設擂台生事挑釁隻是個引子,能輕易引起多方敵視滄趙家族的勢力積極主動參與進來。


    造成的後果太好解決了。


    一句相撲是民間習俗和自發行為,官府隻是為地方利益著想順手推了一把而已,就能把幹係推得幹淨。


    腳踩滄梁……隻是民間相撲愛好者為擴大影響搞得吸引人眼球的口號,誰知道趙嶽會這麽敏感,自動往身上套,憤怒而來還死在意外上。


    泰安官府的底氣也是王赤的底氣。


    說起來,宋朝廷和西軍的關係是種民族悲哀。


    自西軍對付新崛起的分裂勢力西夏國起,這股西部軍事勢力就在激烈戰爭中迅速壯大,並一步步形成尾大不掉。


    朝廷當然想牢牢把西軍控製在手裏,沒少往裏摻沙子。


    派文官在西軍地盤把控政治在經濟上製約是其一,也不斷地派不少武官去分軍權把控軍隊,削弱已形成的西軍將門的軍權。


    可惜,這些在內地以勇武能戰有才出名的內地武官到了西部邊塞後就形成兩種現象。


    一種現象是自負是皇帝派來的負有神聖使命的人,在朝廷的靠山硬,很自信,高傲自大,又自負本領才幹,上了戰場自以為是,狂妄自大,不大聽指揮或交戰時輕突冒進,很勇敢,也可能確實驍勇善戰,但卻很快帶著部下死在凶悍善戰的西夏軍中。


    另一種現象是,上戰場時自信滿滿,有心在西軍舊部和將門麵前好好露兩手證明自己英雄了得,心裏呐喊著:別看老子是新來的戰功不如你們,但老子是有大本事的人,老子才是時代豪傑風雲人物,你們西軍上下會看到老子的突出表現的,到時都得佩服我乖乖敬著我。


    但等真正麵對西夏軍時,看到對手兵威強盛,戰馬如雲,信心和士氣就先受到重挫;等到真打起來時,看到對手如決堤的滔天洪水般鋪天蓋地而來,馬蹄聲呐喊的殺聲驚天動地,看到西夏軍整體刀馬騎射嫻熟精湛,武器又犀利比宋軍裝備不但不差反而有優勢,將士個個猙獰如惡鬼,奮勇爭先不怕死又經驗豐富異常善戰,帶隊將領更是驍勇凶悍戰鬥力驚人領頭一往無前,如此對手隻那股子攪得風雲變色日月無光的衝天煞氣就能嚇死個人,於是膽怯了,剩下的那點勇氣崩潰了,在夏軍精準又如雨的箭夭打擊下兩股戰戰,強撐膽量衝不幾下子,一看小命隨時會丟掉就控製不住自己了,轉馬逃跑,早忘了之前的牛氣,大戰之後沒死在戰場也會死在軍法下,至少是成了笑柄,再也休提什麽戰功升官,臉皮厚也哪還有能力權力分西軍將門的軍權。


    朝廷派來的寄予厚望的內地武官大才,隻有極少數能表現不錯而且在血戰中能活下來。搞事搞去,打仗還得靠西軍將門,下麵就更不用說了,全得靠有西邊境險惡環境中長大也磨練出來真正驍勇善戰的基層軍官帶隊。


    尾大不掉的西軍就成了大宋軍隊的常態。大宋朝廷束手無策,既不得不依賴西軍,又深深提防和忌憚總想拆除掉。


    這位內地成長起來的武將王赤若在西戰鬥夏軍會同樣不堪,不是自大冒失輕易在血戰中送掉小命,就是嚇破膽當了逃兵。但在泰安當太平軍官,他無法有這個覺悟,也確實武力不低,又缺乏腦水卻有小聰明,魯莽自大積極效忠上官,於是在泰安眾多武官中脫穎而出被相中了,成了泰安官府某些實權人物實施陰謀的工具。


