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戰報,梁山周圍官府的奏折紛紛上報到了兵部。


    皇帝趙佶親自點名新任命的兵部左侍郎卻是個文官,叫歐陽珣。


    這人是個北宋末有名正直清官,在曆史上看到大宋腐朽沒落亂搞事關國運的國策有亡國之危而憂心如焚,但顯然,在趙佶、蔡京這些渾蛋任性霸道當政的時代,他做的任何糾偏努力和抗爭都是白費的,和皇帝宰相諸權奸對著幹,自然落得冤死結局。


    在這個世界,他就不是曆史上那個隻能滿懷憂憤孤獨無助絕望的君子了。


    當個好官卻能當得活蹦亂跳的。


    腐敗成潮流的廣大官員沒誰喜歡他,卻也沒哪個權臣要收拾他,安安全全無聲無息混官場,卻能入皇帝的眼,官位更是能不知不覺就升上來了。他是趙公廉早年就結交收用並暗置官場的又一個得力幹將。


    皇帝用歐陽珣入兵部,無非是在國難危急的驚慌中急眼了,不得不重視任用清正賢能,就是看中了歐陽珣的人品、能力、迎戰困難的魄力和踏實工作作風,要以士大夫的精細幹才和清正奮發把全國的兵馬迅速清除隱患整頓出朝氣和戰鬥力,對歐陽珣寄予了很高期望,卻不知歐陽珣意外得到這個任命,由文驟轉武,愕然,順著皇帝表忠心決心,心裏卻冷笑連連。


    早幹嘛去了?


    現在才想起整頓,晚三秋了。


    大宋統治整體早爛掉了,隻剩下苟延殘喘,醉生夢死地等著一起下地獄而已。


    再說了,你皇帝自己不思悔改,仍帶頭和群臣一齊使勁把國運拽向九幽深淵,神仙也救不了大宋,指望我?


    我一個人在整體腐朽的兵部能幹什麽?


    況且還不是說了就算一言九鼎的一把手。頂頭上司石膚,那是個什麽東西?玩權官油子,能指望他什麽……


    皇帝第一個任務是要歐陽珣指導抓好全國地方官府對治下廂軍的通匪通海盜清除工作,並重編好新軍,加強訓練管理。


    無疑,這是個誰也無法完成的活。


    在官場人人爭先恐後拚命腐敗唯恐自己撈少了享受少了的潮流大勢下,能讓江河倒流的大能也隻能對這活幹瞪眼。


    皇帝旨意純是難為人,純屬還沒清醒意識到大宋危機根源和滅亡的緊迫感,還在異想天開的富強大國白日做夢中。


    這都不是一句幼稚能形容了。


    荒唐,愚蠢,自大,任性,純是自我麻醉臆想自我滿足的夢遊……


    歐陽珣表麵積極努力,憂心忡忡,嚴曆而行之有效的指令不斷下達各地,實際好不輕鬆悠哉,根本不當個事。


    他知道中央對地方說什麽都沒用。


    地方官無利的中央政策指令下到地方全是白紙空文,連聖意也早不出皇宮了,宰相們要員和大太監梁師成聯手幹的主要活就是糊弄好皇帝,拚命從各方撈取好處並為各方同黨掩蓋惡跡。


    歐陽珣還清楚,整軍,實際根本不用中央做什麽。


    地方文武被通盜官兵協助海盜流寇破城屠殺滿城官僚的事嚇得要死,自發地就一個個振奮起從未有過的治軍勤政精神頭和高效率全力清除隱患,


    以絞盡腦汁沒有根除良策和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為前提,最簡單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打開軍營放棄管束,讓心慕海盜的官兵有機會流露本心自由逃走。而且,地方官府憂急自家性命,必會一齊選擇這麽幹,不計其它後果。


    如此,軍隊的通盜隱患解除了,州府城中的官僚暫時安生了。


    但鄉間甚至防禦力薄弱的縣城倒黴了。


    海盜和清真山流冠風波導致的可不止是對官兵的影響,貧苦無望又想過上好日子的各地百姓也必會蜂擁逃向海盜。


    滾滾流民大潮和有刀有槍的數百上千叛軍一結合必會導致瘋狂效應。


    在海盜不要壞蛋的嚴曆原則約束下,或是害怕鬧大了被朝廷以重兵堵截圍剿,這一股股想投靠海盜的潮流,無論是民是官兵整體還是無知膽小的,在迅速遷移中不敢趁勢當一把肆意燒殺搶掠的強盜洪流,不敢暴發人的獸性一麵禍害無辜百姓,也不敢攻打州府堅城耽誤遷移時間,