    王赤也很願意當這個工具。


    沒背景的人想向上爬得快,想在激烈的競爭中搏出頭當大官,最好最穩妥的方法無疑是參與能決定他前程的人物搞的不可告人的事中立功,就此成為大人物得力的心腹。這個道理很簡單。誰都懂。


    王赤沒感覺參與刺殺趙嶽會有什麽大凶險或後患,欣欣然參與進來,看到了自己美好的前景,想著美事酒喝得暢快。


    他酒量很好,任務在身也不會喝醉,喝些酒也是壯壯膽壯壯聲色,弄死了趙嶽,事後萬一有麻煩也有醉酒沒看清現場為借口來推托滄趙家族壓來的審問和罪責。這種伎倆不用某些人教,他自己也會玩。


    喝酒當中還發生了個笑話插曲。


    同在這家酒家中吃喝的一個客人其貌不揚,聽口音是外地人,應該是來瞧擂台熱鬧的卑賤草民,身上沒幾個錢大吃大喝卻是個貪酒的酒鬼,大概是喝多了,饞酒勁卻更強烈了,當酒家夥計又拿了一壺好酒給王赤享用經過那客人時,那客人聞到美酒香味醉麻麻突然起身一把拽住那夥計拿酒的那隻手的手腕,另一手揭開壺蓋,俯身貪婪地嗅著壺中飄散的美味,連連叫喚好酒好酒哇,給,給俺也來一壺嚐嚐.......


    酒家夥計本是個鄉下混混二賴子,此次國難後和眾多同類一樣搖身成了某些勢力的爪牙當了這家酒家的得力夥計。


    這家夥猛然被拽住,嚇了一跳,心中大怒,隻是明麵當著酒家小二不能再象以前當地痞那樣肆意耍橫做惡,免得壞了酒家招牌,也壞了自己財路前程,所以勉強忍了忍性子,斜眉刁眼冷眼瞅了瞅這位酒鬼那一身寒酸衣服主破爛鞋子,一邊厭惡地掙脫開一邊皮笑肉不笑嘲諷道:“這位貴客,這酒名叫醉美人,是小店最拿手的好酒,也是這泰安州隻手數得著的有名好酒,貴著呐,這麽一壺要一貫錢,你想喝,身上的錢喝得起嗎?”


    酒鬼一聽這麽貴,醉麻麻中伸手摸摸懷裏,掏了半天也隻掏出幾十個銅板,惹得酒家中的客人哄堂大笑,笑得酒鬼在醉乎乎中也臊紅了臉使勁垂下了腦袋。


    王赤被耽誤了酒興,本有些惱怒,可看到那搞事的酒鬼那寒酸樣又差得腦袋恨不能鑽褲襠裏,今天的立功機會又在眼前,他心情好,也就放了這酒鬼一馬,懶得出手教訓,隻叫小二趕緊把酒送過來。


    小二瞅著酒鬼不屑地哼了聲,轉頭又化作諂媚笑臉趕緊把酒給王赤奉上。


    酒鬼喝二乎了卻還知道羞恥,被店小二這聲冷哼弄得再也坐不住了,丟下一把錢,低著腦袋掘著屁股急急狼狽離開了,引得店中客人又是一陣大笑。王赤也感覺有趣,笑得最大聲,心情倍好。


    不多時,王赤的心情就更好了。


    探子來報,那趙二到了高盛客棧果然如在來泰安的路上一樣那麽強勢,不過片刻工夫就和客棧衝突起來了。


    王赤一聽高盛客棧的夥計動家夥了,頓時喜上眉頭,忍不住立即起身出了酒家,把早準備好的官兵帶了雄糾糾氣昂昂奔向高盛客棧,為了讓衝突雙方有時間打得狠點衝突大些場麵再混亂些,他還有意走慢點,走得更威風些,並沒有趕去太快。


    走著走著,王赤就感覺自己心跳加快,越來越跳得猛烈。


    心跳得嘭嘭的似乎自己能清晰聽到,血一陣陣上湧,腦袋有些暈乎,耳朵似乎產生耳鳴,兩眼也似乎有些發花,呼吸也不知不覺變得急促粗重,黑臉發紅發亮並且越走越紅越亮,亮得發紫,倒是讓路人見了感覺王赤紅光滿麵的好不精神。


    王赤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的,


    隻當是在酒家想著事情不免喝得有些多了,現在酒勁上湧加喜事臨門片刻後就要開幹刺激大事引起的亢奮緊張。


    到得高盛客棧,王赤遠遠瞅過去,沒見想像的凶險混亂打鬥場麵,隻見客棧的夥計打手持刀拿棒的圍堵了客棧出口,視線被擋著一時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他不禁納悶兒:怎麽這麽悄沒聲的,既沒廝殺也沒叫囂辱罵聲?難道負責挑事的掌櫃的已經死了,沒人主持大局鬧不起來了?難道是趙嶽這夥人行凶膽大有力,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凶強手段嚇住了客棧的夥計?還是那趙嶽小兒已經在衝突裏中意外了,雙方都死了不少人,出了人命大案,客棧夥計們已經不需要再動武趕盡殺絕,也不敢那麽做,又懼於趙嶽的侍衛的殺傷力不敢逼迫太緊,就擋住去路好追討客棧損失,正和對手對峙著?


    心跳越發激烈。腦子越發昏沉不清,耳鳴越發厲害,眼睛越發發花,看東西似乎有重影,景象有些扭曲,


    但精神卻越發亢奮,渾身輕飄飄的輕盈無比,更充溢了一種澎湃的力量,感覺有使不完的力氣,似乎一跺腳就能鑽上天空,並且鳥一樣自由飛翔,一伸手就能撕裂蒼穹,可神一樣電閃雷鳴都可操作手中......


    這種強大到神一樣的無敵感覺太美妙了。


    王赤的眼睛明亮得象天上的太陽,落在外人眼中則是越發紅光滿麵威風霸氣。


    隨行數百官兵威風八麵地喝開圍觀堵路的人群,擁著王赤闖向客棧門前。


    客棧的夥計沒了掌櫃的指揮,麵對悠然而坐的趙嶽和凶悍的梁山好漢,衝殺也不是退讓也不可,正進退兩難,猛聽到官兵來了,扭頭看到是王赤,頓時有了主心骨,不知溫知州定的趁亂行凶之計,都跑出客棧迎向王赤。


    王赤此時已經不知不覺陷入幻覺,眼中看到的是:一群惡漢橫刀棒呼啦啦洶湧圍上來,一個個身形走形扭曲,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也充滿虛幻邪惡,如一群惡鬼一樣詭異飄蕩而來想包圍他,迎接的笑容則是不懷好意要分吃了他要勾他下地獄........


    他寒毛倒豎,發一聲古怪不似人聲的怒吼,驚恐地猛然拔刀砍向一個橫刀敢當先撲向他的惡鬼。


    以王赤的武力加全力出手,那跑在最前麵最有身份的店夥計又毫無防備,手中有家夥又有什麽用,被大力一刀劈成兩半。


    事出突然,後麵的店夥計收勢不住仍在前進,落在王赤眼中就是惡鬼不肯罷手放過他,驚恐地又是一刀砍翻一個,隨後使出全身力氣和練得本能一樣的武藝砍殺惡鬼群。轉眼就砍了五六個。


    剩下的客棧夥計驚得什麽似的,不明白來幫自己的怎麽轉眼成了凶殘殺自己的,


    但本都是打架做惡慣了凶狠地痞,被王赤這番瘋魔砍殺,凶性起了,也是為自保不得不自衛,刀棒就耍上了,對王赤或擋或打殺的拚命招呼,想阻擊一下好退避逃走,可落在此時幻覺越發強烈的王赤眼裏就是群鬼瘋狂圍攻他.......


    這位泰安官府某些人精心選用的王部將果然驍勇,以一敵眾也毫無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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