    但,那些作威作福橫行鄉裏往日百姓隻能忍氣吞聲的豪強大戶和小城官僚就會自動成為大潮眼中的一隻隻該死該受到懲罰的肥羊,首當其衝承受海嘯的肆虐。流民和叛軍蓄意搶掠或順路順手發財就輕易掃蕩了這些惡霸。


    大宋政權隻到縣級,是以鄉間地主鄉紳為基層統治基礎的政權。


    這次“海嘯”會大規模迅速摧毀這個基層基礎,官府無可奈何,隻能縮城裏幹看著。


    軍隊不穩,這當口不可靠。有的地方,官兵逃得隻剩下小部分。


    維護統治秩序最有效的國家暴力機器不好使了。官僚擔心自己的性命還生怕來不及呢,無不收斂貪婪小心翼翼善待留下的將士抓著軍隊緊守城池,哪還有心思去管城外治下的災難?


    地方官就算有膽子有心想鎮壓流民叛軍也沒那個暴力實力。


    重要的是,災難過後,損失再慘重,各地官府也不會把真實情況上報朝廷,被殺的縣官等不能不讓朝廷知道缺這個人了,但必會有各種借口編造理由糊弄中央,目的是遮掩他們治下暗藏大量叛國者的事實。否則就是治理無方,罪責難逃……


    所以,歐陽珣抓各地清理通盜隱患的工作毫不費力就能完成,不用操心。


    至於整軍煥發忠心戰鬥力,各地方官府也會自動積極努力去幹,為了自家不被手下兵民反叛屠殺掉,這時期都能忍住貪婪爭當一時的公正愛軍愛民清官以贏得兵民的擁護,根本不敢做刺激起官兵怒火的事。


    無法可治的冒領克扣軍餉這種軍隊頑疾都能在全國瞬間消失。


    隻是,忠心、戰鬥力什麽的就嗬嗬了。


    有希望整頓成好兵的官兵差不多都跑了,剩下的主力是沒資格投海盜國的兵。


    指望無良軍痞和充軍補額的罪犯地痞惡棍組成的新軍形成忠勇軍,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


    各地方文武就是把自家貪墨的財富全倒貼軍隊,也休想成事。


    況且,我死之後管它洪水滔天的官場風氣已深入官僚骨髓,貪腐已成了傳統習慣,各地文武豈會掏出自己辛辛苦苦撈的錢財用於公事。能收斂一時貪婪度過眼前危險就已經是極限了。


    但地方官報上中央的肯定是各種自己治下的官兵是如何對朝廷忠心如何驍勇敢戰說辭,並且還能有事例證明。


    反正上下一起哄皇帝開心蒙蔽皇帝,歐陽珣承擔的皇帝重托的第一任務了自然而然勝利完成了。


    而且,上下官僚會一齊替他使勁表功。


    哪個不長眼的敢出來揭露歐陽珣沒幹好工作有負聖恩,上至中央下到地方的文武會先不幹了,群起聲討那人不死不算完。


    也就是說在皇帝眼裏,歐陽珣的工作成果和能力都是剛剛的,真是忠君幹臣,沒辜負聖意提拔,值得信任重用。


    絕不會露餡。


    此刻,歐陽珣悠然坐在兵部喝茶,當看到報上來的梁山泊周圍諸府的奏報後,迅速一掃內容,當場對送奏折的屬下官吏哈哈笑起來,表麵是對這些地方官員精忠報國並且做出大功的喜悅,實則是開懷嘲諷冷笑。


    他對以田師中為首的文武官員冒功討皇帝歡心請賞,以及奏折中暗藏的對滄趙家族的陰險用心了然於心,對此手段更是冷笑連連,不但沒設法拖延隱瞞,而且笑夠了,當即提筆做了指示:建議立即呈報上去。


    “你速把這些奏折送尚書大人批示。”


    那兵部官員隻是個小吏,雖有官場精明和久混兵部的見識,卻哪裏能看透事關大局的事中暗藏的貓膩,哪知道兵部二把手還實權鋼鋼的大人物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還以為這真是件全是惡報中突然出現的唯一大喜事才讓侍郎大人如此開心,他也是滿麵歡喜,巴望著能從送喜報的事中討尚書大人也歡心順手得些好事,當即對歐陽珣恭敬應聲諾,歡歡喜喜去了。


    兵部尚書石膚對大宋政治軍事情況還是有點見地的,雖然真上戰場指揮打仗就會是草包,純是嘴炮黨,但看透這種奏報還是有水平的。


    看到屬下捧著數件奏折滿麵歡喜與恭敬的笑容腳步輕快的進來,不複這些日子以來獲悉惡耗不斷造成整個兵部甚至東京城的沮喪沉重,石膚也好奇心大起。


    “這些是喜報?有大好事報來了?”


    那小吏油滑地回應:“下官識淺,豈敢在英明智慧的尚書大人麵前亂評價奏報賣弄?一切自有大人您明斷。”


    石膚秉承開國勳貴石家混富貴的深厚傳統實力——不要臉,本身就是個高明的官場老油條,對同類人也喜歡。


    他聽著馬屁,心中舒坦,輕嗯一聲。


    那小吏聽出了尚書大人對他的滿意,心中歡喜無限,舉止間顯得更加恭敬謙卑順從,點頭哈腰把奏折小心翼翼奉上。


    石膚接過先看了放在最上麵的田師中的奏報。


    他看得很快,但反複看了多遍,直到確認完全看明白了,又翻了翻其它奏折,看到內容大同小異,臉上才慢慢綻放出點笑容,嘴上說:“還真是大喜事呢。難得。在這當口真是難得。”


    心裏則不屑地暗罵田師中等人:拿這種東西來糊弄老子哄騙朝廷,真是想功想升官討皇帝歡心想瘋了。“


    他久在中央,久事軍武,家族在地方軍中多有眼線和實力,哪會不清楚大宋地方廂軍武裝都是什麽鳥樣子。


    內地軍幾十年沒打仗了,久疏戰事,軍紀敗壞,戰鬥力不堪,常常是數千人配置完善武器卻被幾百甚至幾十個缺甲拿土造破爛刀槍的悍匪山賊就能殺得丟盔棄甲大敗汙輸,哪是打仗的料。


    太多地方上報的剿匪滅盜捷報不過是化敗與罪為功的謊言。


    眼下,若說被淮西王慶、河北田虎這兩股反賊時時威脅的附近官兵和前去圍剿的軍隊被逼出了點戰鬥力,這還可信點。被強勢的滄趙家族帶動的經濟繁榮治安穩定的梁山泊周圍的官兵能驍勇善戰合力打敗並滅殺論萬數的強盜,那才奇了怪了。


    即使這些州府的軍隊,主力是從滄北來的邊軍,那也不可能有這戰鬥力。


    能力先不說。


    若真有這戰鬥勇氣,這些官兵和將領也不會被文成侯當廢物禍害一樣頂著當時巨大的壓力硬是裁掉趕走了。


    且不論趙公廉的品性和混官場的智慧,單論治國發展經濟和統軍打仗這種文武雙全奇能,至少是全大宋,趙公廉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以趙公廉之能,這些邊軍和將領但凡有一點可用的希望,他也不會強硬地一個不留甚至不惜大開殺戒。


    這種無可救藥的鳥兵爛將,個個是貪生怕死之徒,禍害百姓倒可信一個頂兩,田師中等人也敢用來吹噓能打大勝仗!


    隨著二龍山成為蔡京眼中釘,盜首晁蓋成為東京官場不少官員熟知的人物,負責鎮守青州的兵馬總管秦明也被注意了解到。


    秦明號稱霹靂火,武藝高強,勇冠三軍,是大宋有名的悍將,即使放在悍然最多的西軍,那也是為數極少的猛將。


    石膚對此很清楚,還曾看好跟著皇帝寵妃的兄弟混的秦明的前程,仔細考慮過要不要伸出橄欖枝早早結交一下,當石家在軍隊的又一個幫手勢力,因了解到秦明這個人脾性太火爆梗直又不太會混官場容易闖禍失勢,結交結局難說才罷休。


    但無論怎麽說,秦明的勇武是沒問題的。


    就這麽一個大將,帶著從山東數州府抽調的精兵強將組成並長時間整訓後的精銳軍近萬人去剿滅桃花山強盜,結果一戰大勝,秦明悍勇殺得桃花山賊首叫什麽祝萬年的凶名赫赫高手慘敗,卻隨後反被山賊殺得更慘,全軍覆沒。


    可見青州桃花山這夥逆賊是如何凶悍敢戰。


    就這麽一夥上萬人的悍匪,秦明帶山東精銳軍都打不過,你梁山泊周圍的那些爛軍將合力就能殺數萬還逼得餘孽逃入水泊?


    你特麽天方夜譚說笑話呢。


    戲說也不能這麽任性大膽地胡說八道。


    當然,官場老油條石膚內心也清楚,田師中等人這麽上報不是為糊弄中央官員,隻為哄騙對下麵事無知的皇帝,而且顯然有把握得到權臣支持能糊弄住皇帝,更看出來奏折中暗藏的對滄趙家族的陰毒殺機。


    看來,田師中等從滄北被趕走的文武官員,對趙公廉的仇恨不是一般的深,不止想報複趙公廉一人,是意圖整死整個滄趙家族,要滅人滿門呐。


    石膚當然不在乎滄趙家族死活,心中偷笑,自有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